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身份成謎的兇手2
2024-06-03 23:11:22
作者: 小橋老樹
這是一個敏感問題,李滬生的眼皮不由自主地一陣狂跳。大批警察毫無徵兆地出現在礦區,所有詢問幾乎是同時開始,互相隔離。他不知道警方目前掌握了什麼線索,表面冷靜,內心實則忐忑不安。
「你們是來調查那張協查通報上的事,作為公民,我已經配合了。與這個問題無關的問題,我拒絕回答。」李滬生不願意跟著警察的思路走,強硬地把這個問題?了回去。
偵查員老張年過半百,頭髮花白,問起話來不緊不慢,目光始終用力壓迫李滬生,道:「也不能說完全無關吧,吳胖子是二哥,你是三哥,按照邏輯來說,上還有老大,下還有老四、老五、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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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滬生冷臉,冷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世界上三哥、二哥多得很,沒有必要生硬地聯繫在一起。」
偵查員翻了翻詢問提綱,上面有江州警方提供的基本資料,道:「在銀溝煤礦的時候,吳佳勇的結拜兄弟中就有吳二哥,是不是?」
「那是吳佳勇的結拜兄弟,你應該去問吳佳勇。」結拜是十來年前的往事,幾兄弟離開楊國雄企業以後,便將這段往事深埋於心,在外人面前再也不提幾兄弟結拜之事。幾兄弟還特意分開,各做各的企業。李滬生明白眼前這個警察在使詐。
吳雪指著屏幕道:「李滬生在說謊,撒謊時往往沒有與之對應的表情,很多人就故意弄得面無表情。李滬生就是有意讓自己板著臉,不透露內心的真實情緒。你們注意看他的手,時不時在大腿上來回摩擦。這個小動作就透露出李滬生的真實心態,絕對和表面上的平靜背離。」
江克揚道:「吳佳勇的心理更強大一些。難怪吳佳勇能當老闆,李滬生只能當總經理。」
吳雪道:「確實是這樣,吳佳勇總體來說很放鬆,只有非常短暫的痛苦暴露出來。如果不是我恰好了解抑鬱症,肯定會忽略以秒來計算的短暫表情。」
湖州警方在吳佳勇煤礦的大規模排查結束以後,侯大利就接到了老朴的電話,來到指揮中心宮建民的辦公室。
「大利,我們看過基礎材料,你用不著講經過,重點談一談你的看法。」老朴用力搖摺扇,發出嘩嘩的聲音。
侯大利喝了一大口茶,道:「從銀溝煤礦到吳佳勇的兩個煤礦,匯集的線索越來越多,吳佳勇以及他的結拜兄弟嫌疑越來越大。更準確地說,各種線索匯集起來,吳佳勇團伙就是幕後黑手之一。」
老朴道:「你以前提出過釣魚模式,現在還得回答一個問題,楊永福、肖霄和吳佳勇以及幾個結拜兄弟之間的關係是什麼?」
侯大利已經有了基本思路,道:「與楊永福有關聯的案件的作案手法非常相近,利用和放大目標對象的弱點,然後讓目標對象自相殘殺,這就是釣魚模式。吳佳勇以及幾個結拜兄弟到目前為止只與『9·10』案件有關,從此案來看,其作案風格直接、兇狠,和楊永福的風格完全不同。楊永福化名吳新生以後,在其牽連到的案件中多次出現麵包車、皮卡車和聾啞人。除了肖霄,楊永福身邊應該還有團伙在支持,否則不好解釋兩次出現的毒品。吳和楊是舅甥關係,吳佳勇就是楊永福背後的人。」
宮建民道:「禁毒支隊老袁一直關註上次在黃大森聚會地點搜出來的毒品。根據他們掌握的情況,黃大森和本省、本地毒品網絡沒有聯繫。除了大麻,黃大森不碰其他毒品。搜出來的毒品來自何方,這是老袁極為關注的地方。從現在來看,毒品極有可能是吳佳勇這邊的。」
侯大利道:「吳佳勇的結拜兄弟朱富貴演變成了供應商,走得近,離得開。我懷疑吳佳勇還有心腹在外,比如麵包車和聾啞人團伙,平時應該不在湖州和江州。」
老朴搖了搖摺扇,道:「大利的想法和我們的判斷一樣,這也是我這一次到江州的原因。秦陽、湖州、陽州、海州和山州,都在排查範圍之內,需要動用的力量更多。」
