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社水庫里的越野車2
2024-06-03 23:09:17
作者: 小橋老樹
侯大利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貌似隨意地問道:「冬梅姐沒有在二建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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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宏兵道:「冬梅從來沒有在二建上過班,你要找她?」
侯大利道:「找冬梅姐了解一些情況。顧全清醫生失蹤了一段時間,其家人報了案。他開了一家康復中心,冬梅姐定期會到他那裡去做理療,我們找她了解顧全清的情況。」
邱宏兵道:「冬梅以前腰椎間盤突出,經常到康復中心理療,效果不錯。冬梅這幾天不在江州,出去旅行了。」
侯大利談話時不動聲色地觀察邱宏兵臉部的細微表情和身體語言。在邱宏兵談到顧全清的時候,眼睛突然眯起,透露了其心中的消極情緒和厭惡感。這是人類在大自然中形成的保護機制,當看到不喜歡的東西或者感覺到自己受到威脅的時候,眼睛眯成一條縫,避免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事物,從而可以保護自己的大腦。
「邱總認識顧全清嗎?」
「我知道這人,但不認識。」
「冬梅姐是在國內還是國外旅行?」
「國內。這些年她每年都要瘋跑一兩個月,沒有目的地,走到哪裡算哪裡。我現在也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
「冬梅姐的電話是多少?我給她打一個電話。」
邱宏兵報了一串數字後,苦笑道:「這段時間都是關機狀態。冬梅挺任性,每次心血來潮都會玩點花樣,這次是關機,都十來天了。」
侯大利眉毛挑了挑,道:「啊,關機十來天,你不擔心啊?」
邱宏兵道:「她就是這種性格,喜歡玩,不受約束,自由自在。我要忙二建的事,也不可能陪著她四處亂跑。以前還行,現在真不行。這是她的名片。」
侯大利拿起名片,撥打了張冬梅的電話,果然是關機狀態。他問道:「冬梅姐沒有給你打過電話?」
邱宏兵道:「6月中旬打過一次,我在開會,沒有接到,給她回過去,她又關機了。」
重案一組已經調取了邱宏兵、張冬梅、張大樹夫妻的通話記錄,在6月17日,張冬梅確實給邱宏兵撥打過電話,未接通。在同一天,張冬梅還和其母親通過電話。侯大利核實了情況後,再問道:「冬梅姐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她在哪裡?」
邱宏兵摸了摸胸前的骨質項鍊,道:「沒有接通,我不知道她在哪裡。我老婆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討厭受人約束。我確實不知道她在哪裡,說起來好笑吧,但是實情。」
侯大利道:「等到冬梅姐回來後,麻煩給我打電話。」
邱宏兵道:「問完了?」
侯大利道:「問完了。邱哥的單樅確實不錯,真香。」
「她應該很快就會回來,到時我給你打電話。唉,有些事,一言難盡,大利你應該知道。」邱宏兵說這話時,情緒明顯低落。
侯大利告辭之時,邱宏兵強作歡顏,道:「給你裝了半斤單樅。不是我捨不得,我只有一斤,是最好的單樅。」
