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夜深露重
2024-06-03 19:08:15
作者: 不羨仙
蕭定安審完那人憂心不已,用劍鞘擊打李彥,壓著聲音罵人:「我當你帶著腦子在布局,結果是個水壺。」
李彥無奈,李彥委屈。
這夥人明顯早有預謀,利用他們熟悉地勢的優勢巧妙地繞過了他布好的人,又偷襲了一撥人。
「是我思慮不周了。」
蕭定安指著他,又不知該說什麼,「你回去便不用來東宮了,本王替你請為先生好好教教你,就在你府上,好好排排你腦子裡的水。」
「別呀,我爹得嘮叨死我。」
李彥為替自己挽尊找了個藉口:「你說你明知戰場不是兒戲還帶江小姐來,她手無縛雞之力的,被擄走或者意外戰死都是說不準的事嘛。」
說來說去,思來想去,還是他做事他不周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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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江塵蘭來,一是為了試驗她的真心,二是為她以後的安排做打算。
他當然知道戰場非兒戲,但真作戰時,他定會將她牢牢護在後方。
只要他蕭定安不死,她江塵蘭定會無事。
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江塵蘭要真在半路出事了,他回去還不好向丞相府交待。
「但那林家膽子也忒大了,居然敢威脅山匪來綁你!」
「他們綁我成了,六皇子便有登基可能,後宮前朝勾結,還有人可制住林家?不成,你拿得出證據是林白指使的他們?」
一群不重要的替死鬼,林白不用白不用。
是夜,蕭定安換上夜行衣,來到李彥營帳。
「我去找她,明日若沒有回來,你帶著軍隊繼續走,就說我肺疾發了,休息幾日跟上。」
李彥猶豫,「你一個人去?不然還是我去吧?」
蕭定安瞪了他一眼,把白天的帳一起算,「你現在廢話越來越多了。」
「行。」
審的那人詳細說了寨子的位置,快馬加鞭趕過去,半刻鐘就能到。
怕就怕林肅今夜殺人滅口,一個人都活不了。
江塵蘭也想到了這點,她對那頭子說,「林將軍是不會讓你活到明天的,你活得越久,他暴露出去的風險就越大。今夜,他就會派人來,你寨子裡的人可應付得了?」
那土匪頭子粗略的聽江塵蘭分析了一番局勢,知道現在處境危急。
她瞧著那人被她說的話震住了,把局勢說的更加危險來嚇唬他,「按理說,他今夜不會派很多人,所以你有兩個選擇。」
她伸出手,叫人扶她起來,清清嗓子,正襟危色,「一,你今夜抵抗或者求饒。求饒,今夜死,抵抗,明日他帶軍來剿匪。」
土匪頭子近些年來想必也是伙食充裕,嚇得肉都在顫抖。
「我我......我可以去告發他!」
江塵蘭帶著疑惑的目光點了點他的頭,「你這裡面裝的是什麼?你一個土匪說出去的話誰信?他明日剿匪,還落得一個萬人讚頌的好名聲,你用一寨子人的性命給他做嫁衣。」
他自以為自己手段窮凶極惡,可和這些勾心鬥角殺人不眨眼的朝廷官員比起,實在是太嫩了些。
「還有一個法子呢?」
江塵蘭嘆嘆氣,「那就要看你這個當家的舍不捨得自己的弟兄了。」
她坐上土匪頭子的板凳,喝一杯水壓驚,「你留些身手好的在這裡應付他今夜派來的人,帶著剩下的人投奔太子殿下,我可以替你們說情。太子殿下寵愛我,說不準願意為了我給你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江塵蘭看他的神情,果然為難。
不說別的,這寨子裡的人雖說都不是什麼好人,但和他也有過命的交情。
土匪又怎樣?土匪也講義氣啊!
