九十八回（中）：賢夫婦仁義過天 岳鵬舉英雄蓋世

  秦檜為了表達殺岳飛的決心，於紹興十一年十二月中旬，以張憲「收岳飛處文字謀反」，向高宗趙構請旨，高宗復旨：張憲、岳雲以軍法施行，令楊沂中為監斬，多派差兵防護。將張憲、岳雲二人棄斬於市。

  即便如此，金使並不甘心，不斷給高宗施壓，迫使趙構將岳飛殺死。秦檜再次請旨，高宗趙構看了秦檜的奏本後，默默地嘆息道：「非卿不忠，非朕不明；家事國事，系卿一身；犯吾法者，唯有劍耳！」然後，高宗默默地離開，秦檜知道，這是聖上的默許，他連忙草擬詔書：「岳飛特賜死！」

  紹興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即紹興十二年除夕，1142年1月27日），原本是萬家團圓之日，死氣沉沉的大理寺監牢，只有一盞昏暗的油燈，大概是燈油快要燃盡，火苗時不時地往上竄。窗口下坐著岳飛父子二人，岳飛看了一眼油燈，自言自語道：「油燈快沒油了，也不知隗順啥時候能來？」

  岳雷道：「爹！我心裡難過！兄長與張憲犯什麼軍法了？皇上要將他倆斬首示眾！這是什麼世道？」「什麼？他們殺了雲兒和憲兒！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為父如何不知？」岳飛吃驚地問道。

  見爹爹問起岳雲和張憲，岳雷哭訴道：「爹爹！雷兒怕你傷心，一直沒敢告訴您，就是前兩天的事。聖旨說『雲與憲處文字謀反』，以軍法從事，命楊沂中為監斬，將二人棄斬於市。」

  「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雷兒，你記住：為父與你兄長、張憲，均沒有謀反，為父後背之上還有你奶奶刺下的『盡忠報國』字樣，為父如何敢忤逆你奶奶的教誨呢？為父自從軍以來，一心想趕走金人，收復失地，早日讓你奶奶的靈柩迎回故里。為父雖然有時會率性而為，但絕沒有謀逆之心。當今聖上聖明，只是受奸人蠱惑，蒙蔽聖聰，終歸有日，還他二人公道。」岳飛哀嘆道。

  「岳少保說得好！岳少保盡忠報國之心可照日月，可恨秦檜、張俊、万俟卨、羅汝輯這班狗官，不知收了金人什麼好處，處心積慮陷害岳少保！」說話的正是隗順，因為是大年夜，隗順陪過家小之後，匆匆趕來，不僅帶來了燈油，而且為岳飛父子帶來了酒菜。

  

  因為是大年夜，隗順想盡辦法為岳飛父子弄來酒水，順便也陪同岳飛和岳雷一起過年。這時，岳飛問隗順是否有洪七等人的消息，隗順道：「有！洪幫主與那位姑娘一起到了東平，勸說了思陽姑娘，因為年關到了，她們各自散去，想必，洪幫主已經回歸洛陽，總舵飛鴿傳書，說洪幫主得知岳少保武功盡失後，不日將親來臨安。」

  聽說思陽被洪七與阿娜勸下，心裡稍微鬆了口氣，十幾年未曾飲酒的岳飛，今夜也端起酒杯與隗順喝了一杯，喝完，岳飛道：「雷兒代為父陪隗叔喝幾杯，俺不餓，什麼都吃不下，想在地鋪上靠一會兒，你倆吃吧！」