三人討論結束後,老朴沒有吃飯,直接去了湖州。侯大利前往刑警新樓,準備和葛向東會面。
在湖州警方開始針對吳佳勇結拜兄弟進行調查的同時,江州警方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銀溝煤礦和紅源煤礦。為了偵辦「9·10」案件,江州刑警支隊下了苦功夫,從社保局拿到當年在銀溝煤礦和紅源煤礦工作過的幹部職工名冊,挨個尋找,詢問吳佳勇及其幾個結拜兄弟的詳細情況。隔了十幾年,很多人對以前的事情記得不是太清楚,模糊之處頗多。但由於找到的人多,不同的人提供了不同的細節,諸多細節組合起來,也大體勾勒出了吳佳勇及其結拜兄弟的基本情況。
在眾人的印象中,紅源煤礦和銀溝煤礦為了爭奪資源進行連番惡鬥。紅源煤礦秦永強綽號「瘋狗」,好勇鬥狠。銀溝煤礦在爭鬥中處於下風,直到吳佳勇等人到來以後才改變了局面。
吳佳勇被稱為「勇哥」,是楊國雄的妻弟,銀溝煤礦實際負責人。
眾人對大哥沒有太深印象,只有寥寥數人證實有一個大哥,對大哥的事情沒有太多記憶。
在回憶這一段往事時,多人提到在那期間銀溝煤礦發生了瓦斯爆炸,有人傷亡。但是,在市、縣兩級煤管局、安監局等單位都沒有找到相關記錄,縣公安局和派出所也沒有接到報案。由於時間久遠,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包括案件偵辦人孫虎等人都對此沒有印象。
二哥平時負責接待工作,很多人對其有印象。在眾人的印象之中,二哥姓吳,有人直接叫「二哥」,也有人稱呼其為「吳二哥」,此人面黑身瘦,笑呵呵的,做些迎來送往的工作。
工程科和井下班組的人則對三哥印象相對比較深,三哥懂技術,熟悉礦井機械。看過李滬生照片以後,他們一致認為李滬生確實就是三哥,這是目前除了吳佳勇以外能夠被證明先後出現在銀溝煤礦和吳佳勇煤礦的人,但李滬生和吳佳勇本人不承認兩人是結拜兄弟。
老四就是吳佳勇。大家都稱呼吳佳勇為「勇哥」。
銀溝煤礦駕駛員以及當年貨運公司的駕駛員記得有一個人叫「老五」,平時喜歡開車。一個貨車駕駛員對其印象最深,說當時和吳佳勇一起來到銀溝煤礦的人中,一個年輕人剛剛學會開車,興趣很濃,經常在院子裡練習開貨車。
至於老六,則是煤礦財務科的女同志有印象。老六年齡不大,陽光帥氣,學過會計,經常在財務室玩耍。
對二哥、老五、老六有明確印象的共有47人。當省命案積案專案二組回到江州之時,葛向東和其徒弟已經根據這47人的描述製作出人像。
侯大利從指揮中心來到刑警新樓,將車停在車庫,沒有立即下車,在腦海中梳理與二哥、老五、老六有關的信息,反覆揉捏所有信息之後才上了樓,來到技術室。
葛向東戴著眼鏡,正在電腦前專心看圖,聽到腳步聲,便摘下眼鏡,回過頭,道:「大利,老克,為了避免受干擾,我們一直沒有查看死在夏家後山的兇手相貌。根據描述,這是我們畫出的二哥吳順源的人像。」
畫像中,二哥吳順源是一個消瘦男人,與夏家後山死者相去甚遠。
侯大利若有所思道:「以前楊永福是一個朝天鼻,後來做了鼻子的手術以後,整個人完全變化了,就如同換了一個人。我在猜想,二哥吳順源是不是因為某種原因,身體發生了明顯變化。」
葛向東道:「十來年時間,一切皆有可能。」
侯大利道:「老葛,能不能以這幅圖為原本,年齡長十歲,臉部明顯發胖,再畫一幅模擬人像。」
葛向東道:「這幅二哥吳順源是根據不同人描述合成的。時間隔得久,記憶會出現誤差。這幅畫像是否接近真實人像,我沒有把握,更別提還要發胖和長十歲。」
侯大利笑道:「我對老葛的信心比老葛對自己的信心更足。三哥李滬生在銀溝煤礦和吳佳勇煤礦就叫三哥,為什麼此二哥就不能是彼二哥?」
「既然大利信任我,我就接受這個挑戰。」葛向東沒有再推辭。
侯大利道:「什麼時候能拿出來?」
「我原本準備請夏總吃飯,感謝他對我老婆家裡生意的照顧。誰知夏總爸媽出了這事,現在吃飯就不合時宜。江州市局向省刑總請求支援以後,我把手中的其他活兒暫時推掉,帶著徒弟辦這事,爭取今天下午6點能出結果。抓到兇手,於公於私,對我來說都是最好的結果。」葛向東略微停頓,真誠地說道,「大利,你是知道我以前情況的。我以前在單位就是打醬油的,辦案時隨波逐流,反正責任都在領導身上。現在不一樣了,我們拿出來的結果會直接影響辦案方向和進程,影響當事人的命運,必須小心謹慎和嚴肅認真。我在這個過程中也就有了榮譽感和責任心。這種狀態很好,謝謝你。」
