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再遇慧覺（三）

  凌兮緩緩的喝了一口熱茶，一股暖流順著喉嚨留下去，方才夢裡那窒息的感覺才稍微緩解了些許。

  

  凌兮蹙著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經是傍晚時分了，自己竟然睡了這麼久，想起剛才的夢境，凌兮心中不安，忙問道：「慧覺師傅可是已經休息了？」

  採薇搖了搖頭表示不知，倒是說起了之前大那小沙彌的送來的梅頂雪，凌兮淺淺的笑了一下，讓採薇拿了厚厚的披風，兩人這就出了廂房，一路往前方的寺院走去。

  路上遇見的小沙彌遇見凌兮都恭敬的行禮，想必只都特意交代過了，走的前院的時候，大殿內傳來了一陣陣木魚敲擊的聲音，還有僧人誦經的聲音，想必慧覺正在講課業，參禮佛法。

  「皇妃，這慧覺大師看樣子還有一些時候，奴婢給您尋了地方坐一下吧。」凌兮搖了搖頭道：「方才睡了許久，這身子有些綿軟，你隨我簡單的走走，我們一會再來。」

  採薇攙扶著凌兮往著一旁的小徑走去，雖然下過了雪，但是這寺院裡面打掃的十分乾淨，不用擔心路上滑到，但是採薇還是如臨大敵，看著凌兮一陣好笑道：「我說，採薇你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么小心翼翼？」

  採薇煞有介事的說道：「皇妃，您這肚子裡面可是懷著小皇孫呢，奴婢可是要小心謹慎的伺候著呢。」說完採薇捂著嘴巴，嘻嘻的笑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就是男孩呢？」凌兮還在不足三月，小腹還是平坦的，但是凌兮還是輕輕的撫摸著，若有所思。

  「皇妃不想要男孩麼？要是您這一胎生了個男孩，那可是我們三皇子府的嫡長子，也是陛下的長孫呢。」採薇看著凌兮眉間有些許的憂慮，忍不住的勸道。

  是啊，萬一是個男孩，這就是楚國皇室的第一個孩子，必然受到萬千的寵愛和憎恨。

  凌兮倒是希望生了女兒，她只求她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長大。

  這個時候，採薇指著不遠處的地方對著凌兮說道：「奇怪，皇妃您看，我怎麼看那邊的女子好像是婉嬪娘娘呢？」

  凌兮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出來，抬眼順著採薇方向看去，只見到在那門廊的拐角處站著一人，布衣素衫，頭上也簡單的挽個髻，沒有多餘的裝飾，要不是那曼妙的身姿，凌兮還真的認不出來這人就是婉嬪。

  怪不得採薇不敢認。

  「走，我們過去看看。」說罷，凌兮款步離開。

  此時，婉嬪正坐在一旁的圍欄邊上，手裡拿著什麼，眼眶紅紅的，一雙素白纖細的手，一下一下輕撫著手裡的東西。

  好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凌兮和採薇的腳步聲。

  凌兮走近了，這才看清婉嬪手裡拿著的東西是什麼，原來是一件孩童的肚兜，上面繡著好看蓮花，但是這肚兜嶄新沒有一點磨損，顯然是從未使用過的。

  凌兮會意，婉嬪這是在為那個未出世孩子難過。

  凌兮在婉嬪三步遠的地方站住了腳步。輕聲的說道：「凌兮給婉嬪娘請安。」

  清冷的聲音在冬日裡面顯得更加的飄忽，婉嬪抬起頭，確定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凌兮，婉嬪這才驚覺自己失了儀態，趕緊背過身去，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再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凌兮熟悉的那個婉嬪了。

  「三皇妃身子可好？」婉嬪笑著起身，上前拉住了凌兮的手腕，牽著凌兮走到了一旁，採薇拿了一個厚厚的靠墊放在了凌兮的身下，婉嬪看著凌兮這般，眼神裡面流露出來些許的羨慕來。

  婉嬪不自在的深呼吸了一下說到：「三皇妃未足三月，萬事可要多加小心......」後面的話好像是說不下去了一般，剛才強壓下去的淚水又一次涌了上來。

  「婉嬪娘娘還需放寬心，調理好身子，或者還有希望呢。」凌兮深知婉嬪的痛楚，但是哪怕凌兮說了這樣的話來安慰婉嬪，但是她也知道是沒有可能的了。

  畢竟婉嬪傷了身子，現在陛下的心思也不在她這裡，要想重新懷上龍嗣兼職難於登天，婉嬪自知凌兮是在安慰自己。

  「我不求能再懷上龍嗣，但是我要害我孩子的人，血債血償。」婉嬪眼睛裡面忽而折射出恨意。

  「她久居深宮，手上不知染上了多少人的性命，三皇妃，想必現在您也知道了她對三皇子簡直是恨之入骨，況且當年蕭貴妃的事情，應該也與她有關。」婉嬪一邊說著，一邊仔細的觀察著凌兮的表情。

  「既然我答應了娘娘，與娘娘見一面，自然知道娘娘所想。」凌兮想不到婉嬪竟然說起了蕭貴妃的事情，不過也有道理，畢竟蕭貴妃是楚雲深的母妃，更能說動自己同婉嬪站在一處對抗皇后。