  接著，岳飛躺在茅草鋪就的地鋪上，將茅草填充的麻片墊在身後，雙眼望著牢頂，想到岳雲、張憲的死，岳飛的眼睛濕潤了；自己受點兒委屈沒啥，可岳雲打小沒娘，是奶奶一泡屎一泡尿將他撫養長大，後從入自己軍中，浴血拼殺，立功無數，沒有死在金人的屠刀之下，卻死在奸人之手，他感覺實在對不起死去的岳母和瑩兒，口中不禁喃喃道：「娘啊！瑩兒，飛兒對不住您，飛沒有保護好雲兒和憲兒，你們不要怨俺！雲兒、憲兒啊！是為父害了你倆，早知如此，應該讓你倆離開軍中，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多好，黃泉路上，你哥倆做伴，你倆可不要怪罪為父，為父現在也是身陷囹圄之人，無法保護自己的羽翼，為父堅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總有一天聖上會還俺們一個公道。」

  岳飛嘴裡這麼喃喃地說著，聲音越來越小，慢慢地岳飛閉上雙眼，開始打盹。這些天，岳飛實在有些累了，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摧殘，而且一直是勞心勞神，一歪倒，神情不自覺開始恍惚。隗順、岳雷見岳飛累了，收拾好飯菜，退出大牢。

  恍惚中的岳飛看到娘親問他要雲兒；又看到瑩兒問他雲兒可好，岳飛想盡力睜開雙眼，告訴他們真相，可是無論自己怎麼使勁，眼皮就像被粘液粘在一起一樣，就是睜不開，忽然，娘親在雲端里哭喊著：飛兒，還我的雲兒！飛兒，還我的雲兒！

  這時，他又看到瑩兒走到自己身邊，搖晃著自己的胳膊問道：岳哥哥，雲兒可好！瑩兒妹子來看你了。接著，瑩兒又道：雲兒，娘在這裡！雲兒，娘在這裡！岳飛使勁地晃著腦袋，想告訴瑩兒什麼，可是，無論岳飛如何張嘴，就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就在岳飛焦急萬分時，娘親和瑩兒不知去向，岳飛不斷呼喊著娘親和瑩兒。忽然，岳飛眼前升騰起陣陣霧氣，什麼都看不到，隱約中，岳飛看到一個頭頂光環的佛祖化身，再想看，佛祖又隱身而去，反覆幾次後，岳飛平靜下來，他真切地看到佛祖在對自己招手，一邊招手，一邊喊道：摩柯摩耶迦樓羅，隨我去吧！摩柯摩耶迦樓羅，隨我去吧！這時，一隻碩大無朋的巨鳥，展開雙翼，翼下生輝，向佛祖飛去，然後，佛祖與巨鳥同時消失在雲霧裡。

  岳飛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自己仍然靠在地鋪上，原來自己被凍醒了，剛才的一切都是自己在做夢，而隗順和岳雷已經離開，此時，岳飛睡意全無，他想到了娘親，想到了瑩兒，想到了銀兒，也想到了思陽和白菱；更想到紛亂的江湖和朝廷，可現在一切只能想想而已。

  大約戌時，万俟卨帶著聖旨和衙役來到獄中，隗順趕緊給他們開門，他以為皇上是看在過年的份上，要不放了岳飛，要不就是讓万俟卨過來看望岳飛，可是，隗順怎麼也沒想到，在這個萬家團圓的日子裡，他放進來的卻是一個死神。

  牢門打開後，万俟卨對隗順道：「你退下！本部堂奉旨前來詢問岳飛。」隗順只好退出監牢。待隗順離開後，万俟卨道：「岳飛，你還記得曾打本部堂的五十軍棍嗎！」「記得！當然記得！剋扣糧餉，理當重罰，留爾一條性命，也是看在國家尚處用人之際。」岳飛擲地有聲道。

  「好！能記得就好！岳飛接旨！」万俟卨狠狠地說道。聽說接旨，岳飛撣了撣身上的茅草，撩衣跪倒，言道：「臣岳飛接旨！」「岳……飛……特……賜……死！」万俟卨一字一頓地讀到。「哈哈……哈！真是譏粉，萬家團圓之日，卻是俺岳飛命喪之時。哈哈哈」岳飛大笑地言道。「不錯！你岳飛不是孝子嘛！現在送你去見你娘，讓你們奶孫三代團聚去吧！你還有什麼要說的？」万俟卨冷冷地說道。

