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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在國龍湖邊發生綁架案

2024-06-03 23:11:41 作者: 小橋老樹

  巴岳山上,江州市公安局分管禁毒的柳副局長出現在抓捕一線,將刑警支隊陳陽、滕鵬飛和禁毒支隊老袁從溶洞中叫了出來。

  柳副局長抹了把汗水,道:「他打了幾發子彈?」

  滕鵬飛頭髮亂成一團,臉上全是灰,咬牙切齒道:「這個龜兒子很冷靜,我們進攻前扔了三枚催淚彈,在這種洞裡濃煙瀰漫,一般人受不了。這個龜兒子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我們派出一個小組進洞查看,他迎面打來兩槍,傷了一個民警。」

  柳副局長道:「洞有多深?」

  陳陽道:「我們找老鄉來問過,這是野洞,深不見底,岔道很多,從來沒有人走完過。槍手被堵在一條地下河旁邊的小洞裡面,催淚彈沒有把他逼出來,估計通風比較好。我擔心他通過錯綜複雜的小道逃跑。」

  老袁道:「如果沒有逃走,那就說明已經進入死地。槍手是販毒團伙的核心人物,如果能夠活捉,價值極大。」

  滕鵬飛道:「槍手非常冷靜,槍法好,極為頑固,根本不與我們談判。」

  老袁道:「我建議困死他,活捉。」

  柳副局長道:「槍手被侯大利用鑰匙戳傷了眼晴,拼命逃跑,到現在肯定耗盡了體力,是強弩之末。我們派人喊話,促使其投降。天亮之前,如果他拒不投降,那就很難活捉,可以選擇強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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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定策略之後,幾個領導重新進入溶洞。

  此處溶洞的入口處只能一人通行,高二三米,有些地方又矮下來,還得微微低頭,前進四五百米,溶洞開闊起來,足有籃球場大小,高度達到四五米。溶洞在此出現地下河,膝蓋深淺。警犬在地下河前止步,失去了方向。身穿防彈衣的警察和武警守住溶洞裡的七條岔道,其中一條岔道前全是荷槍實彈的武警。

  這條岔道約有一人寬,高度不足兩米。武警中隊長介紹情況:「這條岔道很窄,只能一人通行,前行二百六七十米,稍稍寬了一些,能夠兩人並行。到了三百米左右時,有一處拐彎。我們的人剛剛拐彎,槍手就開了槍。我們對拐彎後的洞內情況不了解。」

  柳副局長道:「如果強攻,有多大把握?」

  中隊長揚了揚下巴,道:「不考慮活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擊斃。」

  柳副局長看了看手錶,道:「派人喊話,一小時後,槍手不投降,那就強攻。你們要做好準備,爆震彈調來沒有?」

  中隊長道:「準備就緒,隨時可以使用。」

  爆震彈是非致命武器,主要是對人的感覺器官、神經系統進行干擾,使人員喪失攻擊能力。引信時間1~2.5秒,算上投擲時間可以說落地就炸。強光致盲爆震彈在擲出後,發出強烈閃光和高達180分貝的巨響。被炸者最直接的感受是心臟被震得受不了,基本處於半暈厥狀態。

  爆震彈雖然是非致命武器,可是在5米範圍內仍有殺傷效果,在溶洞裡效果會疊加。槍手本來就受了重傷,是否能活捉還很難說。

  預審員周向陽經常做談判專家的工作,走進溶洞,拿起喇叭,開始勸降。

  溶洞深處,槍手老七為了躲避警犬追擊,沿地下河走了一段,發現岔道以後,便不顧一切鑽了進去。誰知這條岔道並不長,洞口越來越小,越來越窄,變成一條長縫。長縫的通風效果良好,還有細細的光線射進來,說明這個縫隙和山外能夠連通。

  溶洞山體堅固,老七站在縫隙前,面對僅能通風的小縫,無力回天,徒呼奈何。

  老七沒有束手就擒,借著幾束光線,找到適合隱藏和反擊的一塊大石頭。大石頭背後就是地下河。當催淚彈拋進來時,他把頭埋在水裡。催淚彈的煙霧迅速從縫隙消散,沒有造成太大影響。

  時間一點點過去,細細光線不停移動,直至消失,溶洞漆黑一片。老七坐在大石頭後面,憑聲音判斷是否有人進入。

  在江州陵園,被侯大利用鑰匙戳傷了眼睛後,沒有得到治療,此時坐在大石頭後面,老七面部神經突突跳動,仿佛有人拿著紅烙鐵在實施酷刑。拐角處又出現老男人如烏鴉一樣的聲音,惹得人心煩意亂。喊話聲遮擋住腳步聲,在漆黑環境中,如果真有人悄悄摸進來,很難被發現。

  傷痛、飢餓、脫水加上絕望,讓老七體力衰退得厲害,情緒逐漸失控。當喊話的老男人談到父母盼兒子回來之時,老七突然間暴怒起來,從巨石背後躥出去,摸黑來到拐角處,朝著「烏鴉」的方向打了兩槍。打完之後,他又躲到大石頭後面。

  「烏鴉」的聲音稍稍停止,又繼續出現在洞內。

  對峙過程中,老七身體發燙,出現幻覺。在幻覺中,他似乎回到青年時代。那個時代,他就是無所事事的古惑仔,十天半月不回家,每次外出都要帶匕首,走到哪裡,吃到哪裡。在一次衝突中,他和一群同樣無所事事的青年因為偶發事件群毆了胡衛的親弟弟,捅破了對方脾臟。很快,他在家門口受到襲擊,再被帶到城外的江州河邊。

  老七梗著脖子,不認。胡衛這夥人拿出關狗的大鐵籠子,在鐵籠子裡還放著兩個大石塊。

  被人塞進鐵籠子,眼見著沉入水底時,老七在恐懼中見到了拿著毛筆的閻王,小便不爭氣地打濕了褲子。正在這時,吳佳勇出現,將箱子扔給胡衛的手下譚彪。在這一段記憶中,老七有深深的恐懼,還有就是吳佳勇高大的形象。

  從此以後,老七便成為吳佳勇忠心耿耿的兄弟,與老五一起做了幾起大事,包括弄死了秦永強這個心狠手辣的傢伙。

  楊國雄跳樓以後,吳佳勇離開江州。老七和老五遠走海州,與二哥、三哥聯繫很少。如果不是有勇哥存在,他和二哥、三哥必然斷絕了交往。

  回想往事,老七緊緊貼在石頭後,把左輪手槍放在胸前,神志漸漸模糊起來,腦中出現了少年時最喜歡的放有臘肉、四季豆的糯米蒸飯。多年都沒有吃到媽媽煮的糯米蒸飯,儘管十來年吃香喝辣,這一刻,糯米蒸飯橫掃各大菜系,占據了口、鼻、眼。突然,他聽到極輕微的腳步聲,神志瞬間清醒。他知道自己落在警方手裡難逃一死,也知道反抗無用。閉上眼,他腦中莫名出現了很久沒有見面的媽媽的面容,輕聲說了一句「再見了,媽媽」,將槍口頂住下巴,扣動扳機。