「弟兄們都是為我豁出過半條命的,若不是走投無路,誰想幹這營生。不怕你笑話,其實我沒有殺過人,我們搶的都是些家境富裕的人。」
江塵蘭這會兒懶得和他掰扯大道理,天色漸晚,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弄不好,她自己也會交待在這兒。
她將壺裡的水一飲而盡,說道:「你多留些人,他們仗著人多身手不賴未必會死。我會說服太子殿下一路留記號,若是他們沒死,到時候追上來就行。」
「二則,你現下領著你的弟兄和太子征戰沙場,若是得勝歸來,還能將功補過,陛下不僅不計前嫌,你還有揭發林將軍的機會。」
他眉頭鬆開幾分,仔細思索江塵蘭的話。
「總之,上戰場可能死,但你現在要強講義氣,留在這兒陪你弟兄,幾百口人就白白冤死了。」
利弊給他權衡清楚了,江塵蘭開始攻心。
「你說你們不想做這營生,現在機會來了,或許立下戰功以後在軍營謀得一官半職不僅生計有了保障還不用遭世人白眼,你也能繼續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可是我犯下太多錯事了,來不及了。」
江塵蘭道:「來不來得及你說了不算,我大胤律法說了算。」
月亮澄澈落盡他眼裡滾著的熱淚。
他本就想機會合適收手,但要他的弟兄們為他去死,他良心更是難安。
江塵蘭道:「他們也不想自己的弟兄被人利用,白白死去。」
他一大滴眼淚落在桌上,沉重點頭。
「姑娘,你真的只是舞姬嗎?」
江塵蘭別過頭,眼神飄忽,並不回應。
他也就作罷,一拍桌子,「時間來不及了,我現在就去通知我的弟兄。」
大門打開,山間冷風吹得江塵蘭抱緊了自己的身子,蜷縮成一團。
他注意到,問:「姑娘貴姓?」
「誒,小小女兒,免貴姓江。」
他一笑,脫下自己打獵製得的獺兔衣,「江姑娘,一介粗人的衣服不要嫌棄!」
她接下,溫柔回應,「動作快些。」
這幫人當真如那匪頭所說,極講義氣,爭著喊著留在寨子裡。
「當家的,若是得勝而歸,一定要活剮了林肅替諸位弟兄報仇!」
土匪頭子講得涕淚縱橫,稍作安排,便去叫江塵蘭。
一幫人守寨,他帶著另一幫人浩浩蕩蕩的出去了。
只是剛至寨門口,林肅的人就到了。
「當家的這是要帶著人到哪裡去?我們大人今夜可是還給你準備了禮物。」
江塵蘭一見局勢不妙,趕緊摸到人堆中間去,乞求自己不要被發現。
先禮後兵,大胤自古美德。
兩方人抄起了兵器,但是沒立馬動手。
「夜深露重,勞煩大人親自跑一趟了。」
「我們也不想動手,只能委屈各位兄弟自裁了。」
最前面最為人那人一招手,一個大箱子被搬了出來。
匪頭打開,臉色結冰。
「都是有血性的人,大人給了各位一個體面的死法。這毒藥喝下去沒有苦痛,去得也快。」
他跪下,「我和諸位弟兄可向大人保證以後老實在寨子裡待著,絕不會把大人所行之事透露半個字出去,還望大人高抬貴手,放諸位弟兄一條生路。」
那人蒙著臉,毫無反應。
「實在不行,我喝了這藥,你們放我弟兄走。」
他掀起眼皮看了匪頭一眼,「還算有血性,但我們也只是聽命行事。」
匪頭後退半步,雙方立即形成劍拔弩張的局勢。
他大笑,「哈哈哈!都看到了!不是我等粗人不願選,是局勢迫人不得已而為之!」
他舉起刀劍,「諸位弟兄,能闖出去的就去投奔太子為國殺敵,咱們拼了!」
只在一瞬,夜裡刀光劍影驟現,映著月亮銀白的光。
鐵器碰撞,血濺大地,夜裡驟亂,和著狂風的勢力在狹促的山裡響起雷霆萬鈞。
江塵蘭自己躲在一大木頭後面捂著胸口,想趁亂溜出去。
她睜眼之時一個人頭滾來,瞳孔烏黑未閉,血液散發幽幽熱氣。
那斬下人頭的劍滴著血,緩緩向她靠近。
她不動聲色的挪動方位,以為躲過一劫。
刷——
一塊木板突然落下。
士兵回頭,發現了夜色里的江塵蘭,毫不猶豫的將利劍揮去。
她順手拿著木板擋在眼前,大叫:「救命啊!」
刀落,只聽骨頭斷裂和血流之聲,江塵蘭脖子一僵,驚魂未定。
她緩了半響,抬手摸自己的臉,慶幸還活著。
木板被拿下,她早哭得鼻涕眼淚一把抓,太不美觀。
和他對視,眼前是那凌厲的稜角和極深的濃眉,寬大的肩背沒有擋住月光,反而像攜月而來的溫潤公子。
他鼻樑上的血滴到江塵蘭衣服上,江塵蘭巍巍喊出,「蕭定安......」
蕭定安拉起腿腳癱軟的她,溫柔道:「別怕,我帶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