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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使用心理戰術破解謎團2

2024-06-03 23:10:55 作者: 小橋老樹

  侯大利道:「你主動將毒品賣給關江州?」

  楊守忠有些無奈地道:「我們是互相試探,然後交易,你情我願。」

  侯大利道:「這一次交易,是你聯繫關江州,還是關江州聯繫你?」

  楊守忠道:「我接到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說是關老三在找我,讓我給關老三打電話。我正要問他是誰,對方就把電話掛了,莫名其妙。我隨後給關老三打了電話,有兩次沒有打通,第三次終於打通。關老三約我到黑石鎮,準備買點貨。那個小包子,你們都搜走了。」

  侯大利道:「你跑這麼遠,還要在這邊睡一覺,就為了幾百塊錢的貨?」

  楊守忠道:「關老三明確說要加錢的。」

  侯大利道:「你這人很狡猾,說半句,留半句。除了那個莫名其妙的電話,還有誰給你打了電話?」

  楊守忠「嘿嘿」笑道:「我還接到夏總的電話,他也讓我給關江州送點貨,還說只要送到,那就給我五千元。夏總畢竟是夏總,爽快人。」

  侯大利道:「哪個夏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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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守忠道:「夏曉宇,他在江州可是鼎鼎有名的。」

  侯大利道:「你怎麼知道是夏曉宇?你有夏曉宇的電話?」

  楊守忠道:「那人自稱是夏曉宇。我以前多次聽過夏總說話。他的聲音很有特點,我記得清清楚楚。」

  侯大利心中一緊,道:「你確定是夏曉宇的聲音?」

  楊守忠道:「他自稱是夏曉宇,我又聽過夏曉宇的聲音,應該沒錯。」

  侯大利最想弄清楚的是楊守忠和楊永福之間的關係,楊守忠沒有供出楊永福,卻把夏曉宇牽扯進來。侯大利熟悉夏曉宇,知道夏曉宇和關江州沒有交集。而且,楊守忠手機上的號碼中並沒有夏曉宇的手機號碼。這應該又是一起「移花接木」之計,栽贓陷害手法屢次使用,已經到了嘲笑警方智商的地步。儘管如此,警方必須按程序調查夏曉宇,核實每一個細節。

  侯大利道:「你經常到金色酒吧?」

  楊守忠道:「我經常到酒吧街,偶爾也去金色酒吧。金色酒吧的同道中人不多,美女多。我是進去看美女,認識了關江州。剛剛認識關江州的時候,我還不知道他是關百全的娃兒。這些大老闆的娃兒,一天天沒有正事做,喜歡夜生活,吸兩口,常見得很。」

  從訊問楊守忠的結果來看,肯定是楊永福在背後操縱這些事。關江州有意戒毒,而楊永福不想讓他戒毒,派出一個上家,輕易擊碎了關百全的所有努力。

  9月1日早上9點,楊守忠打通了關江州的電話,故意用不耐煩的聲音道:「關江州,你什麼時候過來?我跑了這麼遠,你也得積極點。上午不過來,我就回江州了。賺你這麼點小錢,媽的,害得老子跑這麼遠。」

  關江州朝窗外看了看,道:「上午肯定過來,你多帶點貨,我這裡不太方便。」

  楊守忠道:「上午過來啊,你不來,我真走了。」

  放下電話,關江州在屋裡轉了一圈,拿起一個水杯。他來到院子,見到關百彬正在走廊前喝茶,走了過去,有氣無力地道:「叔,今天中午整點什麼?肚子都餓了。」

  關百彬笑道:「有食慾了,這是好事啊!想吃點什麼,我給你弄。吃魚吧,你小時候最喜歡吃魚。戒毒很辛苦,要保持體力。」

  關江州喝著水,轉到關百彬身側。突然間,他舉起水杯,朝關百彬後腦勺砸去。關百彬見侄兒狀態轉好,心中高興,根本沒有提防侄兒會突然下毒手。被襲擊之後,他癱在椅子上,意識還沒有喪失,叫道:「江州,別做傻事啊!」

  自從與楊三通話以後,關江州身體裡的惡魔便甦醒了。早上與楊守忠通話以後,更覺得自己的每個細胞都在渴望那個東西。他預料到堂叔不會給自己車鑰匙,便不顧堂叔對自己的情意,上來就用裝滿水的杯子猛砸堂叔的後腦勺。

