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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都在酒里了

2024-06-03 19:08:37 作者: 不羨仙

  棠湖上的燦爛星河,鴻曲街的熱鬧,蕭定安其實每年都見過。

  他坐在星夜樓上,抬手就是月亮,低頭就是煙火,可好像無論是理想還是現實都和他無關,他被隔絕在漆黑的高樓里,需要自己點燃火光。

  小時還會因為孤獨感到還怕,但時間一長,也就什麼孤獨都能適應了,甚至不需要在夜裡點光。

  

  他總被李彥笑無心無情,適合修仙,人間情愛他不懂。

  其實並非不懂,只是未曾見過。可只要他能窺視一點點,情愛於他而言或許也不是難題。

  他偷偷盯著吃酒釀圓子的江塵蘭,欲圖窺視點什麼東西。

  江塵蘭推了一碗給他,「殿下身體本不該喝酒,可時逢佳節偶爾破例一次也不是不行。殿下嘗嘗,鴻曲街絕好的味道。」

  他早被李彥帶來嘗過,覺得那玩意兒黏嘰嘰的,又甜,不知有什麼特別之處。

  「你如今膽子越來越大了,還敢對本王吃什麼指手畫腳。」

  「您是臣女的病人,臣女當然得對您的身體負責。」

  江塵蘭一邊吃元子,一邊道:「臣女最近又做了一個夢,夢到那林白禍害不了臣女又去禍害次曲,殿下可得盯緊些。」

  蕭定安對江塵蘭夢的說辭想了很久,覺得是否太過巧合了一些?

  直待想起她的鬼神之說,蕭定安才得出一個結論:或許江塵蘭也是和他一樣的人呢?

  這樣想了後,他如今是無條件相信江塵蘭,甚至願意和她多多親近。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多渴望找到一個同類。

  「你的夢似乎對林大人很有偏見?還是你本人就對林大人有偏見?」

  她吃相很好,眸子閃動,「不是偏見,是臣女太怕。怕夢裡的情景成真,怕臣女護不好自己的家人。」

  江塵蘭不知道林白會不會變,但仇恨一旦生成,便很難對一個人放下偏見。

  「何況,事實不是證明了嗎,林大人的手腳確實不乾淨。」

  蕭定安不知不覺也吃空了一碗元子,道:「其實本王和你做了一個很像的夢。」

  兩人俱是一驚,同時放下勺子對視。

  相視的一瞬,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明了,那些懷疑利用隨著睫毛的顫動煙消雲散。

  「江塵蘭,你自己跳入這場紛爭不後悔嗎?」

  江塵蘭釋然一笑,「後悔什麼?臣女曾對殿下說過,臣女幫殿下也是有目的的,殿下如今猜到了嗎?」

  八九不離十吧。

  她不是那種任人宰割的人,與其被動的見招拆招,倒不如主動出擊。

  「那你只幫本王治病怕是不夠,本王要天下江山,權傾朝野。」

  江塵蘭阿諛道:「這江山,本就該是殿下的。」

  「殿下,來日林白落網,你可得讓我親手刃仇。」

  江塵蘭舉起還剩一滴米酒的碗,一飲而盡,「都在酒里了。」

  兩人吃飽喝足又沿著河邊散步消食。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經漸漸散去,唯有不知疲倦的燭火還在燃燒。

