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解開兩面人身份之謎2
2024-06-03 23:11:39
作者: 小橋老樹
下午3點半,洪金明提前離開辦公樓,開車到江州陵園。他在陵園外的商店買了六份香燭和一瓶酒。
第一份香燭放在累死在崗位上的老局長墓前。
墓碑上的照片中,老局長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目光炯炯。
看著老局長的照片,洪金明覺得往事歷歷在目,仿佛正發生在眼前,道:「吳局,感謝你培養我。這二十來年,我辦了好多大案,95%都經得起歷史考驗,也算對得起你的教導。敬你一杯,老領導。」
第二份香燭放在離逝的雷幫國面前。
雷幫國是個大嗓門,說話猶如吵架,在案發現場和洪金明有無數次爭執,各不相讓。洪金明道:「雷神,你這一輩子立功無數。在丁麗案中沒有發現精斑,算是你工作中的重大瑕疵。但那是歷史條件局限,責任不在你。敬你一杯,你是真性情,活得痛快,死得也痛快,大家提起你,都說一聲好。」
第三份香燭放在犧牲的李超面前。
洪金明道:「李大嘴,你是我帶過的兵。這輩子長了一張碎嘴,喜歡碎碎念,有時真討人嫌。犧牲得很英勇,沒有留下污點,比我強。敬你一杯,喝個痛快。」
第四份香燭放在犧牲的田甜面前。
洪金明道:「田甜,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爸爸田躍進是個人物,比我厲害。他進監獄,與我有關,這一點非常抱歉。你爸進監獄以後,每次看到你冷冰冰的表情,我就特別愧疚。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這句話是對的。侯大利是了不起的警察,我和你爸都不如他。我真沒有想到你會突然犧牲。敬你一杯,原諒洪叔叔。」
第五份香燭放在秦力面前,倒滿一杯酒。
秦力仍然是桀驁不馴的表情,目光銳利得能衝破墓碑的束縛。
洪金明與照片中的秦力對視良久,將酒灑在墓碑前,道:「秦力,你龜兒子被弟弟拖累,田躍進看到那個六個手指的血手印,我也看到了。你不願意妥協,和田躍進一樣,硬碰硬,做人不留餘地。在為人處世上這是大缺點,在當警察上這是大優點。我和黃衛不如你和田躍進。我知道,胡衛是被你幹掉的,你多次說過,若不當警察就要替天行道。這是你的手法,利落、乾淨、從容。這一輩子,論佩服的人物,你算一個,滕麻子算半個,侯大利算一個。你若不被拖累,支隊長或者政委的位置要由你來坐,甚至能走到更高的位置。山中無老虎,我才當了大王。敬你一杯,秦力,好漢子,來世再當兄弟。可惜,我和你註定不能留一張穿警服的照片在墓碑上。」
第六份香燭放在了黃衛面前,倒滿一杯酒。
洪金明久久沒有說話,將酒灑在墓碑前,道:「黃衛,田躍進、秦力、吳小衛,這是我帶過的最強小組,個個都是精英,老局長多次和我說起,你們四個人都是當支隊長的料,可惜,我們這個最強小組命運多舛,最後幾乎全軍覆沒,不是幾乎,就是全軍覆沒。我這個當大哥的,做得不好,全是我的錯。你和我站在秦力和田躍進的對立面。秦力下手狠,做掉了胡衛,否則你也和我一樣,早就東窗事發。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那個混亂年代,大家的想法和現在不一樣,規則意識不強,膽大妄為,為所欲為。這是客觀原因,主觀原因還是貪和欲,一步錯,步步錯,一時貪念,一時縱慾,留下了無窮悔恨,這是我的問題,也是你的問題。你比我好,沒有留下把柄,可以從頭來過,每次都衝到最危險的地方,用生命洗刷了罪過。你一直不肯說出和秦力有什麼矛盾,估計也和胡衛有關,那時我們都年輕,真糊塗啊。如果時光倒轉,能再來一次,我寧願犧牲,也不願意妥協。如今,關局、宮局和侯大利在做局查我,以為我是傻瓜。我不傻,只是犯了大錯,無力回天。黃衛,好兄弟,我到另一個世界來找你。」
江州陵園在不久前發生了槍擊案,已經加強了保安工作,有兩組保安穿戴整齊在墓地巡邏。洪金明原本想在墓地多站一會兒,見保安在遠處虎視眈眈,便提前離開陵園。
洪金明到菜市場買了小排和一些時令蔬菜,回到家主動燒排骨。他結婚不晚,要小孩卻很晚,當田甜參加工作之時,兒子洪楓還在讀初中。
洪楓帶著女朋友回來,進屋就聞到久違的香味,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爸至少有幾年沒有燒排骨了。」