「我們喝茶都是用大茶缸,再好的茶都喝不出味道。改天想喝單樅了,我直接到邱哥這邊來。」侯大利在談公事時,一直稱呼「邱總」,辦完公事,便改稱「邱哥」。
上車後,侯大利和江克揚照例在車上討論。
江克揚道:「邱宏兵肯定知道妻子和顧全清的事,卻假裝不知情,掩耳盜鈴。邱宏兵作為曾經的流浪歌手,能夠攀上張冬梅這種高枝,肯定要忍受很多不能忍受的事。」
「我同意你的判斷。提到張冬梅之時,他時不時抓一下脖子,說明他沒有說真話。」撒謊會使得面部與頸部神經組織產生刺癢的感覺,通過摩擦和抓撓動作能消除不適。撒謊者擔心謊言被質疑或者被識破,升高的血壓還會使脖子冒汗,因此,人們在說謊時會用手指或者手掌摩擦位於耳垂下方的皮膚區域,通常來說就是抓脖子。在張小天影響下,侯大利深入研究肢體語言,如今小有成效,察言觀色的水平提高得很快。
表面上看起來侯大利和江克揚的調查走訪沒有太大效果,實際上獲得了很多有用的信息:第一,顧全清和張冬梅不再是一個符號,而是兩個活生生有歷史有家人有性格的人;第二,顧全清和張冬梅是情人關係,邱宏兵對此心知肚明;第三,張冬梅在6月17日曾經打電話回江州和陽州,她和母親通了電話,邱宏兵沒有接到妻子打來的電話。
邱宏兵所言與電話記錄能夠吻合。到目前為止,沒有人知道顧全清和張冬梅是離家出走還是已遇害。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在回刑警新樓的路途中,侯大利的手機猛地響了起來。
支隊長陳陽道:「大利,你趕緊到湖州。有人在湖州三社水庫發現一輛越野車,車牌是南B×××××,這是顧全清的車。三社水庫的具體位置,在地圖上查得到。」
侯大利整個神經系統和肌肉立刻繃緊,道:「發現屍體沒有?」
陳陽道:「沒有發現屍體,是一輛空車。我和老譚已經出發了,你趕緊過來。」
侯大利道:「我去找顧全清的衣服和鞋子,作為嗅源,用警犬到周邊林子搜一搜。」
陳陽道:「好,趕緊去。湖州有警犬基地,我跟老周說,讓他們帶警犬。」
儘管沒有發現屍體,在一個小水庫里發現越野車,意味著顧全清遇害的可能性大增。一個半小時後,侯大利和老克探組來到距離湖州城郊約五公里的巴岳山。巴岳山是山南重要的山脈,橫跨了幾個地區,湖州境內的是巴岳山北麓,海拔在一千兩百米左右。
三社水庫位於巴岳山山腳,修建時占用了三個社的土地,所以命名為三社水庫。水庫面積不算大,周邊全是松樹。有一條公路從北面繞過水庫,越野車從這條公路滑進水庫。湖州刑警支隊用警戒線將現場圍了起來,準備打撈越野車。
湖州市刑警支隊支隊長周成鋼和陳陽面對越野車,聊的卻是爆炸案。周成鋼道:「動用了太多警力,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誰都受不了。」
陳陽搓了搓手,道:「在市中心爆炸,性質太惡劣。江州礦山多,不能有一起爆炸後逃脫的先例。不管付出多大代價,我們都得抓住黃大森。」
周成鋼道:「撒攔天網的時機過了,只能辦專案,組織精幹力量抓捕。如今技術發展得快,只要有專案組盯著,黃大森露面就逃不了,除非他一輩子不露面。」
陳陽道:「我們最怕他長期不露面,冷不丁再來一下。如果再炸響,誰都受不了。」
周成鋼這才把話題轉到了水中越野車,道:「這輛車挺高級,一百萬元左右吧。」
陳陽道:「我們正在查一起失蹤案,沒有什麼頭緒,結果出現了這輛車。車主是一家康復中心的負責人。」
江州刑警支隊眾多骨幹已經來到現場,有法醫室李建偉主任和張小舒,勘查室小楊和小林,DNA室主任張晨等人。