  槍手死了,法醫和現場勘查技術人員進入溶洞,現場亮如白晝。燈光下,槍手的真實面貌暴露無遺,四十歲左右,子彈從下巴射入,從左眼射出,血流滿面。

  一條大魚就這樣死了,老袁捶胸頓足。

  柳副局長完全能夠理解老袁,安慰道:「別想活捉,這人抱著必死之心,我們很難活捉。如果為了活捉他,傷亡了我們的同志,得不償失。線索斷了就斷了,以後還可以查,總算掃除了一個禍害。」

  「這人不在葛教授所畫幾人之中,是我們沒有掌握的對象。老二、老五死了,這個關鍵人物也死了,李滬生死不開口。我們就算抓到吳佳勇,事情也很麻煩。」

  滕鵬飛蹲在死者身邊,觀察死者面貌,站起身後,習慣性地用力搓臉,弄得滿臉麻子滾動。

  柳副局長道:「前一次抓捕黃大森,費了多大的勁,結果讓他跑了。別說你們一線指揮員,我都出現心理陰影了,只要得知有人躲進巴岳山,就會緊張得喘不過氣。這一次總算沒有讓這人逃出包圍圈,還是那句話,儘量減少傷亡,線索斷了就斷了,我們繼續挖,總會出現新的線索。」

  現場響起拍照的咔嚓聲,領導們退出溶洞,把現場留給技術人員。

  柳副局長和老袁離開,滕鵬飛和陳陽單獨在一起,臉上所有笑容消失得乾乾淨淨,變得陰沉、憤怒,還有些迷茫。

  陳陽道:「宮建民和侯大利一直在暗中調查,還以為我們不知道,都是老狐狸,誰又會比誰差。沒有想到,真有內鬼,難怪吳佳勇那伙人敢這麼猖狂。」

  滕鵬飛苦著臉,道:「是多年前的事吧?」

  陳陽道:「應該是。相關部門還會和我們談話。」

  滕鵬飛道:「那倒不怕,心地無私天地寬。」

  陳陽道:「老洪一跳了之,倒是痛快,給老婆孩子留下一堆爛攤子。」

  由於洪金明跳樓這檔子事,即使擊斃了窮凶極惡的槍手,兩位一線指揮員也沒有感到愉快,反而增添了重重心事。

  天亮之時,村民們驚訝地發現搜山的警察和武警一夜之間走得乾乾淨淨,除了隱藏在灌木和亂草下的腳印,什麼都沒有留下。村民們聚在小院,談論發生在眼前的大搜查,議論紛紛,爭執不休。

  村主任是剛從外地回來的中年人,兩眼放光,興奮道:「我跟著警察進過洞,那個洞很大,比那些風景區的溶洞還要大,我們可以搞開發。還可以特意設個景點,打死某某的地方。」

  大搜查打破了鄉村的寧靜,給村民們帶來了許多話題。此話題也變成了新聞,出現在江州報紙和電視台上。

  潛藏多日的吳佳勇陷在沙發前,一動不動盯緊電視,電視有警察和武警搜山的鏡頭,有採訪武警的鏡頭,還有老七被抬出來的鏡頭。儘管電視台有意在老七臉上打了馬賽克,在走動間,吳佳勇還是看到了老七一閃即逝的臉。多年前,他從胡衛手裡買下老七那條命的時候,老七還是扮演古惑仔的小鎮青年,轉眼之間,人近中年的老七以如此悽慘的結局過完了跌宕起伏的一生。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好壞任人評說吧。」

  吳佳勇內心極度悲涼,人生在其眼中失去了意義。這種深深的無奈在滬娟遇害時便出現,從此盤踞在其內心深處,註定讓他的人生如北冰洋一般寒冷。不管外表如何熱情,那種孤寂和寒冷已成為心靈底色,如影隨形。

  江州的10月,是一年最舒服的時候,溫度在二十攝氏度左右,不冷不熱。孤坐房間,窗簾重重,密不透光。吳佳勇只覺得寒冷侵入骨頭,肌肉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他將半舊羽絨服套在身上,這才擋住不斷入侵身體的地獄之冷。

  稍稍暖和以後,吳佳勇從貼身衣袋裡拿出一個小相冊。小相冊只有駕駛證大小,適合放在衣袋裡。小相冊放在貼身衣袋有近十年時間,外表有磨痕,帶著吳佳勇的體溫和味道。

  小相冊放有五張老式照片,第一張照片是李滬娟五歲左右的照片。用現在的目光來看,五歲的李滬娟仍然很洋氣。在同一時間,吳佳勇還是三線廠大牆外的野孩子,在山野間瘋玩,穿打著補丁的衣服,鼻子下面總是留有鼻涕痕跡。

  一道大牆,牆內牆外是兩個世界。

  第二張照片是李滬娟讀初中時的照片。牛仔裙將少女的窈窕身姿完全展現出來。那時,吳佳勇初中剛畢業,考上高中。他迷上了縣城裡的錄像館,瘋狂追看港片,從《英雄本色》一直到古惑仔系列,看了個遍。高二時,他和社會青年打架,被學校開除。

  這是他人生的一個重大轉折點。

  第三張照片是李滬生、李滬娟、大哥、老六和吳佳勇的合影。一群青春少年坐在江州河邊,除了李滬生和李滬娟文質彬彬、衣冠楚楚,其他的人都是一副誰都不理的鄉村社會青年打扮和神情。

  第四張照片是李滬娟和吳佳勇的合影。他們衝破了高牆阻攔,不顧父母反對,成為戀人。

  他愛死了李滬娟不同於小鎮少女的氣質,這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有無比巨大的吸引力。

  第五張照片是吳佳勇和姐姐吳佳寧的合影。那時吳佳寧還未遇到楊國雄,花一般的年紀卻顯得心情沉重,長姐如母,這不是普通的四個字,而是吳佳勇少年時期的現實生活。無數個夜晚,少年人餓得前胸貼後背,盼望姐姐歸來。聽到開門聲,少年人以最快速度打開房門,接過姐姐遞過來的吃食,一個饅頭、一根玉米或是一個燒熟的紅苕或土豆。

  沒有大姐,他的生活會悲慘十倍。

  裹著羽絨服,翻看照片,吳佳勇總覺得一切不真實,以前的人生便如一場虛幻的夢。夢結束,值得留戀的人離他遠去,留下孤獨的人品嘗人世間的無情和冷漠。

  將小相冊放回貼身衣袋,關燈以後,拉開窗,城市即將從黑夜中甦醒。吳佳勇振作精神,準備前往海州,用老五的人做最後一次行動,為唯一還掛念的外甥掃去心魔。

  這些年來,吳佳勇和二哥一起精心設計了防火牆。防火牆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就算某個兄弟出事,也能確保警方需要的證據鏈必然出現斷裂。李滬生進了看守所,吳佳勇依然在外面自由自在,這就是防火牆的作用。

  世間萬物都有陰陽兩面,防火牆有巨大優點,也有明顯弊端。吳佳勇不用親自下場,保護了自己,同時也失去了對人和事的直接控制。當幾個老兄弟出事以後,身邊幾乎沒有可用之人。他就如一名老帥,搏鬥到了最後,身邊再無可用之將。