洪楓的女朋友好奇道:「你又沒有看到廚房裡是誰,怎麼斷定燒排骨的是叔叔?」
洪楓道:「媽媽長期燒飯,但是論水平,還是我爸燒得好吃。我最饞我爸燒的排骨,從小就饞。他平時事情多,難得燒一回,今天可得好好解饞。」
洪金明聽到客廳說話聲,端出排骨,笑道:「香噴噴的排骨來了。老婆,把酸菜肉片湯也端出來。」
洪楓道:「哇,小玲有口福了,燒排骨和酸菜肉片湯,這是我爸的兩道拿手菜。」
菜上齊,洪金明拿了瓶珍藏的好酒,道:「今天喝一杯。」
洪楓道:「爸,什麼喜事?」
洪金明妻子道:「你爸是案痴,還能有什麼喜事,肯定是破了案。」
洪金明倒了一杯,一飲而盡,由於喝得急,咳嗽起來。咳得厲害,他拿了紙巾擦眼淚,道:「知夫莫如妻,破了件陳年大案。這個案子不再糾纏我,我終於可以放心了。」
這是一頓其樂融融的晚飯,洪金明多喝了幾杯,講了好幾個冷笑話,逗得大家直樂。飯後,微醺的洪金明道:「老婆,我到辦公室去,你就別等我了。」
洪金明妻子心情不錯,道:「自從嫁給你,你在辦公室睡覺的時間數不勝數,早就習慣了。10月份了,別開空調。」
離開家門,洪金明的笑臉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臉上掛滿寒霜。他步行前往刑警新樓,一路走,一路落淚,到了刑警新樓門前,前胸完全被打濕。
洪金明寫了一封信給關鵬局長,在結尾寫下:「一時貪念,一時縱慾,鑄成大錯,悔之晚矣。我的代價太大,希望年輕的同志以我為戒,每一步都要謹慎。」
凌晨,刑警新樓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關鵬剛剛躺下,接到宮建民電話。宮建民道:「洪金明跳樓了。」
凌晨3點,省命案積案專案二組組長侯大利、江州公安局副局長宮建民來到關鵬辦公室。
關鵬盯著電腦里洪金明的遺書照片,如石頭一般,長時間一動不動。
宮建民和洪金明曾經是搭檔,合作愉快。從情感上,他不希望兩面人是洪金明。雖然真相大白,洪金明就是兩面人,但他對其跳樓自殺還是有惻隱之心。
遺書有三頁,洪金明著重講述自己誤中了吳佳勇的圈套,拿了不該拿的錢,上了不該上的船。吳佳勇以此為要挾,讓自己脖子上的絞繩越陷越深。他深感後悔,以死謝罪。
「建民,你怎麼看這事?」關鵬完全沒有挖出兩面人的欣喜,眼裡布滿血絲,神情壓抑。找不出兩面人,讓其心焦,找出了兩面人,讓其心傷。
「筆跡是洪金明的,紙上只有洪金明的指紋,視頻顯示沒有外人進入辦公區。表面屍檢情況,符合高墜。是否中毒或是其他情況,要解剖以後才能得出結論。從遺書內容來看,符合洪金明經歷和心境。在洪金明的抽屜里找出抗抑鬱的藥,以及在陽州看病的診斷書,從診斷書的時間來看,出現抑鬱狀況的時間不短。我在支隊的時候,他就抑鬱,我居然一點兒都沒有發現。有時候發現他情緒不高,也就以為是案子上的事情。最後一個電話來自長盛礦業的一名管理者,此人自稱電話丟失,還沒有來得及掛失。技偵提供了電話軌跡,曾經到達過刑警新樓。從電梯的監控來看,洪金明恰好是在那一段時間曾經到過地下車庫。洪金明在自殺前,應該與吳佳勇見過面,正是此次見面,讓洪金明選擇了自殺。據洪金明妻子稱,洪金明昨天很反常地在上班時間買菜,然後為家人做了飯。現在看來,洪金明在當時已經下定決心要自殺。在洪金明下樓前,有一輛掛有通行證的車進入車庫。通行證是長青刑偵大隊的,車牌也是刑偵大隊的。經查,車牌和通行證都是假的。」
儘管洪金明留有遺書,但宮建民仍然嚴格走程序,絲毫不敢大意。
關鵬用手擂了擂桌子,道:「吳佳勇參加楊永福的婚禮,是怎麼離開現場的?」
宮建民道:「吳佳勇行走不方便,在參加婚禮時還在使用拐杖。我們的人一直在盯著他,沒有發現他離開長盛礦業。唯一的可能是吳佳勇從三樓的一根排水管道滑下來。老譚看過腳印,確認就是吳佳勇的腳印。」
關鵬臉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道:「上一次關江州來了一次金蟬脫殼,這一次吳佳勇又在眼皮子底下跑掉。案子結了以後,重案大隊要總結經驗。如果失職,對相關責任人按照規矩處理。」
宮建民道:「我們的人在婚禮現場,看著吳佳勇走進楊永福的大房間。有人盯住了出入口,不管是從專用電梯、通用電梯還是安全通道到達一樓和車庫,都會被發現。長盛礦業只有一層車庫,兩個通道,全部都有人。誰都沒有想到,平時走路都困難的吳佳勇能夠從排水管逃跑。」