老譚和湖州公安局技術部門商量之後,走到兩位支隊長身前,道:「我們暫時不打撈車輛,等侯大利和江克揚過來。潛水拍視頻是侯大利提出來的,江克揚主動申請潛水拍照,免得打撈車輛破壞一些最原始的證據。」
二十來分鐘後,侯大利和老克探組來到了水庫邊。侯大利來到陳陽面前,道:「我們回去拿潛水設備,還要找顧全清和張冬梅的物品作為嗅源,耽誤了時間。」
陳陽道:「老克行不行?不行就派專業潛水員。」
江克揚拿著潛水設備走了過來,道:「潛水員不清楚該拍什麼地方。我專門練過潛水,也搞過水下攝影,沒有問題。」
陳陽驚訝地道:「你會水下攝影,沒聽說過啊?」
江克揚道:「我是鐵路中學畢業的,那時鐵路中學游泳隊在全市稱霸王,我是主力隊員。讀警校時,跟著分到水上分局的師兄練習過潛水和水下攝影。」
陳陽道:「那要注意安全,如果不行就換專業潛水員。」
水庫在山腳,沒有網箱餵魚,水質不錯。江克揚換上潛水服,帶著防水相機,踩入水中。侯大利站在水庫邊,問道:「沒有問題吧?要注意安全。」江克揚比畫了一個勝利手勢,一步一步走下水庫。
在江克揚下水之時,侯大利沒有看水面,微微仰著頭,讓目光瞧向山上的綠樹,以免眩暈。
河水及胸,又到嘴、眼,江克揚潛入水中,劃了數下水就來到越野車旁。
相機防水殼除了用於保護機身不會進水,還得保證相機能夠正常使用。江克揚使用的防水殼可以操作機身上的所有按鈕。除了相機防水殼以外,為了能在水中拍攝,還使用了鏡頭罩、延伸筒、閃光燈臂、球頭、蝴蝶夾、閃光燈同步線、水下閃光燈等設備。
水庫有一米多的緩坡,過了緩坡便立刻出現一個陡坡,坡底距離水面超過四米。越野車安靜地停在水底,馬達轟鳴成為往事。從水草進入車內的情況來判斷,時間不短,若不是一群少年偷偷到水庫游泳,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會被人發現。
潛水來到車邊後,江克揚檢查了設備,開始拍照。他拍了越野車外觀和周邊環境後,將鏡頭伸進車窗,拍攝內部情況。
完成拍攝之後,江克揚上岸,換衣服休息。打撈人員開始打撈越野車,很快,四處冒水的越野車如死魚一樣被打撈上岸。
勘查室小楊和小林對全車進行仔細勘查。副駕駛位置有一隻紅色高跟鞋。駕駛位上遺落了一串珠子。小楊檢查車內後,對站在身邊的侯大利道:「這裡有兩處擦痕,比較可疑。」
準確來說,越野車後排真皮座椅有一處破損,一處擦痕。小楊道:「這車是新車,超過百萬,車座是皮椅,車主應該會很愛惜,為什麼會有這麼醒目的兩處損傷?是不是在后座發生過搏鬥?」
侯大利觀察兩處傷痕,道:「這種傷痕不是銳器傷,是刮傷,不應該是搏鬥。你懷疑得有道理,這是一輛新車,顧全清應該很愛惜。如果真被刮傷,肯定會去修理的。除非就是出事當天被刮傷,根本來不及修理。」
湖州警犬中心帶來了兩條警犬,警犬聞了嗅源後,進入森林,兩三分鐘後,一條警犬激動起來。這是與史賓格類似的血液搜索犬,在距離沉車點不遠處發現了血跡。
血跡出現在松樹林。
松樹密集,下方沒有密集草叢,但是有大量松針。如果沒有搜索犬,多半會錯過這兩塊變成黑褐色的血痕。勘查室小楊和小林確定了血跡範圍,拉上警戒線。勘查室拍照和作圖之後,DNA室主任張晨提取了血跡,準備帶回實驗室檢測,確定是不是人血,是否與顧全清和張冬梅有關。
侯大利如老僧入定一般站在血跡前,一直沒有挪動腳步。
副支隊長老譚走了過去,道:「有什麼疑問?」
侯大利道:「現場血跡雖然千變萬化,總體來說也就是噴濺、揮灑、滴落、衝撞、咯血、轉移、流注、浸染、噴涌、擦拭、稀釋等種類,或是單獨存在,或是組合在一起,這個現場的血跡非常奇怪,我看不出來是哪一種類型。」
老譚蹲下來觀察血跡,道:「接近血泊。」