侯大利道:「為什麼謝我?這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
「沒有你和105專案組,我還在經偵支隊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活著沒有目標,遲早會陷入人生危機。現在轉危為安,順利度過危機。」葛向東說的是真心話,他的人生轉折點就在105專案組。外表嚴肅的侯大利如一個旋渦,發出強烈能量,帶動其他人往前走。
交代任務後就是等待結果。
下午6點18分,胖版吳順源人像被製作出來。
葛向東來到小會議室,拿著一張捲起的人像圖,緩緩展開,道:「我沒有見過朱富貴,沒有模板,也就沒有受影響和干擾。這是以銀溝煤礦吳順源為模板,增肥、變老,製作出的吳順源十年胖版人像。」
人像完全展開,出現在眼前,侯大利和江克揚不約而同喊了一聲:「朱富貴。」
侯大利從隨身攜帶的小包里拿出朱富貴的照片,與這張人像相比對,眉眼和神情有八分相似。
江克揚激動地擁抱葛向東,道:「這張圖出來,所有問題都解決了。吳順源變成朱富貴,徹底大變樣,難怪人們相見不相識。」
葛向東觀察朱富貴的照片,卻是不甚滿意,道:「下巴這邊,我弄尖了些,還有兩腮,也比實際要瘦一些。我沒有想到,二哥會變得這麼胖。」
侯大利原本準備在晚上和105專案組一起吃飯,由於葛向東提供的模擬人像確定了銀溝煤礦二哥就是死在夏家後院的吳胖子,晚飯便推遲了。
晚上6點40分,陳陽、老譚、李建偉、張小舒、張國強、伍強、杜峰以及來自省刑總的侯大利和葛向東等人正式開會。
葛向東簡要講了人像繪製過程,以及吳二哥,也就是朱富貴的臉型特點。
「老葛沒有見過協查通報,畫成這個樣子,那肯定就是這人了。」滕鵬飛用力搓揉臉頰,讓每顆麻子都翻動起來,長吁了一口氣,道,「周濤就是被這夥人陷害的,如今始作俑者死了,事情更加複雜了。」
從現在掌握的信息來看,周濤確實是被人陷害的。如今主謀死亡,要想洗刷周濤的冤屈,難度倍增,甚至無解。
支隊長陳陽理解這一點,握緊拳頭揮了揮,道:「我們必須克服困難,將這個犯罪團伙連根拔起,才能徹底解決問題。在巴岳山襲擊樊勇和秦東江的皮卡車,是吳佳勇的人。麵包車和那幾個聾啞人,也是吳佳勇的人。強姦陳菲菲的人,肯定也和吳佳勇有關。『9·10』案件和吳佳勇絕對脫不了干係。」
黃大森在逃,存在極大隱患。陳菲菲之死,李小峰歸案,但是還有明顯疑點。手腕刻字的無名屍體成為無頭懸案,如今又有影響企業家群體的「9·10」案件。這幾個案子就是如來佛的五指山,壓在支隊長陳陽背上,讓他夜不能寐,焦頭爛額,脾氣上漲。
他惡狠狠地罵了一句粗話,又道:「從湖州方面傳回來的消息可以看出,吳佳勇團伙有意識地設置了防火牆,就算團伙中某個人出了事,也只是這個人出事,與其他人無關。比如『9·10』案件,我們順藤摸瓜,把吳二哥『朱富貴』查個底兒朝天,也僅僅是吳佳勇煤礦的某個供應商參與殺人,與吳佳勇和李滬生沒有關係,這就是他們設置的防火牆。我們要把重點放在受傷的那個犯罪嫌疑人身上,此人被鐮刀傷得很重,必然要縫針,派人繼續到大小醫院、診所去查,從他身上打開突破口,就有可能觸及吳佳勇團伙。」
「9·10」案件以後,重案大隊跑遍了大小醫院和診所,都沒有找到符合條件的傷者。湖州、秦陽警方也在各自轄區醫療機構查找傷者,仍然沒有線索。
李建偉道:「朱富貴胖得不正常,和普通肥胖有些區別。我和張小舒討論過,推測朱富貴使用過激素,導致身體肥胖。」
陳陽道:「如果使用激素,多年前的病歷能找到嗎?」
張小舒道:「只要是在正規醫院看病開藥,就能夠找到。」
