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兩下悵惘難開言(三)
2024-06-03 12:22:05
作者: 沉璧影
縱然那些往昔是他此刻沒有勇氣去面對的,可是聽她話已至此,以免她會滋生懷疑。
他終歸還是按耐著心中那稍稍起伏起的那一層波瀾,裝作尋常無恙的模樣,將那最難能啟齒的話問出了口,「那真的是好巧,不知傅小姐的這位故人是何人?」
傅聆音將頭轉了過來,並正面面向了他,眼眸之中並無波瀾,只是暗含著幾分淡淡的雜思,啟齒之間,聲音之中更帶了幾分如同水滴石穿一般的振振,「他是我的丈夫,也是我此生摯愛之人。」
她的話落下的那一刻,黎淮安的心中歷史湧起了一陣驚濤駭浪。從他口中落下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一把利刃一般戳在他的心上,落下了陣陣撕心裂肺的痛。
是丈夫,是摯愛之人,是她這些年來沁入骨血之中的思念與牽掛,而這些年來,自己卻終究什麼都未能為她做得。
要鎮定,一定要鎮定,他按耐著心底的痛楚,在心中反覆勸誡自己,自己已經不是黎淮安了,黎淮安這個名字對自己來說就是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之人。
不能夠在自己的臉上露出異常,絕不能夠讓她對自己有分毫的懷疑。
他咬住了自己的唇齒,方才使得自己的臉上看上去平靜無波,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換作了一副不曾知曉的模樣,輕聲對其開口:「不知你的這個丈夫,現如今身在何處?」
「身在何處……」傅聆音的臉上添了一絲淡淡的悵惘,並沉沉地搖了搖頭,眼中又落下了幾分黯然神傷,默默地垂下了眼眸,「我也不知他身在何處啊,七年前一別之後,從此他便杳無音訊,至此我再未能同他相見。」
「如今,他身在何處,是生是死,我都無從得知。」
她的聲音微微一頓,又沉默了幾秒,幾秒過後,她才將眸子漸漸抬起,再度望向了天邊,那淡淡流經的縷縷浮雲,眼中更多了幾分虔誠之意。
並將手放在了胸口之處,誠然而道:「我只祈願他平安,祈願他早日歸來。」
黎淮安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但見那已經有了滄桑的痕跡的,那清麗的面容心中泛起了陣陣愧疚與苦澀。
那份熱烈的感情在她的心中貯藏了整整七年的時光,卻從未有一刻將其淡化。
那份承諾,她一直都銘記在心裡,並一直將這份祈願深藏於心中,可想而知,這七年她孤身一人是如何度過的。
明明所在之人近在咫尺,卻終不得相認,這種誅心之痛,恐怕普天之下再無一人能同他感同身受。
他靜默了幾秒,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境後,方才轉過頭,淡然無波地道了一句:「原是如此,但願你們能夠早日重逢吧。」
這句話從他的口中說出,卻不知有多麼諷刺。
早日重逢?明明早就已經重逢了,只是不得相認罷了。偏要做出這樣一副無情的模樣,把這句充滿諷刺的話,當作是對他的祝福,卻也是一自己的身上更添一重罪孽。
傅聆音臉上的神色也未必見得有什麼變化,眼眸之中尚有溫度,只是平平淡淡地道了一句,「承你吉言了。」
她的目光在黎淮安的身上上下打量著,穿梭在她的眼眸之中的是那看不透的輪廓,那一縷淡淡的光芒在她的眼中忽明忽滅。
幾秒過後,她才開了口,聲音雖淡淡,但臉上卻帶了幾分深邃之意,「不知魏先生與魏夫人是何時相識,你二人夫妻恩愛,相敬如賓的模樣,著實羨煞旁人,倒真叫我有幾分羨慕。」
黎淮安望向了傅聆音的眼眸,他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好似在強行按壓著自己的那一顆浮動的心。
他的臉上卻也還是如尋常一般淡然的模樣,開口之間只當是在做戲,「我們已經相識許久了,五年前結為了夫妻。」
「這些年來,一直攜手為家國而戰,縱然聚少離多,也未曾動搖過這份感情。我們已經決意,共同奔赴著屬於我們身上的這一份使命。」
「這大抵便是天賜的良緣吧。」傅聆音我眼中流露出了一絲艷羨之意,「能與所愛之人攜手並肩共同作戰,便是再艱苦,也是幸福的吧。」
「魏先生與魏夫人果然是一對天造地設的恩愛眷侶,這般恩愛,不知羨煞了多少人,好像……好像當初我與他一樣……」
提及從前的事情,她的眼眸之中又泛起了一縷難以言說的感傷,默默垂下了眼眸,聲音之中也更添了幾分沉重,「昔年的我與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只可惜造化弄人,我們到底還是走散了。」
「戰火連天,天涯與海角相隔數萬里,那些日子恐怕日後再也無法回得去了。」
望著傅聆音的神色,黎淮安的眉心不覺一凝,眼眸之中止不住的泛起了一絲從心內而發的沉痛之意,下意識的將手抬了起來,竟有一種要撫摸她,安撫她的衝動。
可他不得這樣做,心中的那一份理智,到底還是戰勝了感性。不能,也不可,在一切尚未平定之前。
便是心裡再痛,再苦也必須要將其壓製得住,絕對不能夠做出一點不計後果的事情。
他終歸還是訕訕將手收了回去,唇角抽搐著,卻不知該如何開言,既泛欲言又止,到底還是化作了默默無言。
彼此相對,就這般各懷心事的沉默著,那一份深沉的苦澀是近在咫尺間的,兩個人在心中各不相同,卻又殊途同歸的痛。
「好了,不想這些了。」傅聆音自知自己所言過多,他將頭抬了起來,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這一份感傷按壓了下去。
她彎了彎嘴角輕輕地笑了笑,像是在努力去壓制心痛,可這笑意之中卻夾雜著那無法掩蓋的住的苦澀。
她又輕輕攏了攏鬢角的髮絲,將眼眸側了過去,只是淡淡啟齒而道:「一時感慨說的就有些過多了,本不應該過多地同魏先生談及這些個人私事的。」
「如果有冒犯之處,在這裡向魏先生賠個不是,還望魏先生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