  關江州取走鑰匙,沒有回頭看一眼後腦勺流血的堂叔。

  小車從巴岳山上的公路開出來,來到黑石鎮唯一的那家旅館,剛進屋,便被撲倒在地。

  關江州被撲倒在地,隨即被戴上手銬。手銬特意用的背銬,還給他上了腳銬,除此之外,他的腦袋還被蒙上了一個黑頭套。他的眼、耳等器官被黑頭套蒙住,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腦袋嗡嗡亂響,沒有呼喊,也沒有反抗。

  「你躲在哪裡?帶我們過去。」侯大利蹲在關江州面前,取下黑頭套,目光如劍,直插關江州心窩。

  關江州身體已經癱在地上,看到侯大利後,神志有所恢復,道:「侯大利,憑什麼抓我?放開我。」

  侯大利嚴厲地道:「關江州,你不要錯上加錯,害人害己,主動向警方交代,爭取有個好態度,量刑時會考慮這些情節。」

  一名本地禁毒警察道:「黑石鎮有三條道,他是從巴岳山過來的,走的肯定是進山的那條道。進山道路的沿途有一些農家樂,比較複雜。但是,我們多派警力,一家一家找,肯定能找到。」

  侯大利呵斥道:「關江州,別,坐起來。我再說一遍,你必須配合我們,否則罪加一等。你躲在什麼地方?快說!」

  「我不知道住在哪裡。」關江州雙手和雙腳都被銬上,只能仰視侯大利。此刻他不再是富二代,而是心膽俱喪的階下囚,哆嗦著做最後的頑抗。

  侯大利道:「那就增派警力,沿途搜索。我們同時進山,必須要由我們來勘查關江州的窩點。」

  關江州被帶到車上,坐在車后座,身邊是兩個警察。小車上山,顛簸得厲害。關江州從不暈車,這一次被丟在車尾,雙手和雙腿被銬,頭上戴著頭套,東顛西倒,只覺得頭昏腦漲。

  關江州突然叫道:「取掉頭套,我要嘔吐!」

  有人在關江州耳邊呵斥道:「別鬼叫,要吐就吐在頭套里。」

  關江州不想吐在頭套里,強忍難受勁。小車接連轉了幾個急彎,隨即又猛地往上躥,他再也忍不住,胸腹中翻江倒海,「哇」的一聲,吐在頭套里。

  樊勇覺得有些噁心,伸手想要揭開頭套。秦東江按著樊勇的手,搖了搖頭。

  另一輛越野車內,侯大利、吳雪和江克揚正在討論案情。

  抓住關江州,這是一次重要突破。但是,抓到了人,卻依然沒有掌握關江州進入房間殺害徐靜的證據。如何突破關江州的心理防線,這是一個大問題。

  侯大利握著方向盤,道:「老克,你分析分析,為什麼查不到安眠藥來源?」

  江克揚道:「原因很多,查不到很正常。」

  侯大利道:「關江州這個花花公子是廢物,和他的爸爸、哥哥、姐姐相比就是草包。他在江州沒有什麼靠得住的人脈,弄到這種進口安眠藥,肯定是從出國的朋友圈裡拿到的。他拿安眠藥的過程,應該會留下痕跡。」

  江克揚道:「我和張國強聊過這事。他派了一個小組追查安眠藥的來源,沒有結果。張國強是一把好手,再加上外粗內細的滕麻子,他們找不到來源,肯定有原因。張國強基本弄清楚了關江州的出國圈子。在出國圈子裡,有兩人近期與關江州打過電話。這兩人皆否認使用過安眠藥。海關記錄中,沒有查到這兩人帶安眠藥回國的單子。費盡周折抓住了關江州,如果審不下來,那就太遺憾了。」

  吳雪道:「關江州從小沒有吃過什麼苦,意志力薄弱,這是我們可以利用的地方。我們就用泰山之勢,不給他喘息之機,擊破其心理,讓其徹底崩潰。」

  江克揚道:「這種泰山之勢,用得對,那就有效果。如果被關江州熬過去了,那就慘了,再審就難了。我還有另一個問題,關江州作案用的工具是膠帶、手套和安眠藥。他最有可能是將膠帶和手套丟棄了,無法追回。現場沒有留下與關江州相關聯的任何證據,關江州在庭上翻供的可能性極大。特別是考慮到其父親關百全這個特殊因素,必須要做好應對全省最好的刑辯律師的準備,一方面是心理準備,另一方面,是需要實實在在的證據鏈。」