關鵬打斷了宮建民的解釋,道:「不要找客觀理由。總而言之,工作不夠細緻,對重點人物了解得不夠深入。」
關鵬局長平時很講究工作方法,這幾句話已經是很重了,宮建民暗自嘆了口氣,接受領導批評。
關鵬獨自抽了煙,抽了一半,將香菸摁滅,道:「吳小衛提供了什麼情況?」
宮建民道:「吳小衛這些年一直在國外,從來不跟國內親戚聯繫,他的父母也定居國外。我們一直在查找吳小衛的聯繫方式,始終沒有找到。不久前,吳小衛的表哥打電話給我們,才知道吳小衛即將陪重病的父親和母親回國,估計還是有落葉歸根的想法。吳小衛最初比較抗拒我,聽到我的名字就掛斷電話。我再打過去,講了秦力和黃衛的事。他得知秦力和黃衛都不在了,田躍進還坐了牢,這才同意和我見面。他的說法和洪金明遺書里的提法基本一致。從現在掌握的情況來看,田躍進和秦力是一派,黃衛和洪金明是一派,吳小衛年齡最小,那時剛調來,與大家關係都不錯。秦力突然辭職的原因,他至今不知道。吳小衛知道田躍進的妻子甘甜多次被人死亡威脅,還明確說是胡衛的人幹的。」
關鵬搖頭道:「吳小衛沒有完全說真話,沒有特別的事情,他不會走得這樣堅決。」
宮建民道:「吳小衛中途沉默了很久,說出另一件事,洪金明與胡衛、楊國雄走得比較近,他有一次跟著田躍進、秦力到夜總會找人問情況,無意中見到洪金明和胡衛勾肩搭背。甘甜剛被人用槍頂了頭。秦力當時就要發作,被田躍進拉住了。」
關鵬道:「那秦力襲擊黃衛,除了為了弟弟秦濤,還有更多原因?」
宮建民道:「邏輯上是這樣的,證據上無法支撐。洪金明的遺書主要談自己的事情,對其他人、其他事語焉不詳。黃衛和秦力都不在了,胡衛、楊國雄以及黃大磊死亡,以前的事情是一個謎團,沒有證據,永遠解不開了。」
關鵬又拿起香菸,扔了一支煙給宮建民,又扔了一支給侯大利,罵了一句粗話,道:「涉及其他民警嗎?」
宮建民道:「基本不牽涉其他民警。據洪金明自述,他只是為吳佳勇提供了一些信息,沒有做別的事情。這麼多年沒有暴露,也沒有引起大家懷疑。」
關鵬用力敲了敲桌子,道:「什麼叫提供了一些信息?說得很輕巧,這是內外勾結,泄露機密,是犯罪。」
短暫沉默後,關鵬將目光轉向侯大利,道:「你怎麼看?」
侯大利道:「遺書中沒有提及楊永福?」
宮建民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洪金明沒有必要撒謊,他應該只和吳佳勇單線聯繫。他是老刑偵,知道人多嘴雜的道理,和吳佳勇單線聯繫才符合他的風格。楊永福是孤狼,吳佳勇是犯罪團伙。楊永福的信息以及麵包車等人,都是來自吳佳勇。從目前來看,兩面人就是洪金明,幕後黑手應該分為兩個部分,一個是楊永福孤狼犯罪,另一個是吳佳勇團伙犯罪。打掉了吳佳勇團伙,楊永福就沒有信息來源,翻不起大浪。我現在最操心的是吳佳勇,此人是我見過的最狡猾的犯罪嫌疑人,明明是幕後主使,涉嫌多起謀殺案,偏偏沒有直接證據。只有抓住槍手,突破李滬生,吳佳勇最終才能現出原形。」
關鵬抬手看表,道:「現在凌晨3點20分,4點鐘,相關人員開會。早上7點,我去找市委趙書記。建民跑一趟省刑總,匯報相關工作。」
侯大利回到刑警老樓,睡到早上6點,儘管睡眠時間不夠,生物鐘還是發揮了強大作用。他翻身起床,習慣性地用手撐床,疼痛瞬間襲來,如電鑽刺手。他齜牙咧嘴地倒吸涼氣,等到疼痛消失,這才下樓。
在四樓走道,恰與張小舒面對面相遇。侯大利問道:「抵抗傷還疼嗎?」
張小舒很喜歡侯大利不太「正經」的說話方式,道:「我的傷是抵抗傷,也是皮外傷,不怎麼疼了。你的傷屬於肢體缺失,今天別鍛鍊啊,必須得休息。江州陵園管理太差,居然讓流浪狗進陵園,當時把我氣慘了。」
侯大利道:「被近距離槍擊,找到了斷指也夠嗆。這就是命吧,我到陵園的次數比較多,還是第一次遇到流浪狗。」
兩人習慣早起,又無法鍛鍊,就到常來餐廳吃早餐。吃完早餐不過7點,侯大利和張小舒剛走回刑警老樓,便見到一輛商務車停在院內,李永梅、寧凌和三個年輕小伙子站在車旁。
李永梅遠遠地看見兒子左手和肩膀的繃帶,平日在下屬面前打碎牙齒和血吞的老總頓時變回淺眼窩子母親,眼淚從眼窩衝出來,一顆顆掉落在地面。她抓住兒子左手腕,道:「你圖個啥啊,手指都沒了。疼吧,兒子,肯定很疼。」
侯大利拍了拍母親肩膀和後背,感覺稍稍胖了些,朝寧凌笑了笑,以示感謝。
「乾媽在昨天夜裡得知你受了傷,連夜就和我趕回江州。我們回到江州時還特意到刑警老樓看了一眼,你的房間關了燈,便沒有打擾你。」寧凌徹底告別模仿楊帆的時代,留了一頭小波浪,穿一件豎條紋襯衫,襯衫柔軟順滑有光澤,優雅知性,將細腰完美顯現出來。