  老七在海州販毒,這是吳佳勇完全沒有想到的事情。等到他發現老七販毒時,老七已經成為一方人物,深陷其中,無法回頭。

  老五幼年時從孤兒院出來,有著很深的孤兒院情結。他在山州收留了一幫五六歲的小聾啞人。十來年時間,這群小聾啞人成為老五手中的一把槍。老五暗中經營賭場,看準肥羊後,聾啞人便出手,來去如風,快、准、狠,從未失手。

  以前辦事,吳佳勇直接給老五交代就行了。

  如今老五死了,吳佳勇只能直接露面。他能通過老五的兄弟來招呼這些聾啞青年,只不過缺少養育過程,控制力遠遜老五,必須花大價錢。好處是老五的兄弟和這些聾啞人不知道自己的底細,給錢辦事,完事走人,乾淨利索,不留後患。

  吳佳勇準備這一次使用聾啞人後,便徹底遠遁,不再管這些人和這些事,哪怕身後洪水滔天。在下定決心以後,他撥通了久未聯繫的電話,道:「老八,你不用回來了,遊戲結束。你好好生活,要走正道,窮點兒點兒都不要緊。」

  打完這個電話,吳佳勇拿出藥瓶,吞下褐色藥丸,放下一切包袱,只等明天到來。

  10月28日,早晨,飄起小雨,空氣格外清新。

  上午10點左右,在國龍湖邊,陸續有出來散步的員工,還有零散遊人。

  國龍大樓和國龍研究院是國龍湖的核心,所有景色和建築都圍繞核心展開。大樓是行政中心,結構和裝飾上講究對稱,整個建築四平八穩。侯國龍平時在國龍大樓辦公,有三面透視的大辦公室,能夠觀賞國龍湖。

  研究院是新派建築,造型別致,現代感極強。喬亞楠在研究院的辦公室面積和位置幾乎與侯國龍辦公室一致。夫妻倆各在一棟樓,站在窗邊能遙遙相望。

  兩樓相隔四百多米,之間有大片草坪。草坪中間有車道和人行小道。

  吳佳勇坐在越野車內,拿出二哥所畫的示意圖。示意圖是二哥生前花大精力做出來的,準確標註了喬亞楠在研究院的辦公室和休息室,以及她有可能帶兒子侯大吉在草坪玩耍的時間和位置。

  研究院前方有一塊用木柵欄圍住的小塊草坪,與其他草坪略作分離。木柵欄只有30厘米高,是心理上的隔離,而非實質隔離,防君子不防小人。喬亞楠帶兒子出現在草坪的時間是上午10點到12點。在這個時間段,只要有太陽,喬亞楠便會帶兒子去游泳,然後在草坪玩耍。此處是研究院正前方,保安視線可及,除了一個保姆,沒有其他人陪伴。

  在草坪外的湖邊公路上,不定時會出現國龍集團的運貨車,運貨車上標有「國龍貨運」四個大字,開進研究中心車庫,為食堂送菜。

  這是一個可以利用的破綻。

  二哥提出的方案是仿造一輛「國龍貨運」運貨車,等到喬亞楠帶兒子出來時,以正常速度靠近,下車綁人。以老五手下人的速度,最多一分鐘時間就能得手。國龍研究院的保安反應過來時,運貨車早就開出國龍湖。國龍湖外有一處大橋,處理掉監控攝像頭以後,在下面安排兩輛接應車,到時拋棄運貨車,用接應車將侯大吉轉運至海州,隱匿起來。

  採用這個方法,警方掘地三尺,也難以找到人。

  危險點在於距離研究院很近,如果動作不夠快,保安有可能追出來。

  此時,坐在駕駛室看完示意圖,吳佳勇無比想念意外死於夏曉宇父母家中的二哥、意外失手的老五以及被圍捕而死的老七。

  如果他們三人還在,事情就完全不一樣。

  首先,神通廣大的二哥會持續跟進,把當下情況查得一清二楚。現在的示意圖是二哥生前製作,距離現在有一段時間,情況是否有變化是未知數。吳佳勇在警方壓迫下,沒有再次踩點的精力、時間和人力,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利用以前的資料。

  其次,若是老五還在,自己只需要交代事情,剩下的事情就由老五搞定。如今老五走了,老五的兄弟討價還價,拿現錢才辦事。而且要求吳佳勇必須親自跟隨,否則不辦。

  最後,如果老七還在,他在外策應,對有可能的追擊進行干擾,把握更大。

  結拜兄弟們散盡,吳佳勇成了孤家寡人,深懷「英雄遲暮」之感,利用過期資料,帶著不可靠的手下,進行一次風險極高的驚天賭博。如果在以前,他不會做這種瘋狂的事情。現在形勢變化,他失去了活在世上的理由,只想瘋狂一把,幫助唯一還牽掛的外甥解決心病。

  國龍研究院門外的草坪上,喬亞楠和兒子侯大吉終於出現,旁邊有一個三十來歲的保姆。

  二哥提供的情報異常準確,行動成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吳佳勇腎上腺素狂飆,進入臨戰狀態,內心深處的不安、惆悵和憂鬱一掃而空。

  吳佳勇接到了前方「國龍貨運」打過來的電話:「吳老闆,人出來了,我們負責拉上車,在城外交接。剩下的一百萬,一分不能少。」

  「錢就在車上,到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若不是一百五十萬元現金,老五的結拜兄弟根本不會帶人來參加行動。千金散盡還復來,能用錢解決的事不是大事,吳佳勇爽快地答應了老五結拜兄弟的開價。

  「國龍貨運」啟動,行駛約300米,拐彎朝國龍研究院開去。

  國龍研究院的一間辦公室內,一男一女兩名年輕警察盯緊屏幕。年輕警察後面還有兩名躺在行軍床上的警察,神情輕鬆地胡吹神侃。

  看屏幕的女警察道:「喬亞楠和侯大吉出現了,在草坪玩。」

  男警察打了個哈欠,道:「侯大吉每天到嬰兒游泳館,游泳後在草坪上玩,很正常。」

  女警察提高聲音,道:「有一輛國龍貨運的車過來了。這是國龍送菜的車,每天都要送伙食團。這輛車的時間不對,平時都是早上8點鐘送過來。」

  男警察湊近屏幕看了一眼,道:「車牌是對的,應該是臨時加的吧。」

  陽州公安派了一個大組潛伏在國龍研究院。五十多天,一切正常,毫無異常之處,小組人員不免懈怠。

  躺著說話的中年警察道:「時間不對嗎?讓國龍保衛科查一查這輛車。」

  「不知哪個兔崽子提供的情報,根本不靠譜。」看監控的小吳發了句牢騷,拿起對講機,準備與保衛科溝通。

  另一個躺著的老警察道:「知足吧,這是條件最好的蹲守點。國龍研究院的伙食真好,這一段時間,吃了睡,睡了吃,我長了足足10斤。還有半小時,該我們去蹲車了。」

  年輕警察小吳正在與國龍保衛科通話,看監控的女警喊了一聲:「有情況。」

  正在行駛的貨車車廂打開,跳下來一個年輕女子。這個年輕女子跳下車時,摔了一跤。爬起來後,跌跌撞撞地跑,猛搖雙手。

  參加蹲守的小組反覆研究過發生在江州的數起綁架案,防備的重點之一就是聾啞人團伙。從貨廂中跳出的女子奔跑揮手的姿勢奇怪,蹲守的警察立刻想到多次參與綁架的聾啞人團伙。

  國龍研究院的保安看到跳車的女子,還沒有做出反應時,路邊蹲守的公安已經從車內沖了出來,朝年輕女子奔去。

  「國龍貨運」接近喬亞楠所在草坪時,在貨車後面的吳佳勇只覺得一顆心都要跳出來。如果一切順利,一兩分鐘後,侯國龍的寶貝兒子就會落在他手中。變故突生,貨車慢慢接近目標時,尾廂突然打開,這和計劃不一致。看到這一幕,吳佳勇的眼珠差點兒彈出去,意識到危險出現。當兩個年輕男子出現時,他明白警方早就等著自己上門,這次賭博不可能成功。

