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氣你一氣
2024-06-03 19:09:19
作者: 不羨仙
夕陽殘照下發黑的血腥牽走了兩位大人的戰馬,裹住了她的一生。
「李將軍,收拾殘局!」
蕭定安只扔下了這句話便飛奔而出,和林白一起接住飛射出的血液。
七月下旬的西南乾燥無風,風來便捲起黃沙遍野,哀嚎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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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曲推開林白,疼得說話只有斷斷續續的氣,她幽憤的瞪著林白,「我不想看到你......」
三天三夜,跑死了兩匹快馬,她從上京趕到沙場,看到她的丈夫手拿利劍浴血廝殺時心如萬根長槍扎進,仿佛每一寸刺入西寧將士的骨肉都扎在自己身上,血流不止。
謊言破曉,次曲第一次真真正正看清一個人。
人心原是很好看透的。
不過是為了權,為了利,為了自己......
她心跳被林白震驚得停止的一瞬突然就明白為什麼蕭定安要送她回去,又為什麼在她出嫁前苦口婆心的勸她。
她那時還天真的以為自己贏了,以為他的心裡對自己終歸是不舍。
原來只是一個在執行謊言,一個在默許謊言而已。
暈下的前一秒,她低聲在蕭定安耳邊說「想見她。」
星月起,風沙落。
次曲因著是將軍府的人被帶回軍營,著醫診治,請陛下處理。
她睜眼時還高燒不已,看著面前的人笑了一笑,「江塵蘭,本公主就知道你會來......」
縱使她江塵蘭再無堅不摧也不能在看到次曲再次深陷漩渦後固若磐石。
獵風掩住了她的哭聲,眼淚一顆顆的滾出,連成一串,她哭得快斷氣,一句話都說不出。
次曲的額頭承住了她全部的眼淚,她緩緩道:「別哭了......你的眼淚好燙。」
她遞給江塵蘭自己學會刺繡後的第一張手帕,右臂連帶著右邊身體一起疼得麻木。
江塵蘭用手帕捂著嘴,慢慢停止了哭泣。
「江塵蘭......能不能再答應我一件事?」
「他會.......遭到報應......可他的孩子是無辜的......那孩子很可愛......」
「若有一天他的報應來了......求你幫我照顧那孩子......」
「她叫長吉......我取的......好聽吧......」
江塵蘭看著她,她扭曲的臉上漸漸擠出一點笑意,在望向自己時眼淚奪眶而出。
「和我姓,不姓林......」
江塵蘭握著她的手,顫抖著回應她的笑,靈魂一點點被割捨,也在一片眼淚里擠出和她一樣的笑,「次長吉......不太好聽吧。」
她吸吸鼻子,噗的笑出聲,「好像江長吉也不好聽。」
次曲釋然的解開雙眉,也就她這時還在和她說笑,心頭那把鎖好像正慢慢打開。
「想不到還有誰可以託付,好像只有你。」
次曲憋了很久,終於連貫著說出一句話,隨即翻身嘔吐。
江塵蘭立馬轉身要叫大夫,被次曲使勁的摁住了手腕。
她知曉她的意思,她不想活了,可她不想無視她的死亡。
上一世,這一世,她終是沒能護住她,終是在一場騙局中保持了沉默。
她低聲在次曲耳邊呢喃,「若那時你沒碰上我,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是......也不是......」
「抱歉,我還是沒能給你新的選擇。」
次曲無所謂的一笑,環視一周,問道:「他呢......不敢來見我嗎......」
蕭定安守在簾外,聽到這句話便進去了。
次曲抬身,要蕭定安扶她坐起。
隔著兩件衣物,她後背的燙都能灼傷蕭定安的手心。
次曲略略移動,吻上了蕭定安的臉頰,溫聲道:「我好像還是有點喜歡你......不知道那呆子還喜不喜歡我......」
如銀碳的火星子迸濺到臉上,蕭定安被一點火星燒傷,一動也不敢動。
一個吻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再次無力的倒下,盯著江塵蘭,「別以為我原諒你了......就是死前也要氣你一氣......」
江塵蘭捂著嘴哽咽,蕭定安淡然的聽著她的話。
「如果還對我有點愧疚......太子殿下......請你放過西寧城裡的百姓......」
蕭定安默了一瞬,淡淡道:「好。」
她用左手摸出一把刀,對著蕭定安的心臟上方,說道:「蕭定安......我不想活了......也不想死在林白手上......你拿我的命去邀功吧......」
八月中旬,西寧滅國,改為寧洲。
賀家出賣軍情,舉家被抄,族中十五以上的弟子被斬。
凡參與西南戰事的將領都被擢升,李彥為寧州知州。
他從西寧王宮回來,左臂被斬。
是楊指揮使及時趕到才保下一條命。
「你是因為林白才接近我的?」他連療傷都顧不上,直奔回府質問賀溶月。
賀溶月跪在佛堂前,脊背挺直,「是,你被活捉那次也是我把行軍布局交給西寧王的。」
「為什麼?你想我死?」
「我不想你死,可你若不被捉,林白來不了西南,立不下戰功。」
「還是為了他?」
賀溶月不再出聲。
回京後,江塵蘭先是聽說了賀溶月自己斬斷了左臂,過幾天就有人傳來她瘋了的消息。
賀家能不被滅族,已經是蕭定安抗著朝中壓力爭來的結果。
江塵蘭和賀溶月無甚交情,對她瘋了一事亦無甚感想,只是突然想起那日她和蕭定安並月而立。
她那時覺得賀姑娘真如清風皓月。
只是可惜和林白染上瓜葛。
江塵蘭嘆道:「可憐李大人痴情一片。」
蕭定安接道:「李大人最近在朝中選了才識容貌俱佳的貴女,李彥直說往後為國立命,再不談情愛。」
蕭定安都不曾想過李彥有天會如此多愁善感。
他的左袖空空蕩蕩,眼裡桀驁化作柔情,借著酒勁抒發了一大堆感慨。
類似什麼情字最能傷人心,什麼飛蛾撲火是他願意......
說不通講不懂。
兩人正拿著次曲的紅衣給她立衣冠冢,碑上刻的不是林氏之妻,而是西寧公主次曲。
西寧公主,年十七,薨。
江塵蘭眼睛被西南的黃沙迷得乾涸,對著墓碑擠不出半點眼淚,淡淡道:「聽聞六皇子回來了。」
「嗯。」
蕭定安猜,他或許是為了次曲回來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