  吳雪道:「老克太慎重了,沒有考慮到關江州是笨蛋。我們可以利用信息不對稱,讓關江州產生錯覺。關江州好吃懶做,意志薄弱,只要我們設計好審訊預案,應該能夠迅速拿下。」

  「我同意吳雪的看法,精心設計審訊方案,突破關江州的心理防線。」說話時,侯大利鎖緊雙眉,思考著如何打好這一仗。

  時常面對疑難案件,侯大利額頭有了淡淡的川字紋,在思考問題時就變得特別明顯。霜白的兩鬢和額頭的川字紋,成了侯大利面部的重要特徵。少年和青年時的面部特徵由父母賦予。過了青年,面部特徵就由生活經歷和基因共同塑造。侯大利從年齡來說仍是青年,可是生活經歷在其面容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跡。

  鋒利目光、霜白兩鬢和淡淡川字紋,構成了侯大利獨有的特徵,辨識度極高。

  約四十分鐘,侯大利接到湖州警方電話,在大茶樹農莊發現了關江州的窩點。越野車一直在巴岳山穿行,此時已經距離大茶樹農莊很近。五六分鐘後,兩輛車來到大茶樹農莊。

  一名湖州警察等在門口,道:「一個人受傷,沒有生命危險,我們叫了120。我們只是查看了房間,沒有觸碰任何東西。」

  客廳,關百彬躺在地上,頭上流出的血染紅了地面。地面上有爬行留下的血色痕跡。在關百彬的手前不遠處,丟著一部手機。

  侯大利輕聲對吳雪道:「這就是突破關江州心理防線的絕好機會,演一場戲,打心理戰,讓關江州放棄抵抗。」

  在車上,關江州頭暈目眩,被自己的嘔吐物熏得又吐了兩次。吐得越多,頭套裡面越酸臭。關江州苦苦哀求:「警官,大哥,給我換一個頭套,我實在受不了了。」

  樊勇怕嘔吐物堵住關江州口鼻,便拿餐巾紙堵住鼻子,用一塊髒毛巾擦去關江州臉上和胸前的嘔吐物,再給其換上了另一個頭套。

  江克揚走過來,將樊勇和秦東江拉到一邊,交代了侯大利的心理戰方案。

  兩三分鐘後,樊勇和秦東江分別進屋,查看了關百彬所在的客廳,隨後在關江州面前聊天。

  樊勇道:「關百彬後腦被砸了一個大口子,肯定是關江州乾的。關江州,你手黑啊,打自己的堂叔。」

  換上新頭套,關江州感覺舒服多了。他習慣性地反駁道:「我沒有打,誰說是我打的?」

  秦東江道:「你想否認,沒用。院子裡還有一個摔壞了的杯子,杯子上有血。杯子是兇器,表面光滑,肯定能驗出指紋。」

  關江州看過不少犯罪小說,原本有清除指紋的意識。打倒堂叔,搶走車鑰匙,他走得十分匆忙,更沒有想到會落入警方的埋伏,所以沒有擦掉指紋。他聽到此處,暗叫糟糕,牙齒開始顫抖。

  樊勇道:「肚子都餓了,不知道殯儀館的車什麼時候到。」

  關江州原本以為自己就是打傷了堂叔,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道:「他受傷嚴重嗎?」

  樊勇「哼」了一聲,沒有正面回答,道:「你小子手黑,自己的叔叔也下死手,也不怕壞事做多了撞鬼。」

  關江州戴著背銬和腳銬,頭上有一個黑色頭套,困於車上,無法行動,感知能力和思維能力迅速下降。他哀求道:「警官,能不能拉開頭套,讓我去看一看叔叔?」

  秦東江冷笑幾聲,道:「現在怕了嗎?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過了近一小時,公路邊傳來救護車的聲音。在救護車後面,跟著一輛殯儀館的車。

  幾分鐘後,秦東江走回車上,道:「醫生檢查了,確實死翹翹了。」

  樊勇道:「還用檢查?早就沒有呼吸了。」

  秦東江拉開關江州的黑頭套,道:「你想看關百彬,那我就滿足你的願望。」

  頭罩被拉開後,關江州隔了十幾秒才適應了外面的光線。透過車窗,他看到兩個粗壯的漢子將一個擔架弄進車子,擔架上蒙著白布,白布隆起。

  侯大利走了過來,面無表情,道:「又一條人命。給關江州戴上頭套,走吧。」

  小車一路顛簸,最後漸漸平穩。進入了城區,車外傳來了市井聲,關江州亂成一團的腦袋這才漸漸清醒過來。

  「就算被警察抓住了,你只能承認吸毒,其他的不管。」這是父親曾經對自己的交代。

  「我進過地道啊!」當時關江州還沒有完全理解父親的意思。

  「進自己家的地道,拿自己家保險柜里的錢,有問題嗎?記住,你只能承認吸毒和進地道拿錢,其他堅決不承認。只要承認,就要吃槍子,神仙也救不了你。」父親的語氣很堅決。

  關江州認同父親的想法,打定主意,就算被警察逮住,也必須堅決否認。如今,自己打死了堂叔關百彬,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想到此,他心如死灰。