  吳佳勇暗自慶幸自己距離前面的「國龍貨運」還有一段距離,掉轉車頭,原路返回。

  在二哥到國龍湖踩點時,國龍湖沒有設置進出口,行人能夠隨便進出。吳佳勇這一次前往國龍湖時,進出口設置有停車杆,湖邊還增設了監控攝像頭。由於沒有實地查看,吳佳勇並沒有感到異常。

  當警方接應女子和控制貨車時,國龍集團保衛科的監控中心也發現了問題。保衛科科長恰好在中心,從警經歷讓其反應格外迅速,立刻遠程啟動自動升降柱。

  這是國龍集團新安裝的出入口攔截設備,4秒鐘升起,具有強大的防撞功能。

  守門的兩個保安接到通知後,剛剛將攔車杆放下,就見到一輛越野車沖了過來。他們閃到一邊,拿起盾牌和叉子,望著緩緩升起的自動升降柱,齊聲大叫:「快點兒升!快,快!」

  吳佳勇猛踩油門,不顧一切朝前沖。越野車如發瘋的野牛一般,趁著自動升降柱完全升起之前,想要強行闖出去。

  在兩位保安的呼喊下,自動升降柱終於在越野車來到前升了起來。

  越野車轉變方向,繞開升降柱,徑直撞向崗亭。崗亭是鋁合金框架,在越野車猛烈撞擊下,四分五裂。

  兩個保安嚇得魂飛魄散,邁不動腳步,眼睜睜看著越野車揚長而去。

  一輛警車緊隨其後,追著越野車屁股,發出刺耳的警笛聲。

  潛伏在國龍湖等待獵物主動上門,這是省刑總參與指揮的行動。陽州公安指揮大廳和交警指揮大廳迅速反應,利用監控系統,鎖定吳佳勇所在的越野車。為了避免在鬧市區出現傷亡,巡警、特警、交警等地面力量在統一調度下,從四面八方匯集,編織成一個大網,準備將吳佳勇的越野車逼至城郊的陽州河大橋。

  不管到達哪一個路口,吳佳勇都會聽到聲聲警笛,看到警燈閃爍。他沒有辦法選擇,只能按照警方預留的線路逃跑。

  十來分鐘以後,吳佳勇駕車來到陽州河大橋。

  前方,警燈閃爍,停有一排警車,警車前有路障,數十名警察嚴陣以待。後方,則是震耳欲聾的警笛。

  吳佳勇自知大限將至,平靜下來,拿出小相冊,用力親吻李滬娟的照片,眼見警車逼近,平靜地說了句:「滬娟,我來了。」

  他狠踩油門,朝陽州河沖了過去。河岸距離河面有二十來米,越野車衝破岸邊護欄,重重地砸向河面。

  警方從陽州河裡打撈起吳佳勇。吳佳勇額頭流血,陷入昏迷狀態。

  老朴在第一時間來到現場,恰好看到護工正在將吳佳勇抬入救護車。吳佳勇緊閉雙眼,臉色蒼白,額頭被緊急處理過,看不出傷口深淺。老朴拉住一名滿頭是汗的急診醫生,詢問吳佳勇情況。

  眾多警察荷槍實彈,急診醫生明白從陽州河裡撈出來的人絕對身負重案。眼前拿摺扇的中年人有一種特殊的親和力,親和力中又透著些威嚴,他客氣地道:「傷得很重,我們盡力而為。」

  老朴道:「能不能救活?」

  急診醫生道:「難說。以我的經驗,救活了,人也有很大可能廢掉。」

  救護車開走,老朴獨自在河邊抽了支悶煙。在陽州河大橋上善後的是陽州市轄區公安分局副局長,和老朴互不相識。老朴和他交流幾句,便前往國龍湖。

  國龍湖邊,陽州刑警支隊副支隊長張陽見到老朴便熱情得很,用力握手,不停搖晃,道:「朴大爺,還是你老人家高明,堅持讓我們盯在國龍湖。如果我們稍稍鬆懈,撤了隊伍,今天就要惹出大麻煩。」

  陽州刑警和省刑總接觸最為密切,老朴身份特殊,但素來接地氣,能力強,敢直言,能理解基層民警,陽州刑警私下都尊稱其為朴大爺。其他地區的刑警與老朴接觸得相對少一些,很少有人當面稱呼朴大爺。

  「我不當朴大爺,凡事抬得越高摔得越重,還是叫我老朴。人全都逮住了嗎?」說話間,老朴朝國龍集團辦公室望了一眼。

  張陽心情不錯,笑嘻嘻道:「貨車上的人,一個不少,全部被按住了。駕車的人衝進陽州河,算是一網打盡了。貨車上的人只有一個人是正常人,其他全是聾啞人。」

  「把手鬆開啊,熱得慌。」老朴從張陽的大手中抽出右手,拿出摺扇,呼啦啦扇動,道,「這伙聾啞人是慣犯,準備工作要細緻。侯大利對這夥人研究得最深,你們做審訊方案前,找侯大利交流。」

  張陽道:「我們正在做第一次審訊的準備工作,聾啞學校老師建議我們到山州或者海州去找聾啞學校老師。我長知識了,原來手語也有地方派系,江州、湖州和秦陽的手語相近,山州和海州的手語與這邊有明顯差異。等到山州和海州的聾啞學校老師過來,得到下午五六點鐘。」

  現場相對簡單,現場勘查技術人員很快撤場。老朴在國龍集團保衛科科長陪同下,進入國龍大樓。在辦公室等了十來分鐘,侯國龍出現在門口,道:「老朴,久等了。小喬被嚇著了,她如果問起這事,絕不能說我事先知道。」

  老朴搖了搖摺扇,道:「我和大利怎麼說?這小子精得很,瞞不住他。」

  侯國龍道:「可以和大利說實話,他能夠理解。但是,絕對不能跟小喬說實話。說了實話,以為拿他們母子作誘餌,我是跳進陽州河也洗不清。」

  老朴豎起大拇指,道:「國龍老總有氣魄。一般人遇到這種事,早就嚇得躲起來。你能配合我們,才能一舉掃除後患。」

  等到秘書給老朴上了茶水,退下後,侯國龍嘆了口氣,道:「吳佳勇喪心病狂,殺了夏曉宇的爸爸媽媽,還想要殺大利,我如果退讓,就會沒完沒了,遲早惹火上身。上帝要讓誰滅亡,就先讓他瘋狂,這句話說得太對了。我經常和手下講,跟著政府走,配合警方,這才是聰明人。」