陳陽道:「就算找到了,也就是吳二哥『朱富貴』治過病。在沒有查出朱富貴和吳二哥是同一人的情況下,這個推測還有意義。如今朱富貴已經死亡,他和吳佳勇是結拜兄弟也罷,不是結拜兄弟也罷,對案件沒有決定性意義。花費更大警力在這上面,費力不討好,不值得。我不是說放棄查找吳順源,反而是要加大力度,順著這條線,把吳順源的根根底底全部查出來。誰給吳順源辦的身份證,吳順源的親戚朋友是誰,吳順源的結拜兄弟有哪幾個,全部要摸出來。我們希望能夠畫出老五、老六的模擬人像,交由當年的知情人辨認。我懷疑另一名兇手就是老五或者老六,更接近老五。老五喜歡開車,經過這些年,車技應該不錯。麵包車、皮卡車,很多案件都有交通工具。」
他對葛向東笑了笑,道:「老葛辛苦了,為我們提供了寶貴的模擬人像。」
葛向東在江州市公安局工作的時候,是個油滑老民警,根本入不了陳陽這些領導的眼。如今,他成為省刑總專家,屢次幫助江州警方,獲得支隊領導發自內心的尊重。這一刻,葛向東內心充滿了成就感。
晚上8點鐘,會議結束。
侯大利、江克揚和張小舒一起到車庫。江克揚進入省命案積案專案二組以後,很少有時間回家,今天稍有空閒,便請假回家,看一看妻兒。
越野車停在東城區一處稍顯陳舊的小區,江克揚道:「我到家了,你們慢走。」
侯大利還是第一次來到江克揚所住小區,他環顧四周,道:「你住這裡,有點兒舊啊。」
江克揚道:「這是火車站家屬房,我當年立了二等功以後才分到這套房子。火車站現在不景氣,以前可是熱門單位。此一時彼一時,風水輪流轉。」
侯大利道:「整體環境還是差了,想辦法換一個小區。」
「我在這裡住習慣了,幾乎認識小區里每一家人,有安全感。現在的新樓盤,住戶來自四面八方,住了幾年都不認識,做不到鄰里相助。」江克揮了揮手,轉身朝小區走去。即將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停下腳步,來到小區旁邊的水果攤,買了一個大西瓜。將進小區時,看到越野車還沒有啟動,又揮了揮手。
侯大利這才啟動汽車,道:「這裡環境還是差了些,附近學校也不行,交通不方便。」
張小舒幽幽地道:「你這是何不食肉糜。買房子要花大錢的,老克工資比你和我高一些,但高得有限,家裡還有老人小孩,必須得有些活錢。」
由於家庭關係,侯大利從來沒有缺過錢,對金錢不太在意。他的所有精力全部集中在案件上,這也正是他能夠在眾多經驗豐富的偵查員中脫穎而出的核心原因之一。聽到張小舒所言,他意識到自己的問題,道:「我確實是何不食肉糜,享受爸媽提供的優越條件,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還對他們很不屑。現在想起來,如果我不是他們的兒子,他們都不會用正眼看我。」
張小舒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這些年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和爸爸媽媽坐在一起吃飯,但這是永遠不能實現的夢想。不管我內心如何渴望,渴望到撕心裂肺,這個夢想都不會實現。以前沒有找到我媽遺骨時,我還能做夢。人死如燈滅,現在連做夢都沒有機會了。」
這幾句話凝聚著張小舒最真實的疼痛。因為真實,所以直接戳進了侯大利的心窩子,長期憋在心中的酸楚就要噴涌而出。侯大利為了不在張小舒面前失態,熄火後走下越野車,轉過身背對越野車。
張小舒跟著下車,與侯大利並肩而站。侯大利拿出香菸,正要點燃。張小舒拍了拍侯大利的手臂,指了指香菸。兩個菸頭的光亮在黑暗中閃爍。
抽菸的時候,兩人默默地想著各自的心酸事。上了車,張小舒坐在副駕駛位置,打開音響。吉他曲《雨滴》的憂傷旋律如水銀般傾瀉而出,迅速鋪滿車內空間。兩人依然沒有交談,任由雨滴飄落。
十幾分鐘以後,越野車停在常來餐廳樓下。張小舒關掉音響,問道:「大利,我作為受害人子女,想要詢問我媽媽案子的情況,可以嗎?」
侯大利解開安全帶,摘下白手套,道:「案子還在推進之中,具體細節不方便透露。希望你能夠理解。等到整個案子結束,我再和你談具體情況。」
張小舒道:「有希望破案嗎?」
侯大利沒有立刻回答,想了想,道:「有希望。」
張小舒道:「你別騙我。」
侯大利道:「我從來不騙人。」
侯大利關了車門後,習慣性觀察周邊環境。常來餐廳略帶昏暗的燈光射出,照亮侯大利鬢間白髮。張小舒走在其身側,恰好看到他的白髮,一時之間,憐愛之心大起,積累已久的情緒瞬間爆發,情不自禁,上前抱住侯大利,輕聲道:「不管你是否接受,我愛你,大利。」