  本是無言,但江塵蘭腰間的玉佩突然和柱子相撞,她這才解下玉佩,「如今殿下已從西南平安歸來,這玉佩該物歸原主了。」

  「你留著吧,本王不喜歡欠人人情。」

  「殿下與我合作,不欠我什麼。」江塵蘭佯裝驚奇,「可別告訴臣女一碗薑湯四顆紅棗也算人情啊!那這樣欠臣女人情的人可太多了,臣女得被人情壓死。」

  一句打趣話,蕭定安卻當了真。

  他強作不在乎的問:「你給很多人送過薑湯?還有那紙條......」

  蕭定安失落的眼神太顯著,江塵蘭自是能體會到一二,安慰道:「在喝完薑湯後還能收到紅棗的,殿下是第一個。」

  江塵蘭對情之一字頗為敏感,不敢說這位太子愛上了她,但剛才那話,那語氣至少也是把她當朋友了。

  凡牽扯到情,無論朋友家人或所愛之人,總會排斥他人的闖入。

  蕭定安內心也在悄悄生出這種情感,不知何時,不知何地有了萌芽,那種排斥似乎和他渴求對局勢的控制之感不太一樣。

  確認了唯一,蕭定安才撿起一點失落,說道:「玉佩你收著吧,今日元旦,當作是本王的一點心意。」

  他既如此說,江塵蘭也不推辭,轉身朝那賣花燈的攤販走去。

  「最後一盞燈,姑娘要否?」

  這盞花燈製作得過於華麗,於只是想放燈許願的人來說太不划算,被留了下來。

  江塵蘭給了二兩銀子,「再送我一支筆和一張紙可否?」

  攤販捧著銀子笑開了花,眼睛眯起,「可以可以,這攤子上的東西姑娘都拿去。」

  江塵蘭帶著東西到蕭定安面前,「來而不往非禮也,殿下,臣女也不知該送你什麼,送你花燈許個願望吧。」

  蕭定安不解風情的別過身去,「我不信這些東西。」

  江塵蘭繼續說服他,「放花燈本就是期許,殿下活得太壓抑,心中該有些美好的期許。」

  「有了盼頭,人活一世方才有力量。」

  蕭定安接過花燈,看著精緻的花燈,腦海中閃過很多東西。

  「你呢,你的盼頭是什麼?」

  「臣女一願家人順遂喜樂,吉祥止止;二願我心安寧,從心所欲。」

  蕭定安被她逗笑,「這麼兩個願望你買了兩個花燈?」

  「別看願望只有兩個,但願望里要承載的東西太多了。我胸無大志,於時光清淺處賞花望月就是幸福,可世間又幾人能難得閒散?」

  「待殿下登基那天,臣女便可放心的找個山野老坳藏起來。」

  說不上來,蕭定安那一刻很羨慕江塵蘭,真的。

  她有盼頭,她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盼頭,她有來處有去處,已比上京城裡很多人強。

  枉他身居高位,卻是個沒有來處沒有去處的人,他只是因為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去而活著,卻始終想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我好像,真沒什麼盼頭。」他那時這樣告訴江塵蘭。

  江塵蘭反問:「殿下沒有牽掛的人嗎?」

  蕭定安很平靜,「我牽掛之人我從未見過,都道是我害死了她。」

  江塵蘭猜出,他牽掛之人是孫皇后。

  上一世將軍府和宮裡來往,江塵蘭偶爾能聽到宮裡的事,孫皇后的事她聽了不少,覺得很奇怪——

  孫皇后怎的會突然早產?她早產之時竟無一人在身邊伺候,太醫院的太醫足足晚了半刻鐘才到。

  「孫皇后是個很好的人,殿下也是很好的人,宮裡的事詭譎莫測,殿下誰都可以懷疑,就是不該怪罪那時尚無意識的自己。」

  蕭定安明白江塵蘭的話,他前世也一直對自己母親的死感到奇怪,後來他查出,他母親的死是襄貴妃和那個男人默許的。

  他那時只想著如何對付宮裡的女人和皇位上的男人,卻忽視了宮外的林白。

  這一世,宮裡那兩位他不急,他對他父皇尚且有用,暫時死不了,所以要先解決掉林白。

  後來江塵蘭說他母親對江家有恩,他一查才知,碧螺寺的那位醫者竟然是江塵蘭的祖父,曾經隨永安帝東征西戰,開疆拓土的大功臣。

  當年永安帝為制衡江城,一手扶植起了林肅。

  待林肅養成,第一件事就是治江家「莫須有」的罪,江家差點被滅族,後來因著什麼緣故保下了命,只是抄了家。

  胤朝十八年,江家才翻案,那時正是林肅如日中天的時候。

  蕭定安看得很明白,無論是江家倒下還是林家崛起,都只在那個男人的一線之間。

  那個能利用所有人保下他江山太平的高位者。

  蕭定安想了很久,認真的看著江塵蘭,緩緩道:「江塵蘭,若是本王能早些認識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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