  小車開進湖州禁毒支隊。

  袁浩和侯大利借用了支隊辦公室。

  「關局跟我交代了,第一次審訊放在湖州,由侯組長主導,我配合。」儘管局長關鵬沒有講明原因,袁浩作為老偵查員,堅決執行。

  侯大利看了看手錶,道:「半小時後,把相關的錄像資料剪輯好,開始審訊。」

  半小時後,侯大利和吳雪走進訊問室。

  吳雪把第一次訊問的所有程序走完之後,侯大利道:「關江州,你是何苦?事情發生了,抵賴沒有用,講一講今天發生在大茶樹農莊的事情。」

  關江州臉色蒼白,低垂著頭,汗水從鼻尖、額頭、臉頰流下滴落在地。他還在做最後抵抗,咬緊牙關,不說話。

  侯大利輕輕嘆息一聲,道:「你是關家的男人,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把頭抬起來,看視頻。」

  視頻的第一幅畫面是關百彬躺在客廳地上,後腦流出的鮮血在瓷磚上紅得刺目。

  侯大利解釋道:「關江州,你看到地上的手機了嗎?經我們檢查,關百彬受傷後,爬進客廳,想打電話,剛按了一個『1』,便沒有了力氣。關江州,你認為關百彬是想打110,還是120,還是想給家人打最後的電話?真可憐,最後一個電話都沒有打出去。」

  隨後,視頻里傳來了救護車的聲音,兩個醫生急匆匆進來,略做檢查後,站起身,相對搖頭。

  再後來,視頻里出現了殯儀館的工作人員。他們給關百彬的「屍體」蓋上了白布。

  視頻還沒有結束,關江州痛哭流涕,道:「我不想砸死堂叔,我真不想砸死堂叔。」

  在監控室里,江克揚、樊勇等人興奮地互相擊掌。

  關江州承認殺人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還有徐靜案需要攻克,還要查清楚楊永福和肖霄在此案中如何興風作浪。

  訊問室,侯大利額頭上的川字紋稍稍舒展,繼續提問:「你為什麼要和關百彬躲到湖州巴岳山的大茶樹農莊?」

  「我吸毒,關百彬陪我戒毒。大茶樹農莊是我家的產業,沒有外人來。」關江州以前從內心深處覺得做警察的侯大利是個神經病,現在「挨了鐵拳」之後,才發現是自己很蠢。

  「到戒毒所戒毒,或者請醫生在家裡戒毒,比在大茶樹農莊效果好,人也沒那麼痛苦。關百彬都這樣了,你繼續狡辯有什麼意義?就別繞圈子了,老老實實說吧。」侯大利就如拿著一把剪刀,輕輕剪碎關江州無力的掙扎。

  關江州道:「我想在大茶樹農莊戒毒,然後偷偷出國。」

  侯大利道:「為什麼不在國內戒毒,然後出國?」

  關江州道:「國外戒毒水平高。」

  侯大利道:「那你說一說8月24日的事。」

  知道關百彬被自己「砸死」以後,關江州的抵抗意志已經非常薄弱了,胡亂抵抗一陣後,便豎起白旗,道:「徐靜是我殺的。」這句話如一把龍泉寶劍,始終懸在他的心臟上。如今說出這句話,心臟上的威脅隨之解除,整個人頓時放鬆。

  關江州在投降前還會負隅頑抗,這是專案二組一致的觀點,侯大利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誰知,審訊剛剛開始,關江州就繳械投降了。

  監控室里,樊勇高興地打了個響指,道:「吳雪說得對,關江州這種紈絝子弟,受不了事,抗不住壓。他如果咬死不承認,我們最終得大眼瞪小眼。」

  秦東江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白眼,道:「你還真是樊傻兒,說話不動腦筋。你剛才說的話是在掌握所有信息的情況下得出的結論,關鍵點在於,必須掌握所有信息。關江州如今是什麼狀況,外界信息被截斷,成了聾子和瞎子。吸毒和戒毒過程導致身體虛弱,還誤以為打死了關百彬。別扯什麼失手打死,現在誰都無法還原事發細節,根據現場情況也可以認為是故意殺人。關江州不是慣犯,在這種情況下,必須得崩,不崩也得崩。」