侯大利用手拍了拍張小舒的肩膀,想要說點兒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常來餐廳旁邊新開了一家手機店,店外安裝有監控攝像頭。監控攝像頭如一隻蹲在黑夜中的怪獸,冷冷地掃視人間的喜怒哀樂。
張小舒這些天的情緒比較低落,陷入低潮期,比平時更加敏感、憂傷。她抱緊了侯大利,再次說出了內心真實想法,淚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有人從常來餐廳走出,張小舒鬆開手,微微仰頭,看著侯大利。侯大利內心感情複雜,有百般滋味,眉頭下意識地皺了皺,額頭豎起川字紋。看見侯大利嚴肅的神情,張小舒感覺特別委屈,情緒變成小雨滴,在內心深處淅淅瀝瀝落下。
從餐廳走出來的人正是常總。常總打了個哈哈,道:「我聽到汽車響,就知道是大利過來了,還等著你過來開席。」
侯大利吃了一驚,道:「姜局和朱支還沒有吃飯?」
常總道:「他們先吃了點兒涼麵,墊了肚子,然後玩撲克,等你們過來一起吃大餐。今天有空運過來的海鮮,丁總讓我送過來的。丁總說如果大利有時間,明天見一面。」
「我一直在等丁總回來。」侯大利也想和丁晨光聊一聊1994年前後發生的事情,只是丁晨光一直在外,沒有坐下來細聊的時機。
說話間,侯大利來到二樓包間。張小舒走在後面,望著侯大利挺直的背,憂傷無邊無際,在內心不停瀰漫。
包間內,全是105專案組的人,有現任的,還有離任的。朱支和老薑局長面對面而坐,王華和葛向東結成另一對,四個人,捉對打雙扣。撲克牌砸在桌面上,啪啪響。樊勇站在老薑局長身後,易思華站在朱林身後,為局中人當參謀。屋內歡聲笑語,熱鬧得很。
105專案組是沒有編制的臨時組織,又長期存在,相對特殊。由於105專案組前期人員發展得很好,所以新同志工作積極性很高。有些遺憾的是周濤仍然深陷強姦案中,沒有得到解脫。更大的遺憾是田甜調出專案組後的不幸犧牲。
老薑局長抬頭看見了侯大利,又瞧了幾眼張小舒,甩下手中的撲克牌,道:「不打了,肚子餓癟了。」
侯大利情緒完全回到了正軌,道:「抱歉,剛開完會又送老克回家,耽誤了時間。讓姜局和師父等我,實在不敢當。」
朱林也扔掉撲克牌,道:「105專案組難得聚會,今天給葛向東接風,一個都不能少。我們105專案組出人才,老葛和大利調到省刑總,樊勇都當副大隊長了。只可惜……」說到這裡,想起英勇犧牲的田甜,他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只可惜」是什麼意思,儘量不去瞧侯大利。侯大利神情略微黯淡,隨即恢復正常,邀請老薑局長和師父落座。
常來餐廳內,105專案組的同志們沒有談案子,天南海北閒聊。侯大利還是堅持不喝酒,以茶代酒和大家碰杯。葛向東沒有辦專案,回到家鄉,見到老同事,開懷暢飲。
如今張小舒的心思在105專案組不是秘密,葛向東有意促成好事,分別向侯大利和張小舒碰酒。葛向東原本是想要營造氣氛,提議讓張小舒喝點兒紅酒,張小舒卻主動選擇喝白酒,還不停和葛向東碰杯。她越喝越清醒,多日積鬱的憂傷隨著酒精散開。這頓酒原本就是因葛向東而起,葛向東除了跟張小舒喝酒,還和王華、易思華等人碰杯。等到晚宴結束之時,葛向東走路歪歪扭扭,已經醉了。
張小舒主動喝酒,喝得不比葛向東少,卻無一點兒醉意。離開常來餐館,下樓梯時,張小舒踩到水漬,身體後仰,差點兒滑倒。侯大利手疾眼快,抓住了張小舒的胳膊。
易思華也住在刑警老樓,此刻走得飛快,幾乎轉眼間就穿過公路,走進刑警新樓。
侯大利怕張小舒摔倒,扶住其肩膀,道:「你今天喝了好多,不比葛向東少。今天是請葛向東吃飯,你逞什麼能?」
「我願意喝,不要你管。」張小舒身體軟軟的,靠在侯大利身上。
侯大利見張小舒走不動路,道:「我去開車,進院子。」
越野車啟動,車燈掃射之處,剛才喝酒的人都消失了,仿佛突然間被一陣大風吹走。車駛進院子,張小舒靠在副駕駛位置,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侯大利「餵」了幾聲,張小舒還是一言不發。他抬頭看,易思華的房間已經關了燈。