侯大利道:「昨天你們過來的時候,我還在指揮中心沒有回來。」
李永梅細瞧兒子臉上的青腫痕跡,道:「鼻青臉腫,手指掉了一根,還說沒有什麼大事。我訂了一台防彈車,還有半個月才到江州。你的那台越野車摔了吧,不要修,先坐我的那輛車。別擔心我,我現在很謹慎,平時坐商務車,我和寧凌坐中間,除了司機,前面一個,後面兩個。這種小心翼翼的日子,真是煩透了。」
與幕後黑手有關的事暫時不能公開,侯大利便沒有接話,介紹道:「這是張小舒,在市局法醫室工作。」
李永梅知道女法醫張小舒在追求自己兒子,看過張小舒照片。從相貌和學歷來看,張小舒配得上兒子。但有兩點讓李永梅不滿意,一是張小舒的法醫職業,仍然讓她內心發怵,田甜意外犧牲更是讓她對整個警察系統都有戒心,不希望兒子另一半也是警察;二是張小舒母親遇害,父親事業不順,這讓人覺得張小舒運氣有點兒衰。
儘管有兩點不滿意,但李永梅清楚地知道兒子是犟脾氣,認準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便將這兩點不滿埋在內心深處。她閱人無數,從張小舒看兒子的眼神,以及兒子看這個女子的眼神,便覺得這一對還真有可能成功。她鬆開兒子的手,道:「謝謝小舒啊,今天晚上有空沒有?在江州大酒店,家裡人吃頓便飯。」
張小舒大大方方道:「阿姨,如果沒有特別的案子,我晚上有空。」
李永梅沒有想到張小舒毫不掩飾自己的態度,有些意外,也有幾分喜歡,道:「那就說定了,不管多晚,不見不散。兒子,晚上必須過來啊,曉宇也要來。你受了傷,應該休息的。」
經歷了婚變,李永梅一度非常受傷,心情低落。這一段時間,她逐漸調整心態,將注意力集中到湖州廣場建設項目。母親狀態轉好,侯大利由衷高興,再次叮囑她要注意安全。李永梅道:「你放心,我很注意安全,平時基本不出門,出門就前呼後擁。回江州,這麼多老朋友,弄得我特別不自在。」
侯大利道:「那三個人信得過嗎?」
「三個小伙子的父親或者母親都是國龍集團的老員工,都經過部隊培養,信得過。你白天肯定有事,那晚上見,我們先走了,上午還要見好幾個人。」在以前,兒子時常提醒要注意安全,李永梅並不是特別在意。夏曉宇父母出事,才讓她意識到危險就在身邊,引起高度警惕。
李永梅乘坐的商務車前往江州大酒店時,與一輛嶄新的寶馬錯身而過。
寶馬車司機肖霄用眼角的餘光瞧了一眼商務車,心道:「陽州牌照,一百多萬的商務車,這是誰啊?」
寶馬車來到金色天街,停在金色酒吧門口。金色酒吧在夜場總是人聲鼎沸、音樂震天,到了早晨和上午,就如被霜打的茄子,完全沒有精氣神。肖霄叫開大門,與不停打哈欠的阿代打了招呼。
阿代道:「老闆剛到,在辦公室等你。我剛睡了兩個小時,接到老闆電話,有啥急事,非得這個時候來。」
肖霄也打了個哈欠,道:「我比你只多睡了一個小時,眼圈還是黑的。老闆發神經,這麼早叫我們過來。他是做新郎的人,應該睡在老婆身邊。」
阿代關上大門,道:「我去睡覺,你走的時候叫我。」
肖霄來到楊永福辦公室,推門而入。
楊永福穿白衫衣,坐在辦公桌後面,又酷又帥。他用手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椅子,道:「找我什麼事,急急忙忙的?」
肖霄直接坐在辦公桌前,拉了拉裙擺,將白生生的大腿露在楊永福眼前,調侃道:「做新郎的日子爽透了吧。」
楊永福目光毫無顧忌地停留在她的大腿上,自嘲道:「一對新婚人,兩副舊行頭,能有多爽?」
肖霄道:「我們滾過好多次床單,為什麼不能做兩副舊行頭?」
楊永福故意很驚訝地道:「我們之間的感情是純潔的,別說得這麼庸俗。」
「那就讓我們純潔的友誼更加升華。」肖霄轉變了姿勢,扭了扭屁股,坐在楊永福腿上,身體緊貼,熱烈親吻。
「這就是你說的急事?」
「嗯,這事難道不急嗎?你和別的女人睡在一起,我心如刀絞。」
「我們是青梅竹馬,感情勝似兄妹,吃醋很庸俗。」
「你的手別停啊。我就是要搞得很庸俗。」
肖霄的皮膚如玉般光滑,和朱琪相比有更多青春的鮮味,楊永福的身體很快就有了強烈反應,抱起肖霄,來到隱蔽小房間。房間隔音效果極好,不管弄出多大聲音,外面都聽不到。兩人非常投入,十來分鐘以後,喘息聲和碰撞聲才漸漸停息。