  訊問室內,侯大利沒有給關江州喘息的機會,讓關江州講清楚整個犯罪過程。

  既然開了口,關江州就竹筒倒豌豆,「嘩嘩嘩」地往外講事實、細節和動機。

  「如果徐靜沒有纏上我父親,我媽也不會被活活氣死。徐靜表面道貌岸然,實際上手段很卑鄙,在我爸面前經常穿低胸裝,弄得很風騷。我媽陪著我爸打江山,他媽的,情義千金,比不過胸前四兩。鳩占鵲巢以後,我媽被活活氣死。我爸把我的錢管得很緊,一個月給我一萬塊錢,這點錢不夠塞牙縫。我媽還在的時候,都是甩一張卡給我,隨便我用。」

  關江州說起徐靜,仍然是咬牙切齒。

  隨著關江州的講述,侯大利在短時間內有些失神。雖然關江州說得有些刻薄,但是他說的這些事也發生在自己家裡,不管父親找了什麼理由和母親離婚,核心還是喜新厭舊。從生物性來說,男性天生具有喜新厭舊的本性。整個社會花了數千年約束這個本性,仍然無法完全馴服這個本性。

  「前一段時間,吳新生準備讓我賺點小錢,讓我接他的兩幢樓。吳新生是化名,他的爸爸是跳樓的楊國雄。我爸最初同意我去接樓,又是徐靜使壞,我爸才反悔的。官逼民反,不得不反,再不反,我就要被這個惡毒女人搞死。不除掉徐靜,我沒法活。我在8月23日下午開車來到金山別墅外面的菜市場,進入了我爸在菜市場那邊的房子,然後進了通道,就是你們挖出來那個通道。8月23日,我爸在外出差,我挑的是他不在家的時間,準備去收拾那個惡毒婆娘。我在菜市場那邊找了個小館子,隨便吃了點。等到晚上7點,我才進入通道,從通道進入了我爸的書房。每天晚上7點,徐靜要到樓下健身。懷了小孩,她就在院子裡散步。我從通道進入書房後,從書房的小冰箱裡拿出牛奶。那個小冰箱,專門放牛奶、水果和茶葉,是我爸和徐靜用的。在牛奶里放了安眠藥,我又退回到通道。」

  「安眠藥哪裡來的?」滕麻子和張國強費盡心力也沒有找到安眠藥來源,侯大利本人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追查到安眠藥來源。

  「我媽以前經常失眠,就從國外帶了藥,據說這種藥的副作用小,國內還沒有。我媽死了以後,她的房子空置,我爸從來不去。我在我媽的房子裡找到一瓶她以前用過的安眠藥。」說到這裡,關江州惡狠狠地說道,「我媽辛苦了一輩子,最後被一個臭女人趕出家門,死得很孤獨。她一個人住,突發心臟病,兩三天後才被人發現。我那時在國外,還沒有回來。」

  侯大利道:「你為什麼要準備手套、膠帶?」

  關江州道:「你們知道我用了膠帶和手套?」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以為你作案天衣無縫,其實破綻百出。」侯大利問這句話時使用了心理戰,進一步解除關江州的武裝。

  「我在國外的時候,有一位朋友喜歡收集案例。我看過他的案例集,當得知徐靜有癲癇時,我就想起了案例集裡的那起案件。那起案件的兇手智商很高,利用癲癇製造了一起窒息案件,差一點就逃掉了。徐靜恰好有癲癇,我便利用了這個案例的思路,安眠藥、手套和膠帶都是那個案例提供的。晚上10點,我又從通道進入房間。徐靜已經睡著了。書房和臥室是套房,所以徐靜只是關了外面的門,沒有關書房門。徐靜應該喝了安眠藥,睡得很沉。她以前是運動員,身體很好,我不是太清楚安眠藥的藥力,還是依照計劃,綁緊她的雙手。」

  關江州想起當天的事情,懊悔不已。他還有一段細節沒有臉皮說出來,對任何人都沒有說。綁住徐靜的手腕以後,他原本就要去捂徐靜的嘴巴和鼻子。可是,看到徐靜睡衣鬆開,胸部有大面積暴露,他便沒有急著捂嘴鼻。徐靜身材極好,關江州以前喜歡悄悄打量父親的新女人,那時只能遠觀不敢靠近。這時徐靜失去反抗能力,關江州色膽包天,扯開徐靜衣服,開始猥褻。猥褻之後,他又回到車上,從後備廂取出相機。

  拍完徐靜裸照以後,他開始猶豫是否真要殺了如此美貌的女人。猶豫良久,想起新仇舊恨,他還是決定讓其在睡夢中不知不覺死亡。

  誰知,徐靜突然睜開了眼睛,還喊了一聲。

  關江州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仍然心有餘悸:「徐靜喊了一聲,把我嚇壞了。我趕緊去捂她的嘴巴。徐靜手腕被綁住,但是雙手還能活動。她用被綁住的手推我,我用盡全身力氣按住她的手,我的雙手和她的手一起壓在她的臉上,讓她不能呼吸。」