一般情況下,人喝醉酒後,身上會有難聞的酒氣,令人作嘔。張小舒身上卻散發出淡淡的酒香味,侯大利覺得奇怪,還用力吸了幾下,確實是酒香,而非酒臭。
「能動嗎?」
「嗯。」
「鑰匙在哪裡?」
張小舒沒有說話,抬手指了指包。
侯大利在車下轉了兩圈,終於下定決心,拿起張小舒的小包,取出鑰匙放進衣袋,叮囑道:「我背你上去。」
張小舒仍然閉著眼,以極為微小的動作點了點頭。
等到侯大利將張小舒背起以後,原本緊閉雙眼的張小舒睜開了眼睛。年輕男人的氣息透過衣衫散發出來,張小舒腦海中浮現出一首歌的歌詞:「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襪子和你身上的味道……」
她沒有見侯大利穿過白色襪子,卻時常見到大利開車時戴起白色手套。想起侯大利開車時戴白色手套時的嚴肅勁兒,她覺得可愛,又有些可笑。她閉上眼睛,享受在侯大利背上的安靜時光,心情格外平靜,暗自祈禱上樓的時間越慢越好。
自從田甜犧牲以後,侯大利就過起禁慾生活。今天背起張小舒,感受到年輕女人柔軟而有熱度的身體,內心深處隱約生出一絲異樣。
上了四樓,來到張小舒房間門前,侯大利單手從衣袋裡摸出鑰匙,開門開燈。
張小舒的房間燈光柔和,比起男警察的房間要溫馨得多。靠窗有一張普通桌子,擺放著《法醫學實驗教程》《犯罪現場分析》等業務書。張小舒和侯大利過著與普通年輕人不一樣的苦行僧生活,每天圍繞案子忙忙碌碌,絕大多數閒暇時間都在讀書,鑽研業務。
書桌旁的小提琴琴盒乾淨,一塵不染。在窗台上有一小盆茉莉,白色花朵散發陣陣清香。侯大利將一瓶礦泉水擺放在桌前,正要離開,看見斜躺在床上的張小舒,又走了回來,蹲下身,為其脫下皮鞋,將垂在床邊的雙腿放回到床上。
為其蓋上空調被,調試了空調溫度。空調調到二十六攝氏度,空調風朝上,以免直接吹到張小舒。再次查看房間環境後,他在離開房間時輕輕拉上房門。刑警老樓所有房間都安裝有防盜鎖,拉上房門後,門便自動鎖上。唯一缺點就是不能從裡面反鎖,安全性差一些。
侯大利回到自己房間,翻找到一把大鎖。這把大鎖是在給五樓安裝鐵柵欄時留下的,他總覺得某一天可能會用得上,便留了下來。他拿起大鎖,到樓下給大門加固。
有了加了鎖的大門,安全得到保障,侯大利這才心安,上床睡覺。
見慣了太多兇案,心性堅強的侯大利在不知不覺中受到影響,非常注意安全,特別是夜間安全。張小舒喝多了酒,沒有抵抗能力,所以他就在大門外加了鎖。早起開鎖也不會影響環衛工人進來收垃圾。
加鎖的時候,侯大利腦中浮現出夏曉宇父親房間中的鐮刀。當被問及夏方明房間為什麼會出現鐮刀時,夏曉宇苦笑:「我爸當過兵,參加過邊境戰鬥,一輩子都受影響,習慣在房間放一把鐮刀。這是戰爭後遺症,我也受到影響,床邊也放了一把大鐮刀。為了這事,林風還嘲笑過我,說我表面看起來大大咧咧,其實膽小如鼠。放鐮刀在臥室,這和膽小沒有關係,這是為了防衛。現在看來,我爸這把鐮刀還是立了功,至少有了還手之力,重創了對手。」
想起夏曉宇說的這番話,侯大利上樓時,又在腦中重現案發現場。
侯大利離開房間時,張小舒睜開眼睛,躺在床上,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先是上樓,又下樓,再上樓,暗道:「這個傻瓜,也不知在弄什麼。」
她回想著自己「醉酒」後受到的悉心照顧,心裡異常甜蜜。一直以來,侯大利都是以不苟言笑的面目出現,今天他面對她「醉酒」的特殊場景,表現了往日不曾有的溫柔和細心。
甜蜜之後,她忽然又想起自己表白時侯大利緊鎖的眉毛,雖然他拍了她的背,卻又沒有明確表態,委屈如潮水又慢慢涌了上來。
在床上翻過來,又翻過去,張小舒左思右想,無法入睡,料想到侯大利已經睡了,乾脆起床,洗漱之後,坐在窗前,打開檯燈,拿出筆記本,回想和父親談話的細節。這原本是父女倆的對話,她有意採用詢問的方法,試圖從父親談話以及自己的回憶之中,為侯大利提供有用的線索。
妻子失蹤日久,張志立還是保持每年外出的習慣。十數年尋妻生涯,讓其身心疲憊。得知妻子遇害以後,張志立便搬回江州,從此不再外出。