侯大利道:「從地形來看,血泊應該從上方向下方流。這兩塊血跡的方向都是從下方向上方延伸,然後再往下回流。給我的感覺,這是潑上去的痕跡。」
老譚道:「確實是這樣,欲蓋彌彰。如果是顧全清和張冬梅的血,為什麼兇手會把血潑在這裡?」
幾名技術員在血跡處琢磨,更多的警察則深入松樹林,尋找有可能存在的屍體。搜索了一個多小時,大家都累得夠嗆,還沒有找到屍體。
侯大利腦中有「5月23日」和「6月17日」兩個時間點,在第一個時間點後,顧全清就人間消失,張冬梅則在社交軟體上消失;6月17日後,張冬梅和母親通了話,從此人間消失,再無蹤影。
李建偉和張小舒看血跡之時,侯大利道:「我們的技術能不能判斷這兩塊血跡形成於什麼時間,比如是5月中下旬留下的,還是6月中旬留下的?」
新鮮血液呈鮮紅色,流出體外後由於血紅蛋白的變化而變成暗紅色、暗褐色,陳舊或經過溫熱的血跡變成灰褐色,腐敗血跡呈淡綠色。
李建偉道:「江州七月天,又悶又熱,水庫四周空氣濕度大,這兩塊血液發綠,已經腐敗。血跡形成時間有可能是5月底,也有可能是6月中旬,我說不準。小舒,醫學院有沒有檢驗方法?」
張小舒道:「我沒有接觸過這個課題。」
老譚道:「樣本充足,我們多提取一些,送到省廳檢驗。他們應該有辦法。」
湖州警方調來更多警力,當地還調來治安積極分子進行增援,沿著水庫搜索,天黑時,仍然一無所獲。
與此同時,江州警方和湖州警方同時行動,查找顧全清越野車的行動軌跡。
下午4點,陳陽和侯大利等江州刑警深夜從湖州回到江州後,DNA室主任張晨已經給出了水庫旁血液的檢測結果:兩塊血跡皆是人血,其中一塊血跡的DNA與顧全清的DNA比對成功;另一塊血跡DNA不是顧全清的,在山南省DNA資料庫中沒有比對成功。
東城派出所在7月5日將顧全清失蹤案移交給了重案大隊。移交案件之時,顧全清和張冬梅是否失蹤只能利用旁證來分析。7月6日,在湖州三社水庫發現顧全清的越野車以及顧全清在森林裡的血跡,顧全清遇害的可能性已經非常高。
7月7日清晨,邱宏兵來到刑警新樓辦案區辨認紅色高跟鞋。
駕駛位上的手串經過辨認,確定屬於顧全清。從越野車、血液到手串,都指向顧全清已遭不測。越野車內的高跟鞋極大可能屬於張冬梅,也有可能不是。DNA室張晨細查過高跟鞋內部,希望能夠找到皮屑,這樣就有可能提取到鞋主人的DNA。但因高跟鞋在水中浸泡時間長,無法找到可供提取DNA的皮屑。
邱宏兵頭髮稍有些凌亂,臉色蒼白,看罷高跟鞋後,雙手狠抓兩把頭皮,道:「從哪裡找到的高跟鞋?」
侯大利道:「湖州三社水庫里發現了顧全清的越野車,車內有這隻高跟鞋。這是不是張冬梅的鞋?」
邱宏兵臉上全無血色,眼神有些游離,道:「冬梅有類似的鞋,我不敢肯定是不是這雙。她的鞋很多,鞋櫃裡有幾十雙高跟鞋,我無法肯定。」他用手抓住戴在胸前的項鍊,突然失態,吼道:「這肯定不是冬梅的鞋。就算她有這種鞋,這也不一定就是她的鞋。」
侯大利道:「我也希望不是張冬梅的。我們到你家查一查鞋櫃,核實高跟鞋,還要找幾根張冬梅的頭髮。」
邱宏兵神情沮喪,道:「大利,為什麼還要頭髮?」
侯大利道:「三社水庫附近樹林裡有血跡,我們要做DNA鑑定。」
邱宏兵用手撐著牆,道:「不可能,冬梅不可能出事,你們搞錯了,肯定搞錯了。」
在回家的路上,侯大利坐上了邱宏兵的那輛商務車。從刑警新樓到邱家,邱宏兵有些像祥林嫂,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說張冬梅不可能出事。
邱宏兵家,寬大鞋櫃裡的高跟鞋排列整齊,有幾十雙。邱宏兵無法確定高跟鞋是不是老婆的,這讓江克揚深感懷疑。在他的生活經驗中,妻子有幾雙鞋就是明擺著的事,根本不存在辨認不出的情況。看到鞋櫃裡的鞋陣後,他才明白是貧窮限制了想像,高跟鞋太多,邱宏兵還真有可能認不出妻子的高跟鞋。
