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回宮（三）

  兩個孩子也漸漸的長大了，甚至開始蹣跚學步了，凌兮看著兩個小傢伙，牽著自己的手，一點一點的邁著小短腿，時常一個不穩，就栽倒在地，小漫兮是姐姐，卻十分的堅強，遇見了這樣的事情，只是皺著眉頭，爬著起來，繼續走，神色認真且執拗，反倒是身為男子漢的遠兒，每次摔倒了，便會坐在地上哭，哭的天昏低暗，一定要別人過來攙扶才行，無論是誰都是可以的，對此，凌兮十分的頭痛，她也嘗試過，不去管他，卻不想這孩子只要沒人管他，他便會一直的哭，看著他哭的紫脹的臉，凌兮終究是不忍心，她為此十分的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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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她又坐在廊下，看著採薇和田怡哄著兩個孩子玩耍，突然，陸七一臉笑意的從山下趕回來，他滿臉都是興奮的神色道：「好消息，陛下——陛下來了。」

  凌兮心中一動道：「陛下親自來的？」

  陸七連連點頭道：「是的，陛下的儀仗隊已經到了山下了，看來，您要回宮了。」

  凌兮下意識的回頭，只見到一頭白髮的蕭雲清站在樹下，神色欣慰。

  凌兮不知道為何，心中竟然生不起任何的喜悅， 但是一想起楚雲深還等在山下，便道：「陸七，你去請了陛下上山來，只有陛下一人知道麼？」

  陸七知道凌兮的性子，連忙點頭道：「屬下知道了。」

  凌兮踱步走到了蕭雲清的身邊，蕭雲清仿佛是知道凌兮要說什麼，語氣溫婉的道：「回去吧，也是時候回去了。」

  凌兮不知道為何，鼻子一酸，不禁的看向了兩個孩子，姐姐正拿著糕點送進遠兒的口中，弟弟的口水蹭了她一手，她也不介意，一舉一動，像是一個小大人一樣。

  她心中在權衡，在糾結， 蕭雲清道：「你是不是擔心宮中的生活不適合這兩個孩子？」

  凌兮點了點頭道：「師父，我自小生活在月霞山，您教會了我許多，也是這些，一路支撐我走到現在，但是我不了解宮中的生活，但是我見過楚憐星，見過楚憐月，她們甚至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生活，那樣的身份給了他們無上的榮耀，但是同樣也像是枷鎖一樣，牢牢的困著他們。」

  是的，並非是楚皇不喜歡自己的孩子，相反， 他是極為喜歡楚憐星的，否則，也不會任由著楚憐星胡鬧，但是繞是那樣，他也依舊會在楚憐星私逃出宮後，在她的面前打死她的貼身宮女，這是身在皇家的無奈，她都是懂得的，但是越是這樣，她便越是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承受那樣的痛苦。

  蕭雲清反而看向了遠處，一身明黃的男子，遠遠的，在山腳下，身邊並沒有帶侍從， 而是隻身一人，一步一步，神色虔誠堅定的朝著山上的方向走來，那是一個國家的君王，但是進了這月霞山，他卻只把自己當成一個接自己娘子回家的丈夫，一個接自己孩子回家的父親。他話鋒一轉問道：「兮兒，你覺得在月霞山，你過的好麼？」

  凌兮連連點頭道：「兮兒過的很幸福，有師父，有師兄，你們比我的親人更親。」

  蕭雲清道：「可是，我也會在你頑皮時罰你，我也會在你和你師兄完不成囑託的時候，責罰你們，就算是這樣，難道你也幸福麼？」

  凌兮似乎是想起了那時的光景，笑著道：「師父是對的，兮兒犯錯，自然是應該被責罰的。」

  蕭雲清道：「那兮兒，你信他麼？」他示意凌兮朝著山下的方向看去，凌兮轉眸，便見到了楚雲深的身影，一點一點的映入了眼帘，映入了自己的心中，她呼吸漸漸的急促了起來，她點了點頭道：「師父，我知道您的意思了。」

  蕭雲清笑道：「他會是一個好夫君，也會是一個好父親的，你要信他才是。」

  凌兮點了點頭，神色間露出了幾分堅定，蕭雲清轉身道：「好了，我年紀大了，有些累了，你們夫妻好好聊聊吧。」

  凌兮便站在樹下看著楚雲深的身影近了又近了，楚雲深也抬起頭來看著她，一步一步朝著她走來，在兩人距離只有兩步的時候，楚雲深站定了，伸出手來，對著凌兮道：「阿兮，我來了。」

  陸七有些感動的別過了臉去，在朝堂上，他是受萬民敬仰的皇帝，自稱為朕，但是在這裡，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凌兮嗯了一聲，慢慢的走向他，縮進了他的懷中，感覺到了懷中人的體溫，楚雲深知足的閉上了眼睛，只覺得一切的堅信，多少個不眠不休的夜晚，都是值得的。

  溫馨的氣氛還沒有維持一會兒，便聽見了一聲響亮的哭聲，是遠兒，採薇心中疑惑，明明玩的好好的，怎麼說哭就哭，一點徵兆都沒有，她忙抱起他哄著，但是今天卻十分的奇怪，無論她怎麼哄，都哄不好，凌兮遠遠的道：「抱過來我看看吧。」