  在屍檢中,如果不是張小舒發現了徐靜右頰部黏膜上有一個小血泡,徐靜很大概率會被認為是癲癇發作導致窒息。張小舒的判斷對案件性質起到決定性意義。

  侯大利此刻就要通過關江州的供述來印證張小舒的判斷,問道:「你的雙手是什麼動作?講具體一些。」

  關江州眼睛朝左上方看去,陷入回憶,道:「我就是要把徐靜的手壓住。她的手被壓在臉上,我也在捂她的臉。我腦袋很混亂,拼命去堵徐靜的嘴巴和鼻子。估計是安眠藥起了作用,徐靜的反抗不算激烈,很快停止了。等到她徹底不動時,我把她的衣服整理好,取下膠帶,又到樓下取來吸塵器,在床上吸了一遍,這才離開。在整理衣服時,我發現她的嘴裡有白沫,這應該是癲癇的症狀,暗自慶幸。我原本以為這一次行動天衣無縫,誰知你們找到了家裡的秘密通道,還知道我用了膠帶。」

  說到後面,關江州格外沮喪。

  侯大利道:「你到樓下拿吸塵器,不怕樓下的人發現?」

  關江州道:「我知道吸塵器位置,儘量小心,不發出聲音。吸塵器是牌子貨,使用時基本上沒有噪聲。」

  侯大利道:「作案以後,膠帶、手套放在什麼地方?」

  關江州道:「我開車回家時,順手扔進了街邊的垃圾桶。」

  侯大利道:「說具體一點,是在哪條街道、哪個位置的垃圾桶?」

  關江州道:「在南方花苑東門旁邊的垃圾桶,我把手套和膠帶丟進垃圾桶後,就開車進入車庫。整個關家,我住的地方最差,憑什麼徐靜住進我家別墅,我被趕出來,住在這種爛小區?」

  膠帶和手套大概率找不到了,這是專案二組的共識。侯大利對這個結局也沒有感到意外,詳細問了作案細節以後,開始詢問同案人關百全的情況。

  侯大利道:「關百全是怎麼發現你的?」

  關江州道:「我家知道那條逃生通道的只有我爸、我哥和我,我姐、我媽和徐靜肯定不知道。我爸應該在通道門上設置了某種我不知道的機關,他發現了我進入通道,就在通道里堵住了我。他擔心我到國外會吸毒,準備先讓我戒毒,再出國。」

  侯大利道:「你爸是否知道你殺害了徐靜?」

  關江州道:「我爸問過我這件事,我沒有承認。我爸很聰明,應該猜到了。我沒有告訴他。我說的是真話,我發誓。」

  侯大利道:「關百彬知不知道你做的事情?」

  關江州道:「關百彬和我爸差不多,心裡應該很清楚,但是沒有明說。」

  確認關百全和關百彬是否知情以後,侯大利開始追問此案與楊永福和肖霄的聯繫,這也是他最為關注的。

  侯大利道:「為什麼你把自己常用的手機放在家裡,帶了一部平時不用的手機?」

  關江州道:「我又不傻,常用的手機肯定會被警察監控,所以帶了一部平時沒有用的。」

  侯大利道:「為什麼要準備一部平時不用的手機?」

  關江州道:「這部手機只用來向楊守忠買貨,除了他,沒有其他人知道。」

  侯大利道:「誰教你使用這種方法?」

  關江州道:「楊守忠。他是我的上家,我所有的貨都是從他那裡拿的。」

  在前面審問楊守忠時,楊守忠將自己擇得很乾淨,現在看起來,這人並沒有完全說實話。

  再審楊守忠是下一步的事情,當前還得專心對付關江州,從其口中拿到更有價值的信息。侯大利開始有意轉移問話方向,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吸毒的?儘量準確。」

  關江州道:「具體時間我真的記不清楚,8月初發現身體不對勁,最初還不知道是染上毒癮,以為生病了,後來才漸漸意識到染上了毒癮。」

  侯大利道:「第一次吸毒是和誰一起?」

  「我不知道,你別嘲笑我,我是稀里糊塗染上毒品的,很有可能是在酒吧里染上的。出國在外,混了幾年,沒有學到別的本事,挺喜歡逛酒吧。我估計是在酒吧染上的,經常喝醉,喝醉以後,只要有人碰杯,拿來什麼都敢喝,特別是美女,來者不拒。現在摳破腦袋,也想不起來是在什麼時間染上的,更不知道是誰偷偷下毒。如果讓我知道是誰幹的,我把他碎屍萬段。」