「能不能不談你媽的事,我知道的,你全部都知道。」女兒詢問母親遇害前的細節時,張志立摘下眼鏡,反覆擦拭鏡片。
張小舒打開筆記本電腦,道:「我那時候還小,很多事情記不清楚了。如今我是警察,角度不同。」
張志立反問道:「難道資深的警察還不如你?」
張小舒道:「爸,如果這一次不能找到殺害媽媽的兇手,恐怕以後就再也找不到了。我知道爸回憶往事很難受,我也很難受,可是必須面對。」
女兒越來越像妻子,相貌相似度有六成,脾氣相似度有八成,內心堅強,有一點兒執拗。張志立望著女兒,傷感又湧上心頭。
張小舒道:「爸,我可能會問得很尖銳。」
張志立苦笑道:「問吧。」
張小舒道:「我媽失蹤前,有什麼異常情緒或者異常行為?」
張志立道:「要說異常情緒,那一段時間我的情緒才異常,機械廠生意不好,勉強維持,我經常莫名其妙發火,經常喝酒。如果沒有紅源煤礦的維修和加工業務,機械廠早已經倒閉了。紅源煤礦的業務全靠你媽,沒有你媽,我拿不到業務。我最後悔的就是在那一段時間經常朝你媽發火,毫無理由,莫名其妙發火。」
張小舒道:「你朝我媽發火的原因是什麼?」
張志立道:「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原因是開廠失敗,還得靠你媽來維持。這是我最後悔的事情,後悔到想要殺了我自己。支撐我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把你養大,還有就是找到你媽媽。」
母親失蹤的那一段傷心歲月已經刻在張小舒的每個細胞里,成為其永遠揮之不去的夢魘。她一直勸父親堅強,可是聽到父親談往事,自己的淚水唰唰往下流。
張志立扯了一張紙巾給女兒,道:「別問了,凡是想得到的,我都和警察說了。這就是命,我們沒法逆天改命。」
張小舒擦掉眼淚,道:「爸,我們接著來。難道你沒有發現一點兒異常?」
張志立還是搖頭,道:「我經常回憶你媽失蹤前的細節,全是生活中的雞毛蒜皮,工作中的磕磕絆絆。」
張小舒咬緊牙齒,道:「大利經常說的一句話是雁過留聲,肯定有什麼被忽略了。記憶會繞道而走,留下許多屏障,你以為忘記了,其實還留在記憶深處。挖這些細節很痛苦,但是為了給媽報仇,必須回憶。爸,失去了這一次機會,以後就再也沒可能破案了。」
張志立道:「我覺得你這樣是做無用功。」
張小舒道:「按照大利的說法,否定一條信息,那也是進步。我不怕做無用功,就怕信息被我們漏掉。」
「大利」對於張志立來說是一個敏感詞,聽到這個詞,他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鬢間白髮的年輕人形象,明知故問:「你和侯大利關係比較好嘛。」
張小舒努力掩飾自己的表情,道:「我們所有人都叫他大利。」
「我聽說你和大利走得近,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這個話我早就想說,一直沒有找到機會。今天我們父女倆敞開心扉,談一談這事。侯大利是侯國龍的兒子,大富大貴則意味大凶大險。我真不希望你和侯國龍的兒子走到一起。這是真心話,我是真不想。」張志立特別強調此事,摘下眼鏡,又用眼鏡布反覆擦拭。
張小舒道:「爸,現在不是談這事的時候。」
張志立道:「為什麼不能談此事,這是我的切膚之痛。當年要不是我想賺大錢,在工廠好好工作,我和你媽總有一碗飯吃。我好高騖遠,總想賺大錢,這才讓我們家遭遇不幸。侯國龍是山南省首富,首富不是這麼容易當的,明槍暗箭,防不勝防。所以,侯大利的女朋友出事,未婚妻犧牲。」
張小舒提高了聲音,道:「田甜犧牲和首富沒有任何關係。田甜是犧牲在解救被拐賣婦女兒童第一線。」
「我知道的全說了,你讓我再想一想。」張志立見女兒根本聽不進自己的話,暗自嘆息,不再談此話題。
張小舒提醒道:「我媽在失蹤前經常說的事,說過的比較特別的事,還有你記憶深刻的事,凡是你能夠想到的事,都可以說。」她這是從侯大利那裡學到的方法,平時經常琢磨,今天自然而然用了出來。