勘查室小楊和DNA室張晨到臥室和衛生間去提取與張冬梅有關的生物檢材,提取了二十七根帶毛囊的頭髮以及牙刷、毛巾等檢材。
「你們肯定弄錯了,冬梅就是出去玩幾天。」邱宏兵哭喪著臉,不肯相信妻子出事。
顧全清和張冬梅是情人關係,兩人突然間失蹤,嫌疑最大的就是站在面前的邱宏兵。侯大利公事公辦地道:「我們會繼續調查。你如果有什麼線索,請跟我聯繫。」
邱宏兵站在門口,失魂落魄地看著幾位偵查員的背影。
DNA室張晨拿到檢材後,抓緊時間比對。
與此同時,偵查五大隊介入此案。偵查五大隊是視頻偵查大隊,前一階段主要精力在黃大森案。黃大森現由滕鵬飛率重案大隊二組和三組進行抓捕,其他警力陸續撤回,偵查五大隊因此有了人員和精力調查顧全清和張冬梅的行蹤。
根據重案一組提供的線索,偵查五大隊第一步調查的就是5月22日、5月23日、5月24日和5月25日的行蹤。正所謂術業有專攻,經過一天多時間,7月7日下午,五大隊已經將顧全清這幾天的行蹤調查得一清二楚。
5月22日,顧全清駕駛那輛南B×××××牌照的越野車多次出現在視頻中。
上午,顧全清駕駛越野車從小區出發,停在康復中心。
中午,越野車來到邱宏兵所住小區,五分鐘左右,張冬梅從小區出來,上車,坐在副駕駛位置。越野車來到金色天街,在停車場停了約兩個小時。
下午3點,越野車將張冬梅送回小區,然後又出現在康復中心。
晚上7點,越野車回到顧全清所住小區。
晚上7點37分,一輛紅色跑車來到顧全清所住小區。
晚上10點,紅色跑車回到邱宏兵所住小區。
5月23日,上午9點07分,顧全清駕駛越野車來到康復中心。
下午5點,越野車離開康復中心,回到自己所住小區。
晚上8點,越野車來到邱宏兵所住小區,張冬梅上了車,仍然坐在副駕駛位置。
晚上8點17分,越野車出現在南郊加油站的一處監控探頭中。
5月24日、5月25日,沒有在視頻中發現顧全清駕駛的越野車。
大半天時間,視頻偵查大隊集中力量,基本搞清楚了顧全清和張冬梅在5月22日、5月23日的行蹤,判定顧全清和張冬梅在5月23日晚上8點17分離開江州。
這個結果與重案一組前期的調查完全吻合。視頻偵查大隊又集中力量,調查邱宏兵在5月22日、5月23日和5月24日的行蹤。
與此同時,湖州視頻偵查大隊傳來消息,5月23日晚、5月24日和5月25日,在湖州視頻系統里沒有發現顧全清駕駛越野車。
DNA室張晨傳來最新比對結果。在邱宏兵處取到的檢材中有四份與三社水庫邊的血跡比對成功,另有十三份檢材與血跡沒有比對成功。但是,這十三份檢材與DNA庫中的肖霄DNA比對成功。也就是說,邱宏兵家裡不僅有張冬梅的生物檢材,還有肖霄的生物檢材,這與前期掌握的情況一致。
偵查到了這一步,儘管還沒有找到顧全清和張冬梅的屍體,偵查員已經視兩人遇害。
7月7日,下午。侯大利和江克揚來到陽州,與張大樹見面。會見地點沒有選在辦公室,而是在張大樹家裡。
張大樹手握菸斗,笑道:「我還記得侯大利小時候的模樣,拿起一根竹棍子,嘴裡喊『吃俺老孫一棒』。你沒事不會來找我老頭子,啥事能讓你這個小神探登門。丁晨光在我面前念叨了好幾次,說侯國龍有福氣,兒子是神探。」
侯大利對那些陳年往事記得不是太清楚,聊了幾句後,步入正題,道:「我負責一起失蹤案,一個名叫顧全清的男子失蹤。據我們調查,顧全清5月23日後就與家人以及同事失去聯繫。顧全清和張冬梅關係密切,準確地說兩人是情人關係。」
張大樹做了個手勢,打斷侯大利,道:「等等,你的意思是冬梅與這人失蹤有關。」