  除了吳佳勇,還有楊永福,後者更為陰險。老朴不知道侯國龍到底知道多少,沒有深談此事,提醒道:「吳佳勇受了重傷,還要審訊。現在還不能說完全勝利,還得保持警惕。」

  侯國龍點了點頭,道:「小喬嚇得夠嗆,我讓他們母子倆出去度假,休息一段時間再回來。」

  送走老朴,侯國龍站在窗邊,臉黑如墨,慢慢抽雪茄,良久,拿起座機,撥通了夏曉宇的電話。

  夏曉宇前往陽州之時,侯大利等人已經來到了陽州刑警支隊,在會議室與張陽等人碰面。

  稍作寒暄,侯大利開始詳細介紹情況,道:「在陳菲菲案中,出現了三個人的精液,一是受害者陳菲菲體內的精液,是一個人的。二是受害者陳菲菲衣服上的精液,有兩個人的。一個人的DNA與『8·3』案件受害者比對成功,另一個人的DNA沒有在資料庫,一直沒有比對成功。我建議第一步就是比對DNA。」

  講到這裡時,他內心莫名緊了緊,儘管吳佳勇團伙受到致命打擊,周濤仍然未能洗刷冤屈。吳佳勇團伙覆滅之時都不能解決此事,時間拖得越久,越困難。

  江州刑警支隊DNA室主任張晨主動道:「我帶來了沒有比對成功的DNA數據,可以馬上開展工作。」

  陽州刑警支隊DNA室主任和張晨一起離開會場,前往實驗室。

  「『8·3』案件至今未破,受害者是聾啞人。死者口、鼻、雙耳有流柱狀血跡,雙眼腫脹瘀血。面部變形,鼻骨、右顴骨、上下頜骨骨折,手觸之有骨擦感,上門牙脫落2顆,右顴部有4厘米×3厘米皮膚擦傷,左顴部有6厘米×3厘米皮膚擦傷,下唇有4厘米×2厘米皮膚創口,下頜部有10厘米×0.5厘米橫形創口,左側後頸部有12厘米×6厘米皮下瘀血,右肘部有4厘米×1厘米皮下瘀血,余未見明顯異常。屍體右手腕上有文身,文有一個『忠』字。」

  侯大利講述屍檢報告的數字時,沒有看筆記本,一個個數字從嘴邊彈跳出來。

  江克揚、吳雪等人都知道侯大利記憶力強悍,又天天埋在卷宗里,聽到這一串數字毫不吃驚。陽州刑警久聞「神探侯大利」之名,卻沒有直接感受,這一串極為流暢的數字飛奔而來時,這才明白「神探」之名不虛,皆服氣。

  侯大利用相當肯定的語氣道:「從數次綁架案的細節中,我們發現聾啞人處於性壓抑狀態。女聾啞人在關鍵時刻跳車,我懷疑與『8·3』案件受害者有關。第一次審訊時,可以從這方面進行試探。」

  充分溝通信息以後,陽州警方要等DNA比對結果,也要等山州和海州的聾啞老師到來,便請省命案積案專案二組的同志到市公安賓館稍事休息。

  父親的妻子和兒子差點兒被綁架,從情理上,侯大利得去國龍集團。

  有一次,侯大利在國龍集團進門遇阻,恰好遇到副總經理朱強,這才得以進門。這對侯大利來說是一件小事,但對總裁辦來說,這件事就是大事。他們吸取教訓,採取系列措施,確保侯大利來到國龍集團後一路順暢。

  侯大利走進大樓,保安立刻站起來敬禮。一分鐘時間不到,一名身材勻稱、衣著得體的女子便出現在侯大利面前。來者是國龍大酒店總經理李丹,她看了一眼侯大利受傷的左手,微笑道:「老闆在樓上,我們先上去。」

  「李丹姐,你不是在國龍大酒店嗎?」侯大利知道李丹是母親李永梅信任的人,突然間出現在總部,覺得有些詫異。

  「你爸讓我到總裁辦,現在兩邊跑,忙得團團轉。」進入侯國龍所在樓層,李丹低聲道,「曉宇哥在和你爸談事,稍等兩分鐘。」

  江州毛峰格外鮮嫩,不耐久泡。茶水淡時,夏曉宇從書房出來。

  從表情來看,夏曉宇似乎從父母遇害的打擊中回過神來,至少表面如此。他親熱地拍了拍侯大利肩膀,道:「小手指掉了,不影響功能。男子漢大丈夫,誰不會掉點兒零件。」

  侯大利道:「曉宇哥縱橫江湖,一個零件都沒有掉。」

  夏曉宇道:「我和你不同,你是國家的人,遇到危險必須往上沖,出了事,國家給你兜底。我是自己對自己負責,必須小心翼翼,否則如何死的都不知道。你好好和你爸談一談。父子倆一個臭德行,互相不理,其實心裡還是想著對方的。」

  侯大利的成長期,侯國龍忙於生意,疏遠了兒子。等到發現兒子變成紈絝子弟後,侯國龍將兒子送回江州。這個行動在當時是自然而然發生的,是對多數家長來說很正常的舉動,卻深刻地改變了侯大利的命運,也改變了侯國龍和李永梅的命運。父子倆自此產生隔閡,難以消解。

  父子面對面而坐,大眼瞪小眼,明明血脈相連,有很多事情要交流,坐在一起又不知從何談起。大眼小眼瞪了一會兒,侯國龍和侯大利又同時開口。

  侯大利伸了伸手,示意父親先說。

  侯國龍道:「襲擊你的人,也是吳佳勇的人,和到國龍湖的人是一夥的?」

  侯大利道:「兩人都死了,吳佳勇還未甦醒,暫時不能確定。」

  「在家裡,又不讓你拿證據,用不著這麼嚴謹吧。」兒子犟得如石頭,按李永梅的話來說,父子倆就是一個德行。侯國龍想起李永梅說這句話時「無可奈何」的神情,心情黯然。

  「我說的是實話。兩個死者都是吳佳勇的結拜兄弟。從邏輯上來說,吳佳勇脫不了干係。但是,是不是吳佳勇在背後指揮,確實拿不出證據。」侯大利覺得自己語氣太硬,將話題換回到父親這邊,道,「陽州警方守在國龍研究院,爸是知道的吧?」

  「難道不對嗎?吳佳勇在暗,我們在明,下不了狠心,就是坐以待斃。我知道這事瞞不了你,但是你不能和小喬提起。誰都不願意當誘餌,是不是?」說到這裡,侯國龍語氣尖銳起來,瞪起眼,氣勢十足。

  侯大利苦笑道:「沒有證據的事,我怎麼會亂講。今天過來,我想說的是不能放鬆警惕,丁總在這方面做得很好,平時住在廠里,弄得跟堡壘一樣。」

  侯國龍打斷兒子,道:「你不用遮遮掩掩,有話明說。你不方便說,那我就把話挑明了,反正我不用講證據。你在擔心楊永福,我知道此人比起吳佳勇有過之而無不及。別問我是什麼渠道得到的消息,豬朝前面拱,雞朝後面扒,各有各的辦法。小喬和你弟弟要出去一段時間,避避風頭,散散心。我和你媽都從世安廠子弟中挑了退伍軍人當保鏢,絕對可靠。你們警方在保護楊勇一家人,保得了一時,保不了一世,遲早要撤走。我讓夏曉宇買下楊勇隔壁的房子,平時安排兩個人值班。我比警方自由,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對我來說,這就是保衛科科長職權範圍內的事,簡單得很。」

