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悲憫
2024-06-03 19:11:10
作者: 不羨仙
宮裡的磚石寒涼,可以從腳底直達心房。
蕭定安盯著她慢慢說道:「本王自始至終答應你的事就一件,幫你報仇。」
喑貴人眼中閃過一絲絕望,她意識到從始至終她對蕭定安的認識就是錯誤的,黑夜裡的蕭定安哪兒有半點溫潤良人模樣?分明是一條隨時能要人命的毒蛇。
她譏誚道:「所以呢?從始至終都是利用?你今夜不是來找我談心,更不是放我走的吧?」
宮牆之外,夜色漸濃,寒風凜冽,喑貴人的手漸漸朝蕭定安唇邊伸去,被蕭定安躲閃而過。
蕭定安不冷不熱的回道:「求人幫你辦事總是需要代價的。」
她不依不饒的要再撫上蕭定安的臉,含淚道:「定安,我累了,今夜月色好,不如你在與我紓解一番罷?便是粉身碎骨的代價我也認了。」
喑貴人目光迷離柔情,如春水銜著桃花。
蕭定安往後退一步,蹲下。
他打開喑貴人放染甲的妝篋,說道:「幸而本王有一位略通醫術的朋友,否則今夜就死在了這裡。」
「女子愛以鳳仙花染甲,可你的染甲里放了別的東西。」蕭定安將燭台舉在染甲前,「這顏色在火光的映照下分外明了,邊緣泛藍。」
蕭定安不緊不慢的鬆開手。
火燭落進染甲篋里,微末的火光碰著油脂後迅猛竄起,熱氣撲騰在喑貴人的下巴上,竄進眼睛裡,熏得人淚流不止。
迅猛的火勢不過須臾便油盡燈枯。
蕭定安道:「你在這裡殺了本王不怕當即就被羽林軍亂箭射死?」
喑貴人的兩手準備都被揭穿,她無奈的坐下,說道:「那我也要拉著你這個薄情寡義的人一起死。」
她歪頭看著蕭定安,語氣滿是揶揄,「你說求人辦事需要代價,代價就是我的命吧?」
「你知道太多,本王不得不殺你。」
蕭定安從袖中拿出匕首,「你知道應該怎麼做?」
「我為何要配合你?」
蕭定安緩緩道:「因為你沒得選,而本王找到了你的家人。」
她的手從廣袖裡伸出,指尖觸碰到刀刃,「林白雖然死了,可他的人卻會一直守著我的家人,你如何能找到他們?」
「林家滿門被抄,和林白有關的一切人事都該查的清清楚楚,他們現在還沒死,能保護好他們的只有本王。」
蕭定安拿出一份文書出來。
是南鉞還未滅國時她家人的身份證明。
「你的身份可不簡單。我當林白為何會突然保你,難道只是為了送人入宮做眼線?」
蕭定安搖搖頭,「可以選的人太多了,他是南鉞皇子,沒必要讓南鉞遺民入宮,這於他保護身份不易,可是他偏偏選中了你。」
蕭定安指著文書上她母親的姓名,「當我拿到這份文書看到你母親也姓林時我便有了答案。」
他的語氣陰森,讓夜裡的寒涼更加顯著,「因為你和林白是表親啊,所以你絕對不會出賣他,寧可自己死也要保全他。」
喑貴人的眼神漸漸變得驚恐,一直以來半掀著注視蕭定安的眼皮長出雞皮疙瘩。
面前的人恐怖如斯,最後一點念想被放到台面,她沒了和蕭定安談條件的砝碼。
一年前他就在布這個局了,從滅掉林家,收歸兵權到永安帝病重,他一步步走到了沒人可以抗衡的位置。
天下最有權力的那個人借自己的手被他搞得半死不活,而唯一願意指證他的人也即將離去,他登基不登基已經無甚差別了。
喑貴人最終還是選擇接過刀,說道:「蕭定安,你處心積慮步步為營,總有一天會有人將你的軍。」
「可惜,你等不到那天,也永遠不會有那天。」
她將刀尖對準自己,緩緩抽進。
宮裡的夜,始終寒涼。
正當此時,蕭定安卻突然走近,說道:「急什麼?總歸都是要死的人了,也不急再幫本王辦件事。」
喑貴人的手猝然停止,語氣憤憤,「蕭定安,你不要太過分了!」
蕭定安眼中的譏諷瀰漫在整片夜色中。
恨他的人罵他的人太多,蕭定安早已習慣,吐息之間還是淡淡的。
早在他開始利用喑貴人時就想過她的結局,其實她也不是非死不可,但這兩夜蕭定安和她見了面後卻越加堅定她非死不可的想法。
這女子和林白一樣,嫉恨心極強,一旦認定了你是敵對的,不管用何種手段都要進行報復,心中沒有大是大非的原則。
沒有一份柔情和退讓的人在他這裡非死不可。
其次,林白做的不少事這喑貴人都知情,甚至暗中助他,身上背著人命,死得不冤。
「過分?你暗中給本王的父皇下毒手段就光明磊落?你適才還想殺死本王就不過分?你該慶幸你沒有把你和本王來往的事告訴林白,不然死的人可就不止你一個人。」
「做事有成有敗,謀害皇帝這種事我告訴他和害他有何異?」
蕭定安道:「你的死因須得是畏罪自殺,死在我父皇床邊是最合適不過的,過一會兒我的羽林軍就會放鬆警戒,要殺一個和你有仇且病重的人應該很容易吧?」
「你的家人我會替你照顧好,那個曾和你產生過綿綿情意和本王長得像的男子我也會照顧好。」
喑貴人迫於現實低頭,「殿下的吩咐我記住了,多謝殿下高抬貴手。」
他起身,將被內里鳳仙花染甲被燒盡的妝篋扔在門外,說道:「就當是殺了本王的父皇一命抵一命。」
江府,李彥找到江塵蘭,告知她蕭定安要做的事。
李彥替蕭定安說了兩句話,「其實定安並非你想得那麼冷漠無情,他要殺的人都是死有餘辜。譬如那位喑貴人,背後的身份可複雜,她願意幫定安也是有原因的。所以江小姐,你別生定安的氣。」
「我知道,他進宮殺貴人,叫他保全自己的命才是最要緊的。」江塵蘭捧著醫書慢慢答道。
李彥又道:「定安還是很記掛你的,我從沒見他在誰面前這麼卑微。」
江塵蘭放下醫書,有些好笑的道:「也不是我叫他卑微的。」
兩人對視不過一秒,宮裡敲響了喪鐘。
江塵蘭道:「現在不僅喑貴人死了,他的父皇也死了吧?」
她看著皇宮的方向,心裡悲憫叢生。
一陣寒意從她心口掠過,蕭定安真是越來越叫自己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