肖霄枕在楊永福的胳膊上,黑色長髮在床單上散落成一朵花。她在情郎耳邊嘆了口氣,道:「無論再庸俗的感情都需要談錢的,如果我有朱琪在長盛礦業的地位,那麼和你在這裡滾床單的便是朱琪,我就成了另一副舊行頭。你別急,我今天過來找你不是談新婚人和舊行頭的。我感覺不對勁,總覺得不對勁,準備出去旅行,來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我得拿點兒費用,以前我們談好的費用。」
「你要走?」楊永福撐起手肘,神情嚴肅起來。
肖霄道:「不知誰吃了豹子膽子,敢襲擊侯大利。侯大利是省公安廳的人,襲擊他,那就是廁所里打手電——找死啊。我聽說好多警察、武警把巴岳山圍得水泄不通,襲擊侯大利的人除了投降,只能是死路一條。我還年輕,想多活兩年。」
楊永福胸中不停起伏,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道:「楊可現在什麼情況?」
肖霄繼續在楊永福耳邊低聲道:「我等到日久天長,才在酒吧巧遇楊可。你說我容易嗎?楊可是那種沒有吃過苦,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女生,被帥哥們迷得暈頭轉向。現在就和關江州一樣,成了癮君子,還被帥哥弄到一起亂搞,我那裡還有視頻,精彩紛呈。」
楊永福眼前一亮,道:「有視頻?」
「非常精彩,高清視頻,放出去以後,絕對轟動,楊可就是下一個關江州,甚至比關江州還要慘。田甜的妹妹變成癮君子,視頻四處傳播,不知道侯大利看到視頻會是什麼心情。」說到這裡,肖霄眼睛亮閃閃的,異常興奮。
楊永福瞧見肖霄的興奮模樣,伸手撫摩其光滑皮膚,等到肖霄翻身過來時,便祼身走到屋外,拿回一個包,道:「錢在這包里。全是現金,警方查不到你我身上,你可以放心用這筆錢。」
臨出門時,肖霄將一個U盤交給了楊永福,道:「你想要的,都在裡面。」
交了U盤後,肖霄轉身離開這間充滿著欲望、陰謀和刺激的小房間。行走之間,臨時紮起的馬尾跳來跳去,充滿青春氣息。
楊永福望著跳動的馬尾,想要說幾句話,話到嘴邊,又被牙齒嚼成碎片。他在電腦上打開U盤,調出視頻,果然如肖霄所言,視頻精彩異常。
楊永福想到侯大利看到視頻後的震驚表情,握緊拳頭,用力揮動。
吳佳勇以瘸腿為偽裝,利用在長盛礦業大廈參加婚禮之機,逃出警方監視。此人下一步會有什麼行動,這是當前必須面對的問題。
省命案積案專案二組對此進行了分析,其思路如下:
一、「被詛咒的名單」,包括關百全、張大樹、李興奎、程宏軍、李明全、黃大磊、夏曉宇、秦永國、丁晨光和侯國龍等人,後來還增加了幫助李明全外孫做手術的楊勇。
二、「被詛咒的名單」上的人大多遭遇了災禍。關百全和關江州這一對父子雙雙進入看守所,關江州殺了繼母,一屍兩命,性質惡劣,難逃一死;關百全包庇小兒子,難逃法網;張大樹的女兒張冬梅遇害,殺人者是其女婿邱宏兵;李興奎的兒子李小峰被關在看守所,故意殺人罪隨時可能落下來;李興奎的妹妹李興梅在2002年被人捅傷脊柱,癱瘓後一直坐輪椅,至今沒有找到兇手;李明全的外孫在多年前差一點兒被撞死;楊勇的女兒楊帆遇害;秦永國的弟弟秦永強在礦井出事故,當場死亡;夏曉宇的父母雙雙遇害;侯大利在江州陵園遇襲。
三、楊國雄最恨的兩個人是侯國龍和丁晨光,這兩人到目前與其他人相比還沒有受到致命打擊。
丁晨光的女兒丁麗遇害與楊永福沒有關係,是另一起案件。女兒遇害後,丁晨光心灰意懶,遠走南方,近年才回江州。丁晨光回江州以後,生活在廠區,深居簡出,幾乎不在廠區外活動。廠區弄得和堡壘一樣,外人難以進入。其家人在何處,無人知道。
侯國龍排在「被詛咒的名單」第一名,本人沒有受到致命傷害。楊帆遇害與侯國龍有極大關係,也與楊勇有關係。但是,楊帆只是侯大利的女朋友,沒有結婚,嚴格意義上不算其家人。江州陵園,侯大利反戈一擊,導致老五中槍。論損失,吳佳勇團伙損失更大。
吳佳勇如果執意要報復,目標很可能就是侯國龍及其家人、丁晨光及其家人以及未受到傷害的程宏軍及其家人。
省命案積案專案二組將分析結論上報給省刑總。
一小時不到,侯大利接到了老朴用座機打來的電話。
提起洪金明,老朴非常感慨:「兩面人和幕後黑手是硬幣的正反面,打掉一面,另一面就現出原形。洪金明啊洪金明,居然跳樓了。得知他跳樓的消息,我心情複雜,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十年前,洪金明在組織抓捕時,左胸被捅了一刀,刀尖稍稍偏一點兒,就是心臟位置。我讀了洪金明的那封遺書,他說的確實是心裡話,一時貪念,一時縱慾,犯下了無法挽回的大錯。唉,這事值得總結的地方太多太多,一線辦案民警職級不高,但由於工作特殊性,權力不小,事關人的命運,必然會面臨誘惑。擋不住誘惑,就是不歸路。」