  採薇忙將孩子抱過來，小修遠一到了凌兮的懷中馬上止住了哭泣，十分的神奇，採薇左看看，又看看，又想起了方才的場景，恍然大悟的道：「奴婢知道了，小公子這是吃醋了。」

  話音一落，楚雲深和凌兮都一怔，凌兮低下頭來，果然見到，雖然遠兒將臉埋在自己的頸間，但是卻留了一個空隙，小心翼翼的打量著自己面前的人，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分明寫警惕兩個字。

  凌兮哭笑不得，楚雲深滿頭黑線，他朝著凌兮伸出手來道：「我抱一下。」

  還未等到凌兮做什麼動作，遠兒便放開了嗓子嚎啕大哭起來，凌兮只覺得那洪亮的哭震得她耳根發麻，楚雲深的手就那樣僵在了半空中，不知所措，看著十分的可笑，堂堂的大楚的皇帝，竟然對一個奶娃娃束手無策，凌兮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狡猾的神色來，她對著一旁的田怡道：「把漫兒抱過來。」

  田怡聞言上前，漫兒同樣打量著自己面前的人，只不過她的眼睛中卻只有好奇。

  楚雲深心中一喜，方才在遠兒身上體會到的挫敗感，一下子得了安慰，他一臉欣慰的道：「來 ，父皇抱抱。」

  漫兒先是糾結了一下，她的臉上並沒有多餘的笑意，不由得看向了凌兮，見凌兮並未有什麼阻止的神色，便對著楚雲深展開了小白藕一樣的雙臂。

  楚雲深幾乎是眼含熱淚的將她抱在懷裡，道：「漫兒乖， 叫父皇，來，叫父皇。」

  站在一旁的田怡都忍不住的噗哧一下笑出聲來，道：「陛下，小姐還小哪裡會說話呢？」

  楚雲深明顯是高興的過了頭，連連點頭道：「對，你看我，還小還小。」縮在懷裡的遠兒看見了自己的姐姐被別人抱著，周圍的人還有說有笑，漸漸的也放下了心中的防備，從凌兮的懷中退了出來，凌兮察覺到他的動作，柔聲的問道：「遠兒想不想讓父皇抱？」

  誰知道，遠兒只是放下了戒備，並不代表，他要接受自己面前的男人和自己的娘親這般親熱，他重新縮回了凌兮的懷中，一雙小手，死死的攀著凌兮的脖頸，占有欲十足的動作。

  楚雲深嘆息道：「看來，我這個父皇要取得遠兒的信任，還有好長的一段路要走。」

  就這樣，楚雲深一連在山上呆了幾天，漸漸地也和這兩個孩子玩到了一起去，只不過，遠兒這孩子卻越發的奇怪，就是只要楚雲深一接近凌兮，便哭的不能自已，相反，若是楚雲深同自己玩耍，怎麼樣他都欣然接受。

  為此，凌兮也十分的無奈，在第四天的時候，幾人正吃著飯，便聽見了外面有腳步聲，楚雲深神色一凜， 放下手中的竹筷子道：「陸七——」陸七聞聲走了進來道：「陛下——」楚雲深道：「把人送下山去。」陸七神色一怔，見楚雲深臉上的不悅，道：「屬下這就去辦。」

  然而還未等到他出門，便聽見了門外有人高呼道：「臣徐忠請陛下回宮。」

  緊接著，便聽見了幾個符合的聲音，顯然來人並非一個，採薇和田怡互相對視了一眼，分別從對方的眼神中察覺到了複雜的情緒，倒是凌兮好像是無事人一樣，自顧自的吃著飯，好像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影響她一般。室內，一時寂靜無聲，門外的人依舊在高聲的呼喝著，楚雲深的神色也越發的難看。

  他剛要起身出去，便聽見了凌兮的清淺的聲音道：「陛下，回宮吧。」

  楚雲深的腳步頓住了，他轉回身，看著凌兮的樣子，凌兮也抬頭看他，絲毫的沒有任何的閃躲，那眼神中有堅定有鼓勵，唯獨沒有逃避，這些天，凌兮想通了，漫兒和遠兒不能沒有楚雲深這個父親，最開始遠兒看見楚雲深便放聲大哭的時候，她心中既無奈又痛心，父子，明明是最親密的關係，但是卻猶如仇人一般，她不能自私如此，所以，無論她多麼的不想面對自己回宮後要面對的一切，她都要面對。

  所以她對楚雲深說出這樣的話來，是的，回宮吧，是的，陛下，回宮吧。

  楚雲深心疼的看著凌兮，淡淡的道：「阿兮，對不起。」

  他為了這個天下，辜負了凌兮和孩子許多，甚至，他即便是來接他們，也不能給凌兮一個皇后的身份，這樣的挫敗感，讓他沒有辦法對凌兮說出那幾個字，回宮，即便他想要她們陪在他的身邊，其實他絲毫沒有信心，凌兮會同自己回去，卻不想，自己的糾結和掙扎，都被凌兮看在眼裡，所以她替自己說：「回宮吧。」

  門外，徐忠的聲音不斷地傳進來，楚雲深甚至都不用開門，都能想到，此時的徐忠，一定跟那時替先皇傳遺詔時一模一樣的跪在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