侯大利道:「5月23日後,沒有人見過顧全清和張冬梅。」
「你是什麼意思,我女兒失蹤了?你說的不準確,冬梅在6月中旬和她媽通了電話。」
張大樹最初還面帶笑容,漸漸地,笑容消失,雙眉倒豎。他個子不高,變臉後,神情咄咄逼人。
「你確定?這很重要。」侯大利目光堅定地迎著發火中的張大樹,冷靜地道。
張大樹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道:「我確定,那天是晚上10點左右,我和冬梅媽媽準備上床休息,冬梅媽媽接到她的電話,聊了有兩三分鐘。」
這是非常重要的細節,和通話記錄符合,也和邱宏兵的自述一致。
侯大利道:「張冬梅和許阿姨在電話里聊了什麼?」
「應該是女人間的話題,我不知道。我讓許秀蓮回家,等會兒你自己問她。」張大樹煩躁地將菸斗丟到一邊,盯著侯大利,道,「我懂得公安辦案規則,重案大隊辦的案子肯定是大案,有什麼事情別瞞著我。」
侯大利簡略講了湖州三社水庫發現的越野車、高跟鞋和腐敗血跡。
張大樹完全沒有想到女兒也會突遭意外,頭腦一片發蒙,坐在沙發上,全身發軟,道:「是不是有人綁架了我女兒,不管花多少錢,都無所謂,救人第一位。」
侯大利道:「肯定不是綁架案,我們正在全力尋找顧全清和張冬梅,希望你們能多提供線索。」
許秀蓮接到電話,回到家中,得知公安來調查自己和女兒通話之事,頓時火冒三丈,道:「你們是什麼意思?」她說話聲音尖銳,如果不是給侯國龍幾分薄面,肯定會下逐客令。
張大樹控制情緒的能力極強,此刻已經冷靜下來,道:「你別鬧,警察沒有理由不會找過來。你是什麼時間和女兒通話的,講了什麼?」
許秀蓮拿出手機翻了翻,道:「6月17日晚上10點,我和女兒講了話。她沒有具體說在哪裡,只是說在外面旅行。」
張大樹提高聲音,道:「到底說了什麼?」
許秀蓮道:「她想和邱宏兵離婚,你坐在旁邊,我不想多說。」
張大樹道:「你沒有問她在什麼地方?」
許秀蓮道:「我問了,她沒有說。」
張大樹將菸斗扔到一邊,道:「我女兒不會出事,她喜歡出去玩,也許手機掉了。許秀蓮,你趕緊打電話,問問5月23日後,有誰見過冬梅。」
許秀蓮這才反應過來,道:「為什麼找冬梅,她出了什麼事情?」
張大樹道:「有可能和顧全清一起不見了,你趕緊打電話,別他媽囉唆。」
許秀蓮和張大樹分別打了幾個電話,最初,張大樹還能強作鎮靜,後來聲音越來越急。許秀蓮驚慌失措,帶著哭腔,說話都不利索了。
夏季,透過落地窗能看到四合院繁花盛開,美景如畫。室內,沒來由出現一陣陰風。張大樹把電話扔在一邊,獨坐在沙發上。沙發很柔軟,他陷入沙發里,如一隻孤獨的小貓,沒有了大老闆的霸氣。坐了幾分鐘,他的大拇指和中指按壓著太陽穴,手掌捂著眼,搖了搖頭,道:「老都老了,女兒如果出事,那就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人間慘事啊。你們沒有在湖州那邊水庫的松樹林找到人,我派人去,哪怕掘地三尺,也要知道女兒最終的下落。」
侯大利完全能夠理解張大樹此刻的心情,道:「張叔,事情或許沒有這麼壞。我現在想知道冬梅姐的社會關係,除了親戚以外,還有她的朋友關係,特別是關係密切的。」他原本是公事公辦的態度,一直稱呼張冬梅本名,見到張大樹神態,於心不忍,將本名改稱為「冬梅姐」。
張大樹睜眼看了侯大利一眼,道:「丁晨光女兒的案子,你辦得好。我女兒如果有事,也交給你辦,希望能抓到兇手。佳洪和他姐姐關係好,他馬上就到,等會兒你問他。」
院外響起了刺耳的剎車聲,隨後就有人衝進房門。張佳洪紅著眼,吼道:「我姐在哪裡?」