老朴用力揮動摺扇,發出嘩嘩的聲音:「我看了你們的報告,和我們的判斷基本一致。你們要明確一點,吳佳勇團伙是人不是神,傷害丁晨光的可能性不大。程宏軍及其家人以前沒有受到過傷害,原因不明,這不代表以後不受傷害,也不代表以後就要受到傷害。我們鎖定的第一重點是侯國龍以及家人,重中之重就是國龍集團這邊。第二重點就是程宏軍及其家人。策略是在侯國龍和程宏軍周邊設重兵,守株待兔。其他地方放小組,確保不出意外。」
侯大利是省命案積案專案二組組長,擔負挖兩面人和幕後黑手的任務,所以能夠參加江州市公安局的高層決策。但是在省刑總,他是一個純粹的新人,決策時沒有發言權,只能執行,很難知曉省刑總的通盤考慮。他通過老朴得知省刑總把工作重心放在父親這邊,稍稍放心。
與侯大利通話之後,老朴又給陽州刑警支隊副支隊長張陽打去電話,叮囑其要特別注意保護楊勇、秦玉和楊黃桷。
「朴哥,支隊和中隊抽調了四五十人,持續半個月,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大家真的非常疲憊了。楊勇、秦玉生活極有規律,從不亂跑。我們每個人手裡都有案子,在這裡空耗,耗不起啊。情報是否可靠,還要守多久?」張陽在省城擔任過多年的重案大隊大隊長,和老朴數次合作,結下深厚的戰鬥情誼,知道省刑總如此安排肯定有道理,但還是忍不住在老領導面前發起小牢騷。
「才半個月就疲了?當年你們支隊長為了抓一個命案逃犯,連續蹲守了七十多天,這才成功抓捕。吃得苦中苦,才能辦大案。牢騷可以發,事情要辦好。我們面對的犯罪分子不是一般人,是山南省近些年罕見的高智商犯罪,同時又很兇殘。不出事則罷,出事,就是大事。你小子千萬不要掉以輕心,陰溝裡翻船。」
打完幾個電話後,老朴喝了一口江州毛峰,再讀省命案積案專案二組的報告,左思右想,又給侯大利打電話,要求其絕對不能單獨行動,執行任務時必須配備警械。聽到侯大利保證以後,仍然不放心,道:「雖然說一線偵查員經常受傷,可是你參加工作才幾年啊,受了多少次重傷,這個頻率太高。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以後工作還很漫長,沒有好的身體怎麼行。」
侯大利道:「朴老師,或許我會轉行。」
老朴斷然道:「你不會轉行,我敢肯定。」
侯大利剛剛放下電話,楊勇、秦玉和楊黃桷走進刑警老樓。
四樓105工作組小會議室,楊勇、秦玉坐在沙發上,楊黃桷安靜地坐在窗邊,看街景,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侯大利。
楊勇望著侯大利的左手,道:「傷得嚴重嗎?」
侯大利道:「小指缺了點兒,不算嚴重。」
秦玉眼光沒有離開侯大利半白的鬢角,道:「我們才從江州陵園回來,十年了,時間過得太快。」十年時間,她以為能夠平靜面對大女兒,可是站在墓碑前,看著照片中神采飛揚的女兒,才明白女兒遇害就是扎在心口的毒刺,永遠都不能拔除,說話間,眼圈便紅了,「我本來要在18日過來,陽州警方不同意。這一次是女兒十年忌日,無論如何得來,我再三請求,他們才同意讓我們回江州,還派了兩名同志陪同。」
楊勇憤怒道:「襲擊大利的兇手,肯定就是殺害小帆的兇手。兇手到底是誰?對我們有如此深仇大恨。」
侯大利道:「離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不遠了。」
楊黃桷從窗邊走到侯大利面前,道:「我和爸爸媽媽還給田姐姐上了香,殺害田姐姐的兇手被當場打死了。哥哥,抓到殺害我姐姐的兇手,是不是要槍斃?」
侯大利道:「我們國家有死刑,對於這種罪大惡極的罪犯,肯定要槍斃。」
楊黃桷脆生生道:「我長大了,和哥哥一樣,也要當警察。」
楊黃桷已經長成少女模樣,五官與姐姐楊帆有六分相似,漂亮、有特點,但談不上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這讓楊勇和秦玉很是欣慰。如果楊黃桷和姐姐一樣漂亮,那就麻煩了。
侯大利脫口而出:「不行。」
「為什麼哥哥能當警察,我不能當警察?」楊黃桷的眼睛異常明亮,這是和姐姐最神似的地方。
