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回（上）：孟邦傑斧劈阿李朵 楊再興身陷小商河

  高仲一聲斷喝，摧動夸下青鬃馬往上就闖。金兵金將看到一個光著膀子，不穿鎧甲的猛漢沖了上來，連忙用鵰翎箭射向高仲，想將猛漢射回去，始終占據制高點。

  猛漢不管這一套，齊眉棍舞得跟風車相仿，上護其身，下護其馬，展眼之間，已經衝到半道。金軍哪裡知道？猛漢原來是龍陽高癩子，本是渤海郡王高懷德之後，只因報答楊麼的救父之恩，委身於洞庭。一柄鑌鐵齊眉棍有萬夫不擋之勇，力可拔山，肩能扛鼎，臂力在大宋朝數一數二，他哪裡會在乎小小的鵰翎箭。

  金兵金將見鵰翎箭無法阻擋猛漢，大聲呼叫：「南蠻子，太厲害啦！快！快放鐵滑車！」

  功夫不大，「呼隆呼隆」的聲音從山頂響起，岳飛等人大聲疾呼：「高將軍，危險啊！快回來。」高仲抬頭一看，從高處滾下來一輛狀如棺材的「鐵軲轆」，高仲急中生智，他扔掉齊眉棍，一個海底撈月，將張憲丟在石道上的虎頭鏨金槍抄了起來，虎頭鏨金槍要比齊眉棍長出許多，非常趁手，高仲將馬頭一橫，雙手將槍尖奮力刺入石縫之中。

  他剛剛刺定，鐵滑車帶著刺耳聲響到了眼前，高仲握緊槍桿，只聽「咣當」一聲，急速下滑的鐵滑車與虎頭鏨金槍碰撞在一起，一陣劇烈震動後，鐵滑車停了下來，高仲雖然也感到一震，但總算沒有受傷。

  一時間，宋金雙方的將士看到這一幕，都屏住呼吸，鴉雀無聲，看看高仲如何脫身？高仲手握槍桿，虎頭鏨金槍的槍尖卡在下方的輪軸之下，若是抽出槍尖，鐵滑車勢必繼續下滑，連人帶馬都會遭殃；若是僵持下去，金軍再放一輛「鐵軲轆」，我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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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仲估摸著「鐵軲轆」的份量約在千斤左右，他咬咬牙，狠狠心，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扳不倒葫蘆，灑不了油，俺把你挑了算俅！」

  想到這，高仲果斷決定，挑落鐵滑車。只見他右手在前，左手在後，雙膀一較力，嘴裡喊了一聲：「開！」重達千斤的鐵滑車晃晃悠悠立了起來，「咔嚓」一聲，愣是被高仲挑落到石道一旁。

  山上的金軍情不自禁地大聲喊道：「巴圖魯（金語：大力士大英雄的意思）！巴圖魯！」宋軍這邊也高聲喊道：「好啊！好！高將軍，好樣的！」

  挑走了第一輛鐵滑車，高仲催馬掄槍就要往上沖。這時，醒悟過來的金兵金將大聲喊道：「巴圖魯上來啦！快……快放鐵滑車！」隨著「吱扭吱扭」的聲響，眾多金兵又推出一輛鐵滑車，金將大聲喊道：「快！放！」隨著「放」字出口，高大的鐵滑車疾速向高仲沖了過來。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高仲胸有成竹，不待鐵滑車滾到，他依然奮力將槍尖刺入石縫，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咣當」一聲，鐵滑車如同彗星撞擊地球，很不情願地停了下來。

  他抬起虎頭鏨金槍，再次將鐵滑車挑落一旁。此時，宋軍士氣大振，高仲也來了百倍精神，一鼓作氣挑落五輛鐵滑車，嚇得金將趕緊命人放箭，可是，金軍弓箭手都齊聲喊道：「巴圖魯神人也！不能暗中放箭！」氣得金將用亂刀砍死幾名弓箭手，可其他弓箭手依然無動於衷，為高仲槍挑鐵滑車贏得了時間和可能，也為後世留下一段可歌可泣的英雄佳話。

  可有一樣，高仲也因為不斷的衝鋒，連挑五輛鐵滑車，腦門上開始冒汗，岳飛等人催促高仲趕緊回來，但金軍不給這個機會，他們忙三火四的推出第六輛鐵滑車，在刺耳的轟隆聲中，再度向高仲襲來，面對金軍的鐵滑車，反而激起高仲不服輸的性格。

  他抖了抖虎頭鏨金槍，又將第六輛「鐵軲轆」挑落道旁。連挑六輛鐵滑車後，高仲發現，只要卡住一邊輪軸，「鐵軲轆」就會向另一邊翹起，這樣會節省很多力氣。也是因為高仲積攢了經驗，也是因為金兵來不及填滿石頭，儘管如此，鐵滑車依然有七八百斤，加上由上而下的衝擊力，若非高仲，換作一干旁人，早已死在「鐵軲轆」之下。