  得知父親如此安排,侯大利發自內心地道了句「謝謝」,又問了一個老問題:「爸,我還有一個疑問,當年你到底做過些什麼,楊國雄如此恨你?」

  「你問過好多遍了。」侯國龍陷入回憶之中,「楊國雄與黑道勾結,不守規矩,不講市場規矩,認不清大勢,犯了大忌。我明白時代在變化,打打殺殺行不通,所以按照市場規矩辦事,配合政府工作,與銀行關係良好。楊國雄是我的手下敗將,輸掉了底褲,失去了反抗的機會,這就是他恨我的主要原因。我不會做違法犯罪的事情,打下江山不易,存在很多僥倖。企業垮掉,也許就是一次失誤,一夜之間。」

  父子倆非常難得地單獨吃了一頓晚飯。在侯大利離開國龍集團時,侯國龍感慨道:「十年了,我們是第一次單獨吃飯,還談了這麼久。你還沒有甩臉。」

  侯大利站在爸爸身邊,道:「注意身體,工作不要太拼了,年齡也不小了。」

  侯國龍的心情一下陽光起來,道:「你別傻乎乎的,什麼事情都往前沖,要學會保護自己。」

  父子分手之後,侯大利回到公安賓館,準備參加陽州刑警支隊的會議。

  侯國龍也準備開會,在前往會議室前,先到辦公室,回了夏曉宇的電話。夏曉宇已經回到江州,看了來電顯示,向陳雷做了一個稍等的手勢,便進了裡屋,道:「正在和陳雷談,老大分析得很對,種種跡象顯示,楊永福確實是對朱琪心懷歹意。我把事情脈絡理清楚以後,找朱琪談一次。」

  侯國龍輕言細語道:「古話說得好,『男人迷,一時痴,女人迷,無藥醫』。你要找好突破口,特別是楊永福和其他女人的事。把朱琪拉到我們的陣營,就是對楊永福最致命的打擊。這些事情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不會犯任何錯誤。」

  夏曉宇道:「老大放心,我別的不行,和女人打交道的功夫還是不錯的。相較於愛情,朱琪更關注的還是財產和安全。更何況楊永福和肖霄、炮姐本身有一堆小辮子,根本不用離間,擺出事實,朱琪自然知道怎麼選擇。」

  侯國龍道:「絕對不能用違法犯罪手段,一點兒都不能沾,合理、合法、合情,能擺到桌面來談,這是我們的底線。」

  打完電話,從裡屋出來,夏曉宇坐在陳雷面前,蹺起二郎腿,道:「楊永福和肖霄到底是什麼關係?」

  「肖霄經常單獨進入楊永福辦公室,滾床單是肯定的。炮姐、桐桐,包括死了的陳菲菲都滾過楊永福的床單,但是肖霄和楊永福關係不一般。」陳雷作為社會人,毀容前顯得文質彬彬,毀容後,臉部變成「陰陽」兩個部分。他笑起來時,一半臉笑,一半臉僵硬,看上去非常彆扭,又很陰沉。

  夏曉宇自顧自點燃煙,道:「具體來說,有什麼不一般?」

  陳雷道:「楊永福和肖霄從小就認識,肖霄的父親肖衛星曾經是老闆,與楊國雄關係還不錯。後來生意失敗,肖霄由白天鵝變成了野鴨子。楊永福和肖霄就是一對難兄難妹。」

  夏曉宇道:「肖衛星也不是什麼好鳥,最喜歡耍小聰明。」

  「我有個兄弟叫阿代,比我小。我坐牢那次,他其實也有份,只是年齡太小,沒有進去。夏總和我交代事情後,我就讓他從外地回來,到金色酒吧上班。阿代機靈,如今是楊永福用得著的人,知道不少事。」陳雷從看守所出來以後,經營雷人商務。這個公司之所以能迅速成長,與夏曉宇暗中支持有很大關係。他後來進入房地產領域,更是得到夏曉宇大力支持,否則根本拿不下關鍵地塊。

  夏曉宇道:「把你知道的,全部講出來,有關的,無關的,都講,越詳細越好。」

  陳雷講了一個小時,離開前,拿出一個盤,道:「再講一個無關的事。今天上午,阿代拿到一段視頻,其中有個年輕女娃到金色天街,與肖霄喝過酒。阿代說,這個年輕女娃是富二代,肯定是被人害了。我覺得有點兒意思,正準備去查一查是哪一家的女娃。」

  視頻打開,有聚集「溜冰」畫面,然後又是男男女女在一個房間胡來。看到女娃面容之後,夏曉宇臉色瞬間陰沉,一語不發。等到視頻結束,他問道:「這視頻是哪裡來的?」

  陳雷道:「阿代說,圈子裡都在看。」

  夏曉宇道:「什麼圈子?」

  陳雷道:「吃『粉』的圈子,大家看得很嗨,都想約這個女孩子。我覺得如此勁爆的視頻遲早會傳出去。夏總,你認識這個女孩嗎?」

  「能不能找到視頻源頭?」夏曉宇臉色陰沉。

  陳雷道:「視頻出現得很突然,源頭不好找。」

  夏曉宇打斷他,用手指了指,道:「不好找,也要找。」

  等到陳雷離開,夏曉宇找到侯大利的電話號碼,沒有撥打,想了片刻,又停下來。他撥通關鵬局長電話,說了兩句後,叫車,前往公安局指揮中心。站在公安局指揮中心大院,夏曉宇有些擔心地望了望陽州方向,心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事又捅了大利心窩子。老傷口還在結疤,又被撕開。哼,老虎不發威,當真以為我是病貓。」

  目光如穿雲箭,刺破雲層,轉瞬到陽州,奔向陽州刑警支隊會議室。

  陽州刑警支隊會議室里,侯大利心情著實不錯,臉上洋溢著久違的笑容。這支穿雲箭透過玻璃之後,射在侯大利的笑臉上。侯大利覺得臉部被蚊子叮了一下,用手揉了揉,精力繼續集中到面前的案件之中。

  在江州和陽州兩個DNA室的共同努力下,短時間內完成比對。留在陳菲菲衣服上的精液與被抓獲的一名聾啞人比對成功。此人參與了綁架陳菲菲案,這也就意味著周濤案的真相大概率水落石出。

  陽州刑警支隊首先審訊跳車報警的聾啞女子。

  這是系列案件的突破口,老朴、省命案積案專案二組和陽州刑警支隊諸位領導齊聚小會議室,觀看第一次審訊。這次審訊與其他審訊不同之處在於有專門從海州請來的聾啞學校手語教師。

  手語的輸出渠道不靠喉、舌、唇、齒等構音器官,是一種特殊的語言形式,一種書寫符號的視覺語言。不同地域之間、不同民族之間,使用手法有較大差異。某些手語一旦形成習慣,在特殊人群中得到約定俗成的認可,就如地域方言一樣,形成自己的特點。