「社會有光明也有陰暗,永遠都是如此。生活在陽光里,人的幸福感更強。長期接觸陰暗,不管是誰都會受到影響,幸福感會減弱。我希望妹妹生活在陽光里,享受生活。」這是侯大利發自肺腑之語,也不管楊黃桷能否聽懂,就明明白白、認認真真地表述出來。
「我知道哥哥的意思,爸爸也常說類似的話。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們要遠離黑暗,前面一句是爸爸經常說的,後面一句就是哥哥剛才的意思。但是,總得有人面對黑暗吧,如果人人都逃避,世界就會更加黑暗。」楊黃桷生活在特殊家庭里,從記事起便知道姐姐遇害,家中氣氛原本好好的,往往會因為一句與姐姐有關的話,氣氛會突然降到冰點。在這種環境下長大,她格外早慧,比起一般的「小大人」還要「小大人」。
「面對黑暗的事情就交給哥哥,你應該面對光明,做更有創造力、更有價值的事。」交談之時,侯大利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聰慧的「楊帆」,心中酸楚,難以排遣的憂傷又在心中密布,他控制情緒的能力很強,迅速壓制負面情緒,對秦玉道,「聽說我受傷,我媽今天上午過來的,住在江州大酒店。我爸我媽離婚後,江州大酒店是我媽的產業。你們應該很久沒有見面了,中午過去吃飯。」
此時已經接近午飯時間,侯大利陪著楊勇一家人和兩名陽州公安來到江州大飯店。楊勇、秦玉和李永梅多年未見,在江州相遇後,想起這些年各自的艱辛和困頓,秦玉和李永梅不禁抱頭哭泣。
楊勇在一旁潸然淚下。
侯大利最見不得這種場面,沒有勸阻,走到另一邊。寧凌跟過來,輕聲道:「乾媽對世安廠的日子念念不忘。她經常和我說,在世安廠的那幾年是這輩子過得最舒心的幾年,一家三口天天在一起,鄰居關係和睦,楊帆就如女兒一般,有點兒好吃的都端來端去。」
侯大利道:「我爸媽有世安廠情結,那是他們的春青年代。」
寧凌有些發愣,道:「大利哥,我們老去,回憶青春時,最溫馨的、最能讓人記住的是什麼?我有點兒害怕,乾媽還有世安廠,可我的青春灰濛濛一片,沒啥可回憶。」
侯大利道:「我的記憶太好,這麼多年過去,很多細節如刀砍斧鑿,忘都忘不掉,這同樣讓人痛苦。我寧願什麼都想不起。」
午餐之後,楊勇、秦玉和楊黃桷一家人離開。侯大利送至車庫,叮囑道:「楊叔,千萬千萬注意安全,不管多忙,每天都要接送妹妹。」
楊勇道:「吃過一次大虧,再不警惕,我們就太愚蠢了。你秦阿姨為了接送黃桷,專門學會了開車。我們還在黃桷屋裡安了報警器,她只要按一下報警器,我們就知道。」
從楊勇的敘述中,侯大利明白楊勇還沒有完全理解壞人的狠毒。只是作為普通家庭,能做到這些,也算很不錯了。
下午,省命案積案專案二組與秦陽刑警支隊專案組開了一個隱蔽的碰頭會,研究楊永福和肖霄的動向。
晚餐,夏曉宇帶著妻子林風來到江州大酒店。
侯大利則和張小舒一起前往。兩人下樓時,樊勇和秦東江已經在院中等待。面對侯大利驚訝的目光,樊勇道:「湖州支隊專門派了兩人陪楊帆父母到江州。在特殊時期,為了安全起見,我和老秦送你們過去。我還真不開玩笑,老朴給我們提了要求。」
秦東江勸道:「大利,小心駛得萬年船,你們到了江州大酒店,我們回去就行了。」
侯大利是乾脆人,沒有推辭,接受了同事們的善意。
侯大利左手手指缺失,無法握方向盤,相較之下,張小舒的抵抗傷不影響開車。她坐上駕駛座,道:「經常坐你那輛越野車,次數多了,就感覺不到是豪車。幸虧車輛性能好,否則從山坡滾幾個圈,夠嗆。」
張小舒以前要上舞台之時,有時是化妝師幫助化妝,更多時間是自己化妝。成為法醫後,忙於工作,上舞台的時間日漸稀少,習慣素顏。今天要參加侯大利母親的家宴,便拿出上舞台時的技術,精心化妝。侯大利坐在副駕駛位,注意到張小舒與往日稍有不同,眉眼精緻,氣質溫婉,與前些日在江州陵園拼命的女子完全是兩個人。
來到江州大酒店,樊勇摁了摁喇叭,自行離去。總經理顧英迎了過來,陪著侯大利和張小舒乘坐貴賓電梯直達頂樓。
來到頂樓,俯視江州城,往日熱鬧的市井便成為背景。張小舒還沒有來得及欣賞夜景,便看見了林風。
夏曉宇、李永梅和寧凌在內屋議事之時,張小舒和林風到吧檯前聊天。
林風是音樂教師,多次與張小舒同台演出,算得上熟人。張小舒見到林風的體態和穿著,道:「懷上了?」
林風微紅了臉,道:「到底是醫生,眼尖。我懷上了,還沒有顯懷。身體還是有反應,現在厭油,想吃酸的。」
張小舒道:「還上課嗎?」