  婉嬪沒有想到凌兮這般的痛快的就答應了自己。

  許是看見了婉嬪的震驚，凌兮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到：「我也是為了自保，況且現在我不是一個人，何不主動出擊，只是我住在宮外，有些事情還要仰仗娘娘才是。」

  凌兮左手若有似無的輕撫在小腹上，嘴角雖然帶著清淺的笑意，但是那笑意卻未及眼底，婉嬪也能想明白這其中的關係厲害，要說之前楚雲深是皇后的眼中釘肉中刺，那現在凌兮肚子裡面的孩子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娘娘這次出宮，陛下那裡......」凌兮還是小心翼翼的。

  婉嬪給了凌兮一個放心的笑容到：「那日三皇妃說想來萬國寺還願，長公主正巧覺得許久沒來上香，借著這個良辰吉日，就來了，我正好就隨著長公主一同前來，並未引起她的懷疑。」

  凌兮沒有想到楚憐月竟然也來了，聽婉嬪的說法，兩人應該是在她來的前一天就來了，所以路上沒有遇見，兩人達成了共識，採薇看了看主殿那邊，小聲的提醒道：「皇妃，慧覺大師應該是誦完經了。」

  凌兮看了過去，果然看見了一些沙彌已經陸陸續續的從主殿走了出來，婉嬪看見凌兮應該是有要事在身，十分有眼色的站起身，柔聲細語的說到：「既然三皇妃還有事，我就不打擾了，先行告辭了。」

  婉嬪走後，凌兮才帶著採薇一路走到了主殿，外面並沒有看見慧覺的身影，採薇拉住了一個剛走出大殿的小沙彌問道：「請問小師父，慧覺大師在哪裡？」

  「阿彌陀佛，師叔還在店中，女施主去尋就好了。」那小沙彌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然後指了指大殿。

  凌兮也回了一禮，凌兮抬腳進了大殿，殿內佛像高聳，凌兮抬眼望去，只見到一尊佛像眼神悲憫的半閉著，好像是在俾睨眾生一樣。

  那金佛屈臂上舉於胸前，手指自然舒展，手掌向外。這一手印表示佛為救濟眾生的大慈心愿，據說能使眾生心安，無所畏怖，所以稱無畏印。

  凌兮之前心中那份慌亂，竟然覺得有些許緩和，蕭雲清是道家，凌兮自小跟著蕭雲清，雖無意修行，但是她確實一直秉承著以出世之心入世，師法自然，人各有道。

  她凌兮有自己的道，但是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佛家的以入世求超脫，修心情不修命。

  她虔誠的雙手合十，恭敬的參拜了一下。

  「施主可是參悟了什麼？」一個晴朗的聲音自邊上傳來，是慧覺。

  凌兮抬起頭，看見了慧覺正一臉溫潤笑意的抬頭望著那尊金佛，不知道是不是凌兮的錯覺，凌兮竟然感覺慧覺給她的感覺和那金佛是一樣的。

  凌兮不懂佛法，但是慧覺不虧是高僧，想起楚雲深一臉得意的說要慧覺給自己孩子賜字的事情，凌兮不禁好笑。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了大殿，這個時候外面已經掌了燈，凌兮看著這似曾相識的景象，的揚起嘴角到：「上次和慧覺大師對弈，大師是手下留情了吧。」

  在三皇子府的時候，凌兮一次和楚雲深對弈，發覺楚雲深的棋藝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般差，反而可以和自己廝殺個平局，凌兮不禁想到了慧覺。

  慧覺知道必然是楚雲深同凌兮說了什麼，笑容坦蕩，絲毫沒有被揭穿的尷尬，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不過這也不算是誑語罷了。

  「當時我提醒了施主，前路兇險，施主萬望小心，現在施主已在漩渦中。」慧覺說這句話的時候正望著漫天的繁星，雪後天晴，這星星也格外的明亮，慧覺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隨即了悟。

  但是眼神中卻閃過一絲悲憫與不忍，他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雙手合十，凌兮被他這番弄得莫名其妙，不知為何竟然想起了傍晚時分的夢境。

  「近日，我夢魘纏身，不知慧覺師傅可以提點一二。」凌兮說到。

  「雖我不是道教中人，但是施主應該知道，人人都說佛教修來世，道教修今生，這人各有道，施主不信眾生皆苦，又何苦自囿於其中呢？」慧覺低聲的說到。

  「是我執迷了，多謝慧覺師傅提點。」凌兮幡然醒悟，她的確不信眾生皆苦，她要守護自己身邊的人，甚至不惜代價。

  「不知雲深有沒有同大師說，為我們未出世的孩子求字。」凌兮不在想那天的事情，這次前來也是為了見婉嬪。

  「這件事情，我會精心去辦，施主不要擔憂。」

  凌兮也只知道這件事情慧覺是放在了心上，必然會精心的推算才會給凌兮消息。

  凌兮謝過了慧覺，天色已晚，告別了慧覺，凌兮就想要離開。

  慧覺看著凌兮的背影，又看了看天上的星象，眉宇間閃過一絲憂愁，他想要細細的推算什麼，卻不想突然心中一陣鈍痛，疼到他不禁捂住了胸口，喉嚨一陣腥甜，他不甘的看向了夜空，但是也無能為力。

  天機不可泄露，無法窺視，這是佛祖的懲戒，慧覺想要回自己的禪房，但是還沒有走幾步，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