  最初與女子接觸的是陽州聾啞學校手語教師,他很快發現與女子交流不暢,此女子手語具有很多海州或是山州那邊的特點。海州聾啞學校和山州聾啞學校接到邀請後來到陽州,四個聾啞學校老師在警方人員陪同下分別與跳車報警女子接觸,綜合判斷,此女子手語來自海州,地方色彩很濃,特點突出。

  跳車女子相貌還算清秀,身材高挑,接近一米七。如果不說話,從外表來看,是頗為出彩的女孩。她如一隻受驚的小鹿,身體緊縮,雙手放在腹部。

  儘管有手語老師,審訊還是進行得特別緩慢。如果是正常人敘述,花不了多長時間。用手語表述,再通過手語老師翻譯,信息在多次傳達中失真,而在一些涉及定罪和量刑的細節,必須反覆核實。

  第一次審訊,初步查明:女子會認少量的字,比如吳平、男、女,1、2、3等數字,是半文盲。她的真名叫吳平,平時被人稱為么妹;她見過自己的身份證,平時由「乾爸」保管。本人並不知道身份證的具體內容,包括真實年齡、民族、家庭住址等,皆不知,只是知道自己住在海州趙縣。

  必要程序以後,預審員開始詢問「國龍貨運」的運貨車上有哪些人。

  吳平用手語表述:同行的人有么叔、大哥、二哥和四哥。么叔是能說話的正常中年人,大哥、二哥、四哥是聾啞人。

  預審員拿出一大沓照片,吳平指認了么叔、大哥、二哥和四哥。

  吳平交代,今天準備前往國龍湖,目的是綁架人。預審員分別給出一沓照片,吳平非常準確地指出了想要綁架的母子。

  預審員拿出了老五的數張照片,包括中槍倒在地上的照片。吳平明顯發愣,然後不停抹眼睛,手勢飛快。

  手語老師不得不經常打斷她。

  審訊進程慢,但效果明顯,老五團伙浮出水面。

  吳佳勇團伙中的老五是另一個團伙的老大。老五複製了勇哥的手法,在海州郊區有一家服裝廠,經營了十來年。服裝廠的地盤是老三線廠的集體企業,位置偏僻,雇用了很多殘疾人。

  在服裝廠里生活了五個聾啞人,一女四男,女的就是吳平。這五人都是在幼年和少年時期就跟隨老五,稱老五為「乾爸」。跟隨老五時,吳平年齡尚小,加上聾啞,說不清楚身世,只記得從小跟隨老五,在老五身邊長大。其他幾個人情況基本一致。

  在數次綁架案和未遂綁架案中,多次出現四個男子,這一次前往國龍湖,只有大哥、二哥和四哥。預審員在詢問三哥是誰時,自然而然出示了「8·3」案件遇害者照片。血淋淋的照片給吳平極大刺激。她猛然瞪大了眼,隨即雙手蒙眼,雙肩猛烈抽動。

  在商量審訊方案時,侯大利提出跳車女子極有可能與「8·3」案件遇害者有關,沒有理由,就是直覺。從跳車女子看到照片的反應來看,確實如此。

  花了半小時,吳平慢慢「道」出原委。

  世界上總有一些陽光沒有完全照到的地方,主流社會之外也總有一些偏離了主河道的小支流。吳平是天生聾啞人,不知父母是誰,忘記了被乾爸收養之前的生活。從記事起她就和大哥、二哥、三哥和四哥生活在一起,老五就是他們的乾爸。

  乾爸教給他們手語和簡單的文字,讓他們能夠互相交流。

  預審員詢問為什麼乾爸懂手語,吳平搖頭,不知道原因。她甚至不知道乾爸的名字,從小到大,乾爸就是乾爸。大哥、二哥、三哥和四哥就是哥哥,儘管四哥年齡應該更小,她仍然叫其為四哥。

  五人相依為命,形影不離,成為一個特殊群體。長大以後,大哥會炒菜和煮飯,二哥最強壯,四哥跑得最快,三哥最聰明,學會開車,技術很好,會認的字也最多。三哥是後天因病致聾,還能簡單發音,說幾句話。儘管么妹聽不到三哥說什麼,可是三哥能說,這就讓其對三哥充滿崇拜。

  「8·3」案件之前,吳平和老三談起戀愛。乾爸不准他們談戀愛,威脅如果談戀愛,就要打死他們。殘疾人心理特殊,這個小群體長期與外界隔離,行為更為偏激。老三和么妹暗中準備逃跑。

  這五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一天都沒有分離過,任何一點兒細微變化都逃不掉其他人的眼睛。逃跑計劃失敗。老三和吳平被捉住以後,乾爸開始抽老三耳光。抽老三時,老三沒有反抗,和以前一樣默默承受。當乾爸抽吳平耳光時,老三突然如火炮一樣被點燃,跳了起來,狠狠地打了乾爸鼻子一拳。如果老三不反抗,估計打一頓就完事,就和小時候一樣。乾爸是第一次遭遇反抗,而且被打出鼻血,氣得暴跳如雷。他追上去,拿棍子猛打老三。其他人在乾爸命令下,一起毆打老三。

  這時有一輛大車出現,車燈非常亮,司機經過時大聲吼罵,威脅要報警。乾爸和其他幾人匆匆上車,將老三扔在路邊。

  侯大利腦海中有「8·3」案件的細節。

  在「8·3」案件中,現場勘查於8月3日早8點17分進行。現場位於西城勝利路段東西公路水溝邊的草叢,屍體頭東腳西,右側臥於公路南邊的草叢中,屍體南137厘米的路溝斜坡上有一個東西方向、長163厘米的圓形木棍,棍上沾有血跡。

  副支隊長老譚判斷:現場草叢裡沒有發現足跡,不僅沒有行兇者的足跡,連受害者的足跡也沒有。從血滴痕跡來推斷,死者是在公路上被襲擊,摔入公路邊的草叢。兇手扔掉木棍,然後離開,沒有在草地里留下足跡。能顯示死者身份的身份證、手機之類的物品,顯然是在死者遇襲前就被拿走,否則,兇手會在草地上留下足跡。

  吳平交代的情況與現場勘查完全相符,也與老譚的判斷基本相符。唯一不同的是老譚認為能顯示身份的身份證、手機之類的物品是被兇手帶走了,但實際上受害者根本就沒有能夠顯示自己身份的物品。

  預審員詢問吳平是否參與毆打三哥時,吳平雙手蒙臉,無聲哭泣。稍稍平靜以後,她用手語反覆表示被乾爸逼著用木棍打了三哥。

  侯大利完全能夠理解吳平的行為。斯德哥爾摩綜合徵是指被害者對於犯罪者產生情感,甚至反過來幫助犯罪者的一種情結。這是身體和精神被雙重控制的產物,當年寧凌被王永強綁架之時,同處於地下室的被綁架者李曉玲在短時間就產生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徵,不敢反抗王永強,甚至還幫助王永強對付寧凌。吳平受到長時間的雙重控制,在乾爸的威脅下,選擇參加毆打三哥,是本能反應。