  這時，衙役送過紙筆，岳飛接筆在手，仰天長笑，一口氣寫下八個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寫完，將筆一扔，大聲說道：「万俟卨，動手吧！」眼冒綠光的万俟卨陰森說道：「動手！」聽到命令的兩個親信，手持白綾橫在岳飛的脖子上，然後，兩人交叉換位，兩頭各自使勁，不到頓飯功夫，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一代英豪岳鵬舉雙手垂立，怒目圓睜，眼角流著血絲，魂飛九天。

  兩名親信急忙鬆開白綾，任由岳飛屍體摔倒，與万俟卨等人一起匆匆離開大牢。儘管如此，万俟卨張牙舞爪道：「速速前往客棧，將岳飛次子岳雷看押在大理寺監牢，等候發落！」衙役們答應一聲，一窩蜂似的前往不遠處的客棧，將岳雷押往大理寺牢中。

  万俟卨等人離開後，隗順感覺不妙，三步並作兩步跑，急急忙忙來到岳飛的牢中，看到岳飛躺在地上，頸部纏著白綾，魂飛天外，他連滾帶爬來到岳飛身邊，用手探了一下鼻息，岳飛哪裡還有氣息。

  隗順怒急而泣道：「蒼天啊！你為什麼這樣不開眼啊！岳少保趕走了成千上萬的金兵，保護了成千上萬的中原百姓，為什麼不得善終啊！我隗順該死，保護不了岳少保，我如何向洪幫主交待？」說完，磕頭如同搗蒜，很快腦門上磕出血來，他依然為失去這樣的英雄而感到難過萬分。

  隗順磕累了，淚乾了，他想想，若是將岳飛的遺體放在監牢里，指不定會讓万俟卨等人怎麼糟蹋，知道岳飛一死，岳雷必然被抓，這樣一個為國為民的英雄無人收屍，天理難容。我隗順就是冒著殺頭危險，要將岳飛的遺體弄出去，好生安葬。

  想到這，隗順來到大門口，因為是大年夜，其他人都回家過年去了，看守牢房總門的只有一人，隗順對他說：「欒四兄弟，大年夜值守，辛苦啦！」

  「誰說不是！一年到頭，沒個早，沒個晚，好不容易挨到了過年，孩子們還等著壓歲錢呢，得！別人過年，我過難！哎喲！隗大哥，你這腦門是怎麼了？」叫欒四的值守說道。

  隗順嗨嘆道「嗨！沒事，黑燈瞎火的，碰牢門上了。」「是咯！也沒多少犯人，連燈火都不捨得點，隗大哥，你要小心了！」欒四說道。

  見欒四與自己套近乎，隗順道：「欒四兄弟，剛才万俟正卿已經巡視過了，一切如常，反正我也走不了，乾脆我替兄弟值守，你趕緊回去與家人團員去吧！孩子們還眼巴巴等著你給壓歲錢呢！晚了，恐怕孩子們都睡了！只要兄弟明天早點兒來換我就成。」

  「哎喲！隗大哥，那感情好！我替孩子們給您拜年了！明早一準來接你！」欒四笑眯眯地說道。

  欒四一走，隗順將大門虛掩著，一路小跑，來到岳飛牢房，連拖帶拽將岳飛遺體背在身上，出了牢門，過大街，穿小巷，好在熱鬧一陣的人們都躲在家守歲，沒人看到。

  隗順一直將岳飛的遺體背出臨安城，來到錢塘門外九曲叢祠，他將岳飛屍身暫時放在這裡，然後，匆匆忙忙趕回大理寺監牢。此時，天光開始放亮，隗順總算放下心來。

  欒四沒有食言，一早來換隗順，隗順與欒四交接一畢，趕回家中，趁著人們都在忙著過年，他拿著推車，載著木材、工具、鐵鍬等物，來到放置岳飛屍身的九曲叢祠，用木材釘了一副薄皮棺木，將岳飛的遺體放置在棺木中。就