「吼什麼吼?坐下。」張大樹原本是疲勞至極的神情,面對失態的兒子,聲音低沉又嚴厲,挺起腰。
張佳洪悻悻地坐了下來。
張大樹的腰隨即又軟下來,道:「大利有話問你,知道什麼全部說出來。」
侯大利把錄音筆放在張佳洪面前,道:「我需要冬梅姐的所有社會關係,越詳細越好。」
張佳洪道:「我姐喜歡交朋友,朋友多,我就先談幾個印象最深的。第一個是梁永輝,梁永輝曾經和我姐好過,他是省話劇團演員,長得挺帥氣。」
侯大利問道:「梁永輝和你姐是哪一年好的,是認識邱宏兵之前還是之後?」
張佳洪看了父親一眼,道:「前年吧,我姐和邱宏兵已經結婚好幾年了。我就不遮遮掩掩了,我姐為人豪爽,性格好,很討男人喜歡,和好幾個男人好過。他們交往幾個月就分手,不會鬧出什麼事。只有梁永輝後來鬧出不少事,還曾經到江州找邱宏兵談判,讓邱宏兵和我姐離婚。我姐其實和邱宏兵關係也不錯,後來鬧得很僵,就是從梁永輝過去鬧事開始的。」
侯大利道:「最近,梁永輝找過你姐嗎?」
張佳洪道:「梁永輝一直沒有放棄,後來還去找過顧全清的麻煩。」
侯大利道:「你知道顧全清?」
張佳洪道:「我和我姐關係好,她有什麼事情,都會和我說。梁永輝最初是找邱宏兵,後來發現找錯了人,再去找顧全清。我姐還有一個關係特別好的閨蜜——蒙潔,是大學同學,在陽州工作,在報社搞攝影。遇到煩心事,我姐最喜歡找蒙潔傾訴,其次才是我。我姐的事,蒙潔知道得最多。」
記錄了蒙潔的準確信息後,張佳洪又提供了八個與張冬梅關係密切的人,其中有三人保持過戀愛關係,兩個是高中同學,還有三人曾是工作夥伴。
談話結束之時,侯大利又道:「你談一談對邱宏兵的印象,不用刻意組織語言,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張佳洪道:「邱宏兵是真心喜歡我姐,我作為旁觀者有時都會覺得他太窩囊。當初梁永輝拿著和我姐在一起的照片找到邱宏兵,要求他退出。邱宏兵堅決不肯離婚,從來沒有因為這事罵過我姐。我姐曾經和我談起過,邱宏兵是一個好男人。」
張大樹聽兒子講述,皺了皺眉,打斷兒子的話,道:「邱宏兵的心機比你和你姐姐都要深,和你姐姐結婚,就是衝著大樹集團來的,不要被表面現象迷惑。你姐以前拼死拼活要嫁給他,就是沒有認清楚邱宏兵的本質。對我來說,衝著大樹集團來反而正常,純粹的愛情有沒有?有,世上總有少數傻瓜。邱宏兵想要依靠大樹集團,我反而放心。只要大樹集團不垮,他們的婚姻就會保持。你姐過於依仗自己的優勢地位,不好,這是教訓。你姐和邱宏兵當初談戀愛鬧得轟轟烈烈,這更不是好事,當初鬧得有多大,離婚時就會鬧得有多大,這是血的經驗。」
在侯大利和江克揚等人離開,邱宏兵接到岳父電話後,叫上司機小章,急急忙忙前往陽州。張家人已經成了熱鍋上的螞蟻,許秀蓮喘不上氣,躺在床上吸氧。張大樹和張佳洪父子倆在客廳里,不停接打電話。邱宏兵進門,立刻成為風暴的中心。
張大樹雙眼充血,用手指著女婿鼻子,道:「到底怎麼回事,你這個做丈夫的,老婆到哪裡去了,你一點都不知道?」
邱宏兵稍稍退後一步,道:「爸,冬梅走的時候,說是去旅行。」
張大樹脖子上青筋暴露,吼道:「她到哪裡旅行?」
邱宏兵再往後退了一步,道:「我不知道。她討厭婆婆媽媽,所以我不問。」
張大樹指著女婿,道:「你他媽的,一問三不知。」
張佳洪道:「我姐出去一個多月,你們一次都沒有聯繫?」
邱宏兵道:「她一直關機。只在6月中旬給我打過電話,我在開會,沒有接到,給她回過去,又關機了。」
張大樹坐在單人沙發上,陰沉著臉。邱宏兵坐在三人沙發中間。張佳洪坐在雙人沙發上。三人都沒有再開口,空氣沉悶得如被無形的力量凝固。