  金軍不斷地放，高仲不斷地挑，一會功夫，高仲接連又挑落五輛鐵滑車。此時，不僅高仲大汗淋漓，就連夸下的青鬃馬也渾身是汗，鼻孔上冒著白沫，馬肚囊不停地顫抖。

  金軍的鐵滑車畢竟有限，如此下去，高仲肯定會沖了上來，金軍氣急敗壞，將最後一輛鐵滑車裝滿石頭推了下去。高仲深吸一口氣，雙手攥緊虎頭鏨金槍，準備挑落第十二輛鐵滑車，就在鐵滑車與槍桿撞擊之後，巨大的衝擊力讓青鬃馬四蹄一軟，癱倒在地，毫無防備的高仲也隨之摔了下來，雷霆萬鈞的鐵滑車推開青鬃馬，快速將高仲碾壓在輪下，一位鐵骨錚錚的硬漢，令金軍聞風喪膽的天地英雄，捨身取義，埋骨沙場。

  岳飛等人情知不妙，催馬上前，怎奈？高仲在鐵滑車連軋帶刺之下，血肉模糊，當岳飛等人趕到時，將軍已經一命嗚呼！這更加激起宋軍將士的仇恨，高聲喊道：「殺死金韃子！為高將軍報仇啊！」「嘩」宋軍宋將如潮水般湧上山頂。

  到達山頂之上，除了放鐵滑車的幾千士卒外，不見金兀朮的大隊人馬，金兀朮領著十二、三萬人馬屁滾尿流的逃往開封。

  原來，金兀朮的「鐵浮屠」、「拐子馬」被破後，他蒼忙的如同漏網之魚，退守五里店，想憑著五里店的重裝器械與宋軍決一死戰，怎奈？岳飛親自涉身犯險，輪番引誘金軍拋打石餅、拋子、滾木、擂石，由於五里店並非長期據點，這些重裝器械也有限，金兀朮只能指望鐵滑車能發揮作用。

  還別說，前面兩輛鐵滑車真不簡單，碾壓了余化龍的百多人，只有餘化龍僥倖逃脫。第二輛鐵滑車讓張憲吃了大虧，好懸沒有命喪輪下。這讓金兀朮心裡這個美呀！心想：岳飛啊岳飛！就算你智謀過人，也休想逃過本王的鐵滑車。

  就在金兀朮做著美夢的時候，山下衝來一員大漢，槍挑第三輛鐵滑車，不得不讓金兀朮感到後背發涼，更加佩服高仲的神勇。就在這時，師傅鳩摩智閃身來到身邊，對金兀朮道：「此時不退，更待何時？」金兀朮如同醍醐灌頂，留下幾千人馬留守五里店，其他人馬隨他一塊撤退。

  岳飛估摸著金兀朮撤退的時間大約個把時辰，他命司農少卿李若虛、參議官薛弼留下來料理高仲的後事，待追擊金兀朮成功後，再行厚葬。

  就在岳飛追擊金兀朮之時，傳來兩大喜訊，第一個好消息是牛皋、楊再興押運糧草回到軍中，二十萬斤糧食足夠岳飛的人馬吃上一段時；第二個好消息是石泉、孟邦傑領一萬人馬和太行豪傑與岳飛的主力匯合。

  牛皋聽說高仲連挑十一輛鐵滑車後，因為戰馬勞累過度，不幸死在鐵滑車下，他老淚縱橫，放聲大哭，這種撕心裂肺的哭聲發自內心。要知道，高仲自洞庭湖歸降行營後護軍後，一直跟隨在牛皋左右，憨直的個性，與牛皋非常對脾氣。

  雖然高仲尊牛皋一聲二爺，可牛皋一直把高仲當兄弟看待。岳飛取得第三次北伐中原的勝利，與高仲立下赫赫戰功密不可分。當時，牛皋為先鋒，高仲隨軍聽用，多次在艱難之中，高仲勇猛異常，為牛皋的先鋒軍殺出一條血路，甚至多次挽救牛皋的性命，聽說高仲為國捐軀，讓牛皋心疼得幾乎暈厥，號啕大哭也在情理之中。

  牛皋、楊再興、石泉、孟邦傑爭搶著要當追擊先鋒，岳飛感受到牛皋與高仲的情分，命牛皋領孟邦傑、楊政、李寶、孫彥、董榮的一萬人馬為正先鋒，由郾城往穎昌追擊；楊再興領石泉、羅彥、姚侑、李德等人率一萬人馬為副先鋒，由郾城往臨潁追擊，兩支先鋒軍一左一右追擊金軍；岳飛率其他諸軍隨後跟進。