  徹底調查清楚「8·3」案件之後,後面的調查就水到渠成。

  預審員問道:「10月28日,你乘坐貨車來到國龍湖,為什麼跳車?」

  吳平用手語敘述了四個原因。第一,吳平在「8·3」案件之後,發現自己懷孕了,其他人還不知道。這事遲早要被人發現,如果被發現,後果如何,不知道。想到三哥被打的慘狀,她深為恐懼,經常在半夜做噩夢,嚇得發抖。第二,這是吳平和三哥的孩子,她想要生下來。第三,吳平對乾爸的情感很複雜,簡單地說是又害怕又依賴。如果幹爸仍然在,她或許不會跳車。這一次,乾爸很久沒有回來了,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吳平和其他人都覺得乾爸也許不會回來了。第四,他們並不畏懼么叔,私底下視其為外人。

  有了這四個因素,吳平看見了國龍湖這邊的保安,選擇了跳車。她沒有自首的概念,也沒有覺得是做了錯事,跳車是母性覺醒後的自保行為。

  老朴搖動摺扇,道:「從邏輯上是通的,老五對這群有殘疾的人實施了精神控制。這個吳平是關鍵點,突破了這一點,其他殘疾人也就沒有辦法抵抗了。拿下他們的么叔,水到渠成。」

  「8·3」案件和國龍湖未遂綁架案基本清楚以後,預審員按照審訊方案,開始調查發生在陳菲菲身上的強姦案。此案非常蹊蹺,在陳菲菲的身體裡找到了屬於周濤的精液,侯大利等人又從陳菲菲的外套上找到了另外兩人的精液。三人的精液在陳菲菲案中同時出現,讓此案疑點重重。從邏輯上講,周濤涉案的可能性極小,可是遲遲無法獲得沒有涉案的關鍵性證據,難以洗脫身上的污水。

  吳平坦承參與了所有與麵包車、皮卡車有關的綁架行動。而且還特別交代,除了在江州參與綁架,還在海州多次搶劫。這是摟草打兔子的意外收穫,也證明老五收養了這一群殘疾小孩,有一個重要目的就是用於搶劫和綁架。

  涉及陳菲菲案時,吳平非常平靜,手勢清晰,情緒穩定。

  據吳平敘述:乾爸交了一個小瓶子給二哥。當那個女人被拖上車以後,二哥就將小瓶子裡的東西塞進那個女人身體。二哥和三哥還將自己的東西弄到了女人的衣服上。

  從其身體語言和手勢來看,吳平並沒有認為搶劫、綁架和猥褻是違法犯罪行為,完全沒有這方面概念。在她的世界裡只有乾爸、大哥、二哥、三哥和四哥,這幾人做的事情都是對的,至於其他人,則都是與自己無關的外人。

  吳平所言,與侯大利以前的推測基本一致:吳順源裝扮成清潔工人,租住刑警老樓的房子,在大樹上安裝監控器。他在刑警老樓垃圾桶里弄到帶有精液的保險套,誤認為是侯大利的精液。老五帶人綁架陳菲菲以後,用保險套中的精液誣陷了精液主人。這一招非常狠毒,基本上是一劍封喉,很難化解。

  至此,周濤強姦案基本上水落石出。

  在接下來的訊問過程中,又一個疑惑被解開:張英在文化宮南門被綁到車上以後,么叔曾經使用手機打電話。當時,麵包車上有么妹,還有大哥、二哥、三哥和四哥,沒有楊為民。楊為民猥褻張英的嫌疑可以徹底排除。

  預審員讓吳平辨認楊永福在整容前和整容後的照片。吳平對楊永福毫無印象。

  在省刑總統一指揮下,海州刑警支隊搜查了老五的老巢,找到老五和五個聾啞人的身份證以及相關物品。到了這時,警方才破除身份迷霧,知道老五的真名叫杜健康。從名字來看,老五的父母對其寄託了美好的希望。

  么叔叫杜紹富,是杜健康的隔房兄弟。吳平供述之後,突破杜紹富就相對簡單。杜紹富心存僥倖,只承認這一次未遂的綁架案。警方在近一段時間都在和反偵查經驗極為豐富的吳佳勇團伙打交道,取證極難,這一次終於遇到一個不算聰明的傢伙,如獲至寶,加大審訊力度。

  杜紹富很快就被警方突破,竹筒倒豆子,把杜健康的底細交代得非常徹底。

  據吳平交代,她本人和其他小夥伴的手語都是杜健康所教。杜健康為什麼會手語,吳平不清楚。

  謎底由杜紹富揭穿。杜紹富交代,杜健康的父母都是聾啞人,父親是後天因病聾啞,母親是先天聾啞。正是由於嘗夠了殘疾之苦,父親為兒子取名為杜健康,希望其能健健康康。在父母熱切希望之下,杜健康身體健康,不僅沒有遺傳性疾病,而且身體比一般小孩子還要強壯。杜健康十三四歲的時候,窮困一生的父母相繼去世。

  杜健康走出校門,沒有再讀書,背起行囊,離開家,外出打工。

  杜紹富再次見到杜健康之時,堂兄已經發達了,開小車回到村里。杜紹富對杜健康開小車回村引發的轟動效應記憶深刻,在生意失敗後,毫不猶豫地投奔了堂兄。

  杜健康的服裝廠並不賺錢,真正賺錢的是地下賭場。他是海州一帶有名的地下賭場老闆,利用流動賭場躲避警方打擊。杜紹富平時不參與地下賭場的管理,只負責管理服裝廠。每當杜健康在地下賭場發現肥羊時,便由杜健康、杜紹富帶著幾個殘疾人參加搶劫。倒霉的肥羊可遇不可求,每年弄到一兩單就賺翻。

  搶劫肥羊是由杜健康精心策劃,被搶的人都是賭徒,自認倒霉,沒有報警的。

  說到搶肥羊以後,杜紹富很憤怒地對預審員說起:「我搞不明白杜健康為什麼要到江州綁人,綁了人,又不要錢,完全是脫了褲子放屁——多餘的圈圈。」

  預審員順勢問道:「你們到江州搶劫、綁人,誰接應你們?」

  杜紹富道:「我們在海州搶肥羊的時候,都得提前看看地形。到了江州,我們就和傻子一樣,全聽杜健康安排。沒人接應,我不騙人。」

  預審員拿出老二、老三、吳佳勇、老七、楊永福等人的一沓照片,交由杜紹富辨認。杜紹富見過老二和老三,還和他們在一起吃過飯。他沒有見過吳佳勇和楊永福,甚至沒有聽說過這兩個人。

  楊永福如熊貓一樣,被其舅舅吳佳勇嚴密保護起來,沒有露出破綻。

  拿下了吳平和杜紹富以後,大局已定。會議室內煙霧繚繞,所有人既疲憊又興奮。桌上放了一大盆雞蛋麵條,每人盛了一碗,吸吸溜溜地吃得極為香甜。

  「沒有找到與楊永福有關的線索,很失望吧。」老朴坐在侯大利身邊,放下碗,用紙巾擦油嘴。

  「楊永福是地雷,不引爆,遲早還要出大事。」

  如今挖兩面人和幕後黑手的工作基本結束,秦陽和湖州針對此案成立的專案組遲早要撤,侯大利頗為擔心楊永福會逃脫制裁。

  老朴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吳佳勇團伙核心骨幹一個都沒有逃脫。這個團伙有核心骨幹,反偵查經驗豐富,經濟實力強,還有信息渠道,是近年來少見的犯罪團伙。沒有吳佳勇團伙支撐,楊永福的行動能力受到極大限制,孤掌難鳴,翻不起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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