林風道:「曉宇讓我不要上班,專心養孩子。我更適合上班,當全職媽媽很無聊。曉宇找了兩個年輕人,天天在門口接送,害得我被取笑。我一直抗議這事,但抗議無效。估計最近要出國了,我是真不想出國,可是沒辦法。」
「這件事情必須聽夏總的,安全問題,無論多么小心都不為過。」張小舒見過不少血腥的案發現場,思維方式已經與音樂教師完全不同。
林風想起夏曉宇父母遇害的慘狀,嘆了口氣,道:「曉宇表面嘻嘻哈哈,內心實際上很敏感,臥室放了一把鐮刀,雪亮雪亮的。」
張小舒毫不猶豫道:「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必須得聽夏總的,有備無患。」
「小舒,你當了警察,變化太大了。以前我們想法差不多,現在你怎麼和曉宇是一個想法。」林風朝屋內望去,心道:「曉宇平時眼高於頂,對李永梅卻是尊敬得很。」
侯大利獨自在窗前俯視江州城。
西下的陽光照在江州河上,江州河成為一條玉帶。玉帶穿過城區,給江州城增添一層淡淡的薄霧。發展日新月異的江州城即將進入夜晚,燈光讓黑夜變得繁華。在燈光不能到達的地方,仍然有四處遊蕩的惡魔。犯罪是人類社會的頑疾,過去有,現在有,將來有。吳佳勇和楊永福這個團伙是秋後螞蚱,就算反撲再厲害,也蹦躂不了幾天。可是,這個城市必然還會有新的犯罪,有新的預想不到的困難。
隔壁房間,李永梅、夏曉宇和寧凌神情嚴肅。
夏曉宇道:「這些天我都在回想以前的事,左想右想,在對待楊國雄的方法上,我們沒有問題。楊國雄若是一朝得勢,必然斬盡殺絕。我們想要和平共處,可他不想。打蛇不死隨棍上,我們不是一個人,有很多跟著我們的老兄弟,不能做愚蠢的農夫。」
李永梅太熟悉夏曉宇,眉毛微豎,道:「你是什麼想法?」
夏曉宇道:「這些事情與你和國龍哥無關,這是我的私事。父母之仇,是血海深仇。今天和永梅姐見了面,我準備讓林風出國,到國外去住一段時間。」
李永梅警告道:「國內的環境和八九十年代有天壤之別,你別輕舉妄動。警方給出的消息,殺害你爸媽的兩個兇手都已經斃命。」
夏曉宇淡淡道:「吳佳勇和楊永福是罪魁禍首,警方需要證據,我不需要。他們還在逍遙法外,誰能忍?永梅姐放心,在江湖混了幾十年,我做事有原則。我今天還想給寧凌提一個建議,放高龍一條生路。高龍不顧情義,強取豪奪了寧凌家的酒店,從道義上,他有虧,從法律上,他沒有問題。這和吳佳勇和楊永福不一樣,我和他們是血海深仇。」
寧凌從小嘗夠了家道中落的痛苦,驟然聽到夏曉宇提出的「放一條生路」的建議,有些愕然。
李永梅接過話頭,道:「我們就算想要放高龍一條生路,他也無路可走了。我們進入湖州前,高龍的資金鍊就出了大問題。為了挽救即將斷裂的資金鍊,他非法集資,規模挺大,現在事情爆雷了。前兩天,好幾百個參加集資的群眾打砸了湖州廣場,高龍被立案偵查。」
夏曉宇道:「高龍在爆雷前,在不同場合大罵永梅姐和寧凌,他說國龍集團這條強龍壓了地頭蛇,沒有國龍集團在旁邊修國龍廣場,湖州廣場早就賺大錢了。他還說銀行嫌貧愛富,賠著笑臉想把錢貸給國龍集團,硬是一分錢都不貸給自己。他放出狠話,要拼個魚死網破。楊國雄的往事與高龍極為相似,冤冤相報何時了,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們穿皮鞋,有家有業,最好別和光腳的糾纏,不划算。」
寧凌微微揚起頭,道:「夏總,高龍當年逼迫和算計我爸的時候,一點兒都沒有手軟。」
夏曉宇道:「我老了,開始前怕狼後怕虎。但是,我是發自肺腑地建議你,沒有結下生死仇的時候,給對手一條路。」
李永梅道:「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高龍負了一屁股債,把自己賣了都還不起,進監獄已成定局。」
事已至此,夏曉宇便不再提此事。
三人走出,夏曉宇見侯大利獨坐於窗前,走過去,道:「你和張小舒是什麼關係?」
侯大利道:「說不清道不明。」
夏曉宇道:「能讓你心亂,說明張小舒有魅力,這是我的觀點,你是當局者迷。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你不喝酒,那等會兒開一瓶香檳,與爾同銷萬古愁。」
坐在江州大酒店頂樓,有香檳、美食和美人,但侯大利有一半心思留在巴岳山。槍手遁於巴岳山,被及時跟進的警察團團圍住。但受傷的槍手依然是槍手,極度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