  一切布置停當，牛皋止住哭聲，翻身上馬，即刻啟程，追趕金軍。性如烈火，重情重義的牛皋，恨不能一步趕上金軍，他們順著郾城到開封的官道往前追，牛皋心想：金兀朮十二、三萬人馬，必然從大道逃離。所以，牛皋快馬加鞭，催促一萬人馬加快速度。

  一頓猛追之後，果然，牛皋等人看到金軍的背影。看到金軍就在眼前，牛皋從身後抽出四楞鑌鐵鐧，一馬當先沖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大喝道：「金狗休走！牛二爺報仇來了。」

  金兵金將聽到後面的宋軍追了上來，立即停止逃跑的腳步，領軍首領忒母孛堇（萬夫長）阿李朵命前隊改後隊，準備迎擊宋軍。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牛皋看到金軍，如同一頭紅了眼的牯牛，舉鐧沖了上去。

  阿李朵也是跟隨金兀朮多年的老將，對宋軍中的將官也認得差不多了。他看到牛皋一馬當先沖了過來，一挺棗陽槊與牛皋戰在一起。

  身經百戰的牛皋如何會把阿李朵放在眼裡，四楞鑌鐵鐧一個「挖眼睛」，直奔阿李朵雙目刺來，阿李朵早有防備，一個「霧鎖寒江」，硬碰硬的抵擋牛皋的大鐧。

  牛皋一看，第一招沒有奏效，趕緊撤鐧變招，一個「鐧耳朵」，聲到鐧到，右手鐧直奔阿李朵左耳鐧來。阿李朵能夠身居忒母孛堇，手上功夫自然不同凡響，他知道牛皋出手快速絕倫，所以，阿李朵沒有抵擋，一個「金剛鐵板橋」，躲過牛皋的第二招。

  氣得牛皋哇哇爆叫：「好啊！金韃子，看二爺的『砍肉球』！」話未說完，左手鐧一個「平地風雷」，大鐧直奔阿李朵的脖項砍來，阿李朵也不含糊，掄起棗陽槊一個「河朔立威」，只聽「嘡啷」一聲，鐧槊相碰，碰出一束火花，力道上半斤八兩，不分勝負。

  隨後觀戰的孟邦傑怒了，催馬舉斧沖了上來，一邊催馬，一邊高聲喊道：「二爺權且退下，孟邦傑來也！」牛皋聽到喊聲，知道自己的一馬三招收拾不了阿李朵，虛晃一招，帶馬跳出圈外。此時，孟邦傑催馬來到近前，左手斧一個「瞞天過海」，右手斧一個「禹斬孽龍」。也許是孟邦傑出招太快太猛，也許是阿李朵對陌生的宋將感到納悶，也許是死催的，他瞪著雙眼，伸著脖子，還在合計「這是誰呢？」沒容阿李朵眨巴一下眼睛，只聽「咔嚓」一聲，阿李朵碩大的腦袋滾落馬下。

  阿李朵一死，金軍大亂，牛皋揮舞著大鐧，高聲喊道：「宋軍弟兄們：為高仲將軍報仇啊！」說完，掄起四楞鑌鐵鐧殺入金軍陣中，隨軍征戰的孟邦傑、楊政、李寶、孫彥、董榮等人不甘落後，各舉兵刃突入陣中，一萬宋軍在主將的率領下，奮不顧身，圍擊金軍。

  人無頭不走，鳥無翅不飛。失去主將的金軍一陣大亂，見宋軍宋將殺了過來，紛紛丟下兵器亡命逃散。就在金軍往北逃散之時，忽然又折身往回跑，只聽金軍喊道：「弟兄們，不好啦！我們的後路被宋軍斷啦！」

  原來，斷了金軍後路的是王貴的一萬五千人馬，由於他們路程最遠，時至今日才過了穎昌，他們剛剛進入郾城地界，就聽探馬來報：「前方出現金軍，目標是穎昌。」王貴果斷決定，將人馬埋伏在郾城通往穎昌的要道上，準備伺機襲擊金軍。

  過了一段時間後，探馬來報，說金軍陣營大亂，似乎受到宋軍的追殺，王貴不敢猶豫，領楊成等人由北向南殺了過來。牛皋、王貴兩下里夾擊，金軍傷亡過半，剩下的人馬只好投降，牛皋命人一清點，被他們擊殺的金軍只有一萬人馬，而金兀朮的大隊人馬並沒有從這裡撤退，牛皋懊惱不已。

  原來，金兀朮撤退時，對於從哪條路撤退也比較糾結。若是從官道撤退，固然比較快速，但岳飛追擊的速度也快。此時師傅鳩摩智告訴金兀朮，從小路撤退，小路固然慢一些，但前方有座小商橋可以阻擊一下宋軍。更何況？岳飛選擇錯誤，就會有喘息的機會，同時，命阿李朵率一萬人馬作為疑兵，從官道撤退，分散岳飛的注意力。所以，金兀朮領十二萬人馬從五里店往臨潁方向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