  關江州說了幾句狠話以後,想起躺在地上的關百彬的「屍體」,知道報仇是奢望,一時之間,萬念俱灰,身體不停地從椅子上往下縮。

  侯大利道:「有意讓你染上毒癮,這得有深仇大恨。你和誰結了仇?」

  關江州苦著臉,道:「我想過,沒有想出來。我喜歡玩,沒和人結仇。小矛盾有,沒大矛盾,更沒有到下毒的矛盾。」

  關江州已經完全投降,在這種情況下,侯大利沒有再給其增加壓力,語氣平和,就如和朋友聊天一般,道:「楊守忠是你唯一上家,他和你第一次見面是在哪裡?」

  關江州道:「在金色酒吧。」

  侯大利道:「你不是說金色酒吧吸粉的少,為什麼會遇到楊守忠?」

  關江州道:「吸粉的少,不是說絕對沒有。我染上毒癮以後,偶爾也能發現一些吸毒的人出現在金色酒吧。吸粉的人表情和姿勢不一樣,特別是眼神,還有身體散發出來的味道也不一樣。我總結不出來,感受得出來。」

  侯大利道:「講一講你和楊守忠見面時的情景?」

  關江州儘量讓身體坐正,道:「喝酒時,經常有醉醺醺的陌生人到卡座碰酒。有一次,楊守忠端著酒杯到卡座,神神秘秘地說是有好貨,要給我跳跳糖。對了,吃了楊守忠給我的跳跳糖後,我當時舒服極了,像神仙一樣。問清楚這是啥玩意兒,我才真正知道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侯大利道:「按照你的說法,楊守忠來到吸粉很少的金色酒吧,找到你,還給了你跳跳糖,你才知道自己染上了毒癮。」

  關江州愣了愣神,辯解道:「給跳跳糖那一次,我才第一次見到楊守忠。他以販養吸,經常到各個場子找下家,我是他無意中找到的下家。這是楊守忠的說法,也是事實。我們在金色酒吧第二次見面時,他告訴我要弄一個備用手機,單線聯繫。他交代手機不能用自己的身份證辦,要用其他人的辦。」

  侯大利道:「談一談你和楊守忠第二次見面的具體情況。」

  關江州道:「和第一次見面差不多,我在金色酒吧玩,他進來後,主動和我聊天。這一次以後,我開始從楊守忠那裡拿貨。我吸毒的時間短,只有一個上家。」

  侯大利道:「你染上毒癮前後的那一段時間,主要在哪個場子玩?」

  關江州道:「多數時間都在金色酒吧。我和吳新生是朋友,還認識肖霄、小雨和炮姐這些人,這些人都放得開,漂亮,玩起來很嗨。」

  「吳新生」出現以後,侯大利用意味深長的表情盯著關江州,道:「吳新生、肖霄、小雨和炮姐,這些人有涉毒嗎?」

  關江州搖頭道:「他們不沾那個東西。金色酒吧最出名的是美女多,吸粉的確比其他場子要少。」

  侯大利道:「肖霄、小雨、炮姐,誰和你的關係最好?」

  關江州有些疑惑地看著侯大利,道:「只是男女關係而已,和小雨、炮姐都睡過覺,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和肖霄沒有那種關係,喝喝酒,摟一摟,親一親,那是有的,還真沒有睡覺。我和肖霄能夠聊到一起,這不容易。我把肖霄當成好哥們兒,不能輕易睡覺。你怎麼突然問起那幾個女的,是不是想問陳菲菲的事?陳菲菲的事情和我沒有任何關係。陳菲菲的事是李小峰乾的,和我沒有關係。我承認了這麼多事情,沒有必要在這件小事上說謊。」

  說到這裡,關江州想到這一輩子再也沒有辦法和這些活色生香的女人睡覺,不覺神情黯然,對殺死徐靜生出了些許後悔之意。

  侯大利道:「李小峰和你熟悉嗎?」

  關江州道:「還算熟悉,我們兩家關係不錯。」

  侯大利道:「李小峰為什麼會殺陳菲菲?動機是什麼?」

  關江州道:「陳菲菲不到二十歲吧,對自己身體很隨便,只要有錢,隨便能上。而且現在的小女孩很現實,給錢就行,拿錢走人,乾脆得很。李小峰在女人身上花錢大方,根本沒有殺人的動機。」