張佳洪最先打破沉悶,道:「這裡沒有外人,我就把話挑明了說。我姐是跟顧全清出去的吧?」
邱宏兵臉上一陣青又一陣白,用手摸了摸戴在胸前的骨質項鍊,道:「你姐走的時候沒有說,應該是的。」
張佳洪道:「我姐是乘飛機、火車還是自己開車?」
邱宏兵道:「家裡的三輛車都在,冬梅這次外出沒有開車。」
張佳洪道:「我姐跟顧全清出去,你知道也不管?」
邱宏兵極為尷尬,拿了煙,想抽一支煙出來,抽了半天,始終沒有把煙弄出來。好不容易弄出來,點火後,他深深吸了兩口。
許秀蓮出現在門口,罵道:「耳朵聾了嗎?我家客廳不准抽菸。」
邱宏兵想要摁滅香菸,又找不到菸灰缸,就到衛生間滅菸頭。許秀蓮用鄙視的眼光瞧著女婿,用手扇動空氣,來到客廳,坐在兒子身邊。
張大樹、許秀蓮和張佳洪坐在沙發上,三道目光形成一張網,緊緊鎖住邱宏兵。
張大樹道:「有些事情,冬梅處理得不好。冬梅愛玩,也不至於一個月不回來,邱宏兵,你知道什麼都得說,別藏著掖著。」
邱宏兵低垂著頭,幾乎要碰到茶几。過了良久,他緩緩地抬起頭,道:「我是窩囊廢,不討冬梅喜歡。她和梁永輝鬧僵後,很長時間都在專心畫畫和攝影。後來開畫展的畫和那些照片,就是在那段時間弄出來的。她最近一段時間和顧全清關係比較好,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她和顧全清打電話都不太避諱我。」
許秀蓮勃然大怒,道:「你的屁股上一堆屎尿,還來污衊我女兒,我女兒不是那種人,你再亂說,小心我撕你的嘴。」
張大樹不滿地道:「女兒是什麼情況,難道你不知道。現在不是扯皮的時候,找到女兒才是正事。」
張佳洪道:「姐夫,我不想管你和我姐的私生活。但是,如今涉及我姐,所以我也要說道說道。這段時間,你和肖霄打得火熱,根本不迴避你的手下,在公共場所出雙入對,有沒有這回事?」
邱宏兵尷尬地道:「就是應付些場面,沒有其他意思。而且,你姐前段時間要和我離婚,再三跟我提,我已經答應了。」
張佳洪哼了一聲,道:「不是應付場面這麼簡單吧,你已經把肖霄帶回家滾床單。我再申明一次,我不想管你的私生活,但是我姐外出一個月沒有回家,警察都找上門來了,我不得不管。如果是因為這個女的,讓我姐出了什麼事,到時別怪我不給你臉面。」
許秀蓮走過去,站在邱宏兵面前,狠狠地給了女婿一個耳光,罵道:「你吃著張家,穿著張家,娶了我女兒,還要在外面吃野食。你們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一個都沒有。」
邱宏兵用手擋住臉,站了起來,道:「這麼多年,我徹底失望,這才和外面的女人逢場作戲。我沒有對不起冬梅,是冬梅對不起我。」
許秀蓮個子矮,不到一米六,邱宏兵足有一米八四。當邱宏兵站起來後,許秀蓮揮動手臂,兩次都沒有打到。
張大樹肝火上升,道:「許秀蓮,滾回去。張冬梅無法無天,就是你寵出來的。邱宏兵,張冬梅是你的老婆,趕緊回去找老婆,其他事情都放下,公司也不要管了。」
邱宏兵彎著腰,發狠道:「找不到冬梅,我再也不回這個家了。」他走出張家四合院大門,在上車前又停住了腳步,回頭望了望張家四合院。四合院猶如猛獸,大張著嘴,無聲咆哮。
四合院內,張大樹撥打了侯大利電話,道:「大利啊,有啥新情況?」
侯大利道:「我們還在調查之中,暫時沒有新進展。」
張大樹說話時儘量保持平靜,可是內心已經非常焦灼,五臟似乎都要燃燒起來。說到這裡,他深深地吸了口氣,道:「我反覆想了,如果冬梅真出事,邱宏兵肯定是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