「我記憶中最深的事情是你媽說過的煤礦亂象。你媽媽失蹤前,多次談起一件事,紅源礦井被銀溝煤礦挖穿了。按你媽的話來說,兩邊都是瘋狗,為了搶奪資源,幾十人打得頭破血流。我勸你媽別到煤礦工作了,她最初答應,後來還是繼續在那邊工作。」
每次談到這裡,張志立就特別沮喪,如果不是因為機械廠虧損,妻子也就不會堅持到紅源煤礦上班,或許,一切事情都變了。可世上沒有後悔藥,選擇之後,一切就交給命運。
張小舒道:「兩個煤礦為了爭資源,這是礦老闆的事。我媽是財務,應該沒有牽涉其中。」
「我當時就是考慮到你媽是會計,沒有危險,才讓她繼續待在礦上。」張志立說到這裡,神情開始猶豫。
張小舒注意到父親神情中的微小變化,道:「我們父女倆,有什麼話都可以說。」
張志立道:「你媽失蹤後,我找過秦永國。秦永國不知道你媽到哪裡去了,也很著急。他是真著急,我能感受出來。」
張小舒道:「你沒有懷疑秦永國?」
張志立道:「沒有懷疑他。我能感受到他是真著急。」
張小舒步步緊逼,道:「你為什麼能感受出來?」
張志立的臉色慢慢變得難看起來,道:「秦永國這人不地道,但是,他和你媽的死沒有關係。」
父親如此說,張小舒知道肯定有隱情,道:「我媽和秦永國關係怎麼樣?」
張志立沉默良久,終於下定決心,道:「秦永國對你媽有好感,一直在追求你媽。在你媽失蹤前幾天,他還曾經找到過我,提出給我50萬元,讓我和你媽離婚。」
張小舒驚得下巴都差點兒掉下來,在她心目中,媽媽溫柔、漂亮、洋氣,是典型的城市女性。秦永國儘管有錢,終歸是土包子。她花了些時間來消化此事,問道:「你同意沒有?」
張志立憤然道:「廢話,我能同意嗎?」
張小舒遲疑了一會兒,問了一個尖銳問題:「我媽對秦永國是什麼態度?」
「還能有什麼態度,你媽覺得這事比較可笑。你媽和我說好了,拿到工資後就辭職。」張志立深深地嘆了口氣,道,「我真不該辭職去做企業,人窮志短,馬瘦毛長,為了一點兒小錢,讓你媽繼續在礦上工作。」
「你確定秦永國不會害我媽嗎?兇殺案中有很大比例是情殺。秦永國追求不到我媽,會不會因愛生恨?」張小舒作為受害者的女兒,沒有能夠協助省命案積案專案二組工作,對整個進展並不知情,只是依據從父親這裡得到的信息進行分析。
「秦永國為人謹慎,膽子不大,這是你媽的觀點。從我與秦永國見面的情況來看,我比較確定秦永國不會害你媽。」張志立說到這裡,神情黯淡下來,雙手狠抓腦袋。
父親最美好的年華都陷在妻子失蹤之事上,沒有能夠好好生活。很多女孩潛意識中都有戀父情結,與父親相似的男人對她們往往更具吸引力。潛意識決定行為,張小舒被侯大利深深吸引,與父親也有關係。她給父親的茶杯續了點兒開水,道:「爸,能不能說得具體一些?」
張志立用雙手猛抓腦袋,停下來後,道:「其實,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在隱瞞,這件事情事關男人榮譽。你媽肯定不會和我離婚,也不會背叛家庭,但是,你媽和秦永國關係不錯,她對秦永國也有好感。秦永國和我年齡差不多,他是農民,我是工人,以前,我的條件比他好得多。後來,秦永國是成功者,有煤礦,還有鉛鋅礦,成功者有自信,辦事能力強,比我這個失敗者更有魅力。」
這又是一件讓張小舒意想不到的事,在其心目中,父親和母親感情深厚,家庭生活和諧,從來沒有激烈爭吵,更別提打架之類的事情。她萬萬沒有想到,父親和母親在感情上也會出現裂痕。
這是壓在張志立心中很多年的心事,今天在女兒面前和盤托出,也就不再隱瞞,道:「我去找秦永國的時候,秦永國正為找不到你媽發火。當我找來時,他更是急得暴跳如雷,親自打電話報警,還讓所有認識你媽的員工出去找人。第二天,秦永國帶著礦上的人,和銀溝煤礦的人打起來了。當時的那個陣仗,很嚇人。如果不是公安及時趕了過來,絕對要出大事。」
張小舒道:「我媽是普通會計,和銀溝煤礦無冤無仇,銀溝煤礦為什麼要對我媽下手?」
張志立道:「你媽當時就在紅源煤礦做財務,可能陷進了紅源煤礦與銀溝煤礦的爭鬥。為此,我反覆追問秦永國。秦永國恢復正常情緒以後,再也不肯和我多說以前的事。後來就根本不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