  從關江州交代的情況來看,楊守忠確實還有很多疑點。關江州是一個典型的花花公子,為人輕浮,又傻傻的,被人賣了還為人數錢。侯大利接觸了不少富家子弟,多數智商在線,如關江州這類看起來聰明實則是繡花枕頭的算是少數派。

  毒品這條線無法繼續深入,李小峰這事也無法深入,侯大利轉了話題,道:「吳新生為什麼要拿兩幢樓給你做?」

  關江州道:「我們私交不錯,吳新生想讓我賺一點零花錢。」

  侯大利道:「吳新生拿兩幢樓給你做,你沒有施工隊伍,怎麼施工?」

  關江州道:「我最初準備把這兩幢樓拿到以後,轉手包出去,就能賺一筆快錢,根本不費力。吳新生應該猜到了我的想法,特別強調,他把兩幢樓拿給我,是信得過我們家,相信我們的施工質量,所以必須得由我們家的施工隊施工,由我來具體負責。至於我是否具體負責,還是當蹺腳老闆,吳新生表示不管。他只強調一點,為了確保安全質量,必須是我家的施工隊。我去找我爸,他最初應該是答應的。」

  侯大利道:「答應就答應,不答應就不答應,什麼是應該是答應的?」

  關江州道:「我爸說只要我願意做正事,他都支持。是否接吳新生的兩幢樓,他正要答應,接了個電話後就翻臉,不准我接吳新生的兩幢樓。那個電話肯定是徐靜給我爸灌了迷魂湯,不讓我參與家族的生意。我家本來就是搞建築起家的,不讓我進公司,又不准我自己去拉工程,這就是斷我活路。」

  侯大利道:「你父親不准你去接吳新生的兩幢樓,總得給個理由。」

  關江州道:「我爸一直以來都想讓我到工程部門,跑一線工地。憑什麼我哥和我姐都當老闆,我就要到一線去吃苦?這不公平。」

  侯大利順著關江州的思路道:「這次做兩幢樓,正好是一個鍛鍊機會,你爸應該支持。」

  關江州道:「我爸不喜歡吳新生,他在家裡講過多次。吳新生的爸爸是楊國雄,吳新生以前的名字叫楊永福。」

  侯大利道:「哪一個楊國雄?」

  關江州道:「江州摩托的創始人,後來跳樓死的,你肯定知道。」

  侯大利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吳新生就是楊永福的?」

  關江州道:「記不太清楚,不久前。」

  侯大利道:「誰告訴你吳新生就是楊永福?」

  關江州道:「有一段時間,這事在圈子裡傳得很開。」

  侯大利道:「你和吳新生認識的時候,是否知道吳新生就是楊永福?」

  關江州搖頭道:「我認識吳新生的時候,壓根兒沒有想到吳新生的爸爸是楊國雄,只是覺得比較投緣,能夠說到一起。那時我還認為吳新生是白手起家,比較佩服他。吳新生實際上也是白手起家,他爸跳樓時,家裡負債纍纍,沒給吳新生留什麼錢。」

  侯大利道:「你爸得知了吳新生的爸爸是楊國雄後,對白手起家的楊永福有什麼評價?」

  關江州道:「我爸和楊國雄應該沒有私交。得知吳新生的真實身份以後,就說這人挺複雜,讓我別和他混在一起。上輩不管下輩事,楊國雄是楊國雄,楊永福是楊永福,不相干。我要和楊永福一樣,靠自己的本事打出一片江山。吳新生這人挺地道,從來沒有在我面前說過其他人的壞話,還經常說退一步海闊天空,勸我想開點,主動和徐靜搞好關係,該低頭時就低頭。」

  侯大利道:「關百全不准你去接楊永福的兩幢樓,到底是徐靜的原因,還是楊國雄的原因?」

  關江州道:「楊國雄跳樓有十年了,人死如燈滅,就算以前他和我爸有競爭關係,我爸也不會因為楊國雄就不准我接兩幢樓。他不放心楊永福,大約是因為楊永福化名為吳新生,又成為朱琪的情人。話又說回來,朱琪現在是自由身,和吳新生談戀愛,這是挺正常的事。我爸不准我接這兩幢樓,說到底還是徐靜搗鬼。當初徐靜纏上我爸,我為了我媽打抱不平,反對得最厲害,還和徐靜打過架。她這人記仇,讓我爸喝了迷魂湯,不讓我接觸家裡的生意,到處破壞我的事。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她都反對。」

  聽到關江州如此回答,侯大利略微嘆氣,再次給他一個「草包」的評價。這個「草包」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在楊永福一步又一步的誘導下,殺害了繼母徐靜,弄出一屍兩命的慘劇,還把父親和堂叔搭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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