  在隗順準備將岳飛下葬時，隗順想到，如果這樣下葬，有朝一日，岳少保得以平反，如何才能確信這就是他的遺骸呢？

  他思考半天，賜死岳少保的白綾要一起隨葬，那麼，岳少保身上有沒有能夠證明其身份的物件呢？想到這，他伸手探了探岳飛的胸前，果不其然，隗順在岳飛胸前摸到一塊玉佩，隗順放下心來；他哪裡知道，這塊玉佩正是思陽姑娘贈給岳飛的信物。

  然後，隗順又將父母為自己鑄的分別刻著「隗」和「順」的兩枚錢幣，將那枚刻有「隗」字的錢幣留在棺木中，釘好棺蓋，隗順將岳飛下葬，簡單做了一個墳頭，木樁上刻著「大俠丘山之墓」六個大字。做完這一切，隗順的筋好像被人抽了一樣，倒在床上，昏昏大睡。

  不知睡到何時？渾家將他喚醒，說是臨安分舵璩風來了，說是洪幫主要見他，隗順一跳從床上爬了起來，趕緊跟隨璩風來到臨安分舵，洪七無比焦灼地等在那裡。

  原來，洪七與阿娜勸說完思陽以後，年關已近，無論是俗家，還是道家、佛家，總不能在其他門派過年，這是一件非常不禮貌的事情；洪七邀思陽和阿娜到洛陽過年，順便欣賞洛陽大年夜的禮花，二人沒有同意，三人只得各自散去。

  洪七回到洛陽，已經是大年三十，正是叫花子跑年（又稱夸財神，就是到大戶人家門口說一些祝福送財的話，主人高興，多賜贈一些銀兩和貫錢）的好時節，洪七招呼各大長老，管束好門人弟子，不得擾民，對那些孤苦無依的百姓，還要進行接濟。

  一切布置停當，執法長老東方睿告訴洪七，臨安飛鴿傳書說：岳少保過堂以後，遭歹人暗算，內元盡損，武功盡失。洪七大吃一驚，告訴東方睿，自己要連夜趕往臨安，去救岳飛。

  東方睿阻止道：「幫主，秦檜等歹人暗算岳少保，就是怕岳少保一身武功，脫離囚籠。如今，他們暗算成功，知道岳少保不會離開大理寺監牢，現在，秦檜等人反而不會急於謀害岳少保。您好不容易回來，就跟大家開開心心過個年，年後，我等陪幫主一起前往臨安。」

  聽了東方睿的話，其他長老也隨聲附和，洪七也不好拂了大家的美意，只得留下來與大家一起過了一個大年三十。雖然是一個夜晚，但洪七倍受煎熬，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過年上，喝著喝著，精神恍惚，意念走神，不自覺地想到岳飛。

  天還沒亮，洪七獨自一人離開洛陽，前往臨安。三日後的夜晚，洪七來到臨安，他未作停歇，迫不及待地來到大理寺外，一個「龍騰三式」，進入大理寺監牢，看到曾經關押岳飛的牢房外，觀察四下無人，洪七悄聲道：「岳賢弟可好！為兄洪七來也！」

  洪七一連喊幾聲，無人應答，洪七不知是喜是憂，難道岳飛被開釋了？還是遇到什麼不測？此時，隗順不在，無法得知情況，他只好回到臨安分舵，告訴璩風，自己要見隗順，就這樣，隗順睡了兩天一夜後，被叫到臨安分舵。

  見了洪七的面，隗順放聲痛哭，說岳少保已經被奸人害死了，請洪七處死自己。洪七聽聞岳飛已經被害，如同萬丈高樓失腳，頓時感到天旋地轉，一句話沒說，嘴裡噴出一口鮮血，瞬間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