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雲變幻落彬川(三)
2024-06-03 12:16:25
作者: 沉璧影
杜雅珍離去後,所有的人便也都各自散了去。而傅聆音在轉過身的那一刻,卻剛剛好對視上了黎淮安的眼眸。
一剎那間的對視,黎淮安一雙向來上挑著的眉梢之間,竟難得的添了幾分窘迫,連看向傅聆音的目光之中帶著些微微的閃躲之意。
然而,這一點微妙的表情在他的臉上也不過持續了一瞬,很快,他便又恢復了那不可一世的模樣。抬起了頭顱,瞪了傅聆音一眼便轉過身欲要離去。
「大少爺!」未曾想,她竟從容地上前了一步,喚住了黎淮安。
黎淮安聽到了她的呼喚,眉梢顫動了一下,猶豫了一秒後,方才轉過了身,「怎麼,你還有什麼事?」
傅聆音輕輕眨了一下那長睫,又抿了抿唇角,從容地走上前了幾步靠近了黎淮安,微微將頭抬起,凝視著他的眼眸。
她的眸色波瀾不驚,是出乎意料的氣定神閒,聲音也靜若平湖之水,「我有什麼事情,大少爺心裡應該比我還要清楚吧?」
「少在本少爺的面前拐彎抹角。」那一雙眸子在黎淮安的眼眶之中來回遊動了一下,他又將目光向側右方偏移,擺出了一副不耐煩的模樣,「我怎麼知道你有什麼事情?」
傅聆音淡定如斯,只是輕輕眨了一下那修長的眼睫,輕聲而道:「跟大少爺之間,我不必要兜彎子,除了大少爺您之外,沒有人會在我的房裡放知了。」
「我不知大少爺為何會如此針對我,但我的膽子自小就比別人大,小時候就見慣了這些蛇鼠蟲蟻,這一類都是嚇不到我的。」
「大少爺在船艙上救了我一命,與我有恩,我自不會為此事同大少爺計較。我也相信大少爺並不是心存惡念之人,今天的事情就姑且當它過去吧。希望未來在同一屋檐下,我們能夠和睦共處。」
「我們都早點回去睡吧!」她也沒有再多說任何話,只是淺淺地道了這樣一句,便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這幾天,傅聆音在研究的制傘工作,黎公館中除了杜雅珍之外,她也未與旁人多有來往。既然已知曉離淮安對他頗為不善,便也儘量避開同他之間的交集。
畢竟自己來到彬川還另有目的,不能為了一些小事多費心神。
這一日下午,和杜雅珍閒話過後,她一如往常地上了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
可誰知,在她打開房門的時候,不知道門縫被夾住了什麼東西,門竟是怎樣拉都沒有辦法拉得開。
如此,她也只能夠用力拉扯,緊接著不知是一個什麼東西,從房樑上落了下來,不偏不倚地正落到了她的頭頂,並又滑落到她的肩膀上,並滾動到了地上。
「咣!」隨之便響起了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
低下頭,只見一個黑色的瓷器摔碎在了地上,那碎片四分五裂地散落開來,那潔白無瑕的地板上滿是黑色的墨漬。
自己身著的那一件潔白無瑕的衣裙上,也暈滿了一朵又一朵的黑蓮花,這一幕出現在眼前,不由得使她大為驚詫。
摔碎在地上的那個瓷器分明就是一個盛滿了墨汁的硯台,不知怎生竟然被放在了自己的房門之上。
這一切好像都是被故意設計好了一樣,就等著自己起來拉門,並落入圈套。
「什麼聲音這麼吵啊,擾了本少爺的清淨!」這時聞得走廊盡頭的的門「吱呀」的響了一聲,緊接著便是一個慵懶而又語調上揚的聲音從門口傳了出來。
不想便知,這聲音定然出自黎淮安的口中。
「哎呀哎呀,咱們家這表小姐,這是怎麼了?」看到了身上沾滿了墨汁的傅聆音,黎淮安故意捂住了嘴並瞪大了眼睛,做出了一副萬般吃驚的神色,「這這這,你這是怎麼搞的,怎麼這麼髒啊?」
她那一雙向來充滿平和的面頰上罕見的露出了慍怒之色,她徑直上前了幾步,走到了黎淮安的面前,眼中充斥著一股怒意,「黎大少爺,你到底想怎樣,你就這麼喜歡搞這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嗎?」
說罷,他便轉身進了房門,並重重一聲,將門關上,像是動了極大的怒。
如此,黎淮安也不由得奇異,「不是性情挺好的嗎,怎麼會動這麼大火?」
月色幽暗,晚風過境,庭院裡的楊柳隨著清風淡淡搖曳,帶著幾分微涼之意。
淒清的月光下,籠罩著傅聆音那消瘦的身形。
她身著一件極為單薄的外衫,將袖子挽了起來,只露出那一雙細長的手臂,坐在院子裡那小小的板凳之上,用搓衣板不停的搓著那水盆中泡著的那起沫衣服。
不知她在這裡洗了多久,一雙白嫩的手都已經搓出了紅色的印記,便是這夜色微冷,她的額頭上也冒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咳!」可她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聽到一個極大的清嗓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好似有意在吸引人的注意。
回過頭,果然見得了黎淮安那一張玩世不恭的臉。
傅聆音強行按壓著心中那熊熊的怒火,緊握住了拳頭並站起了身,冷冷地逼視著他,「你來做什麼?」
「我來做什麼?」黎淮安翻了翻嘴唇,抱著雙肩一步一步向傅聆音走近,眯著眼睛看著她,「這是我的家,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輪得到你來管?哎呦,自己洗衣服呢,那不是下人的活嗎?」
便是傅聆音再好的氣度,此刻也終於無法忍耐得住,他那帶著幾分蒼白的面頰微微抽搐了起來,緊緊握住了雙拳,從唇齒之中厲聲喝了出來,「黎淮安,你到底有完沒完啊?」
她這聲音再也不是如同往常那一般溫和,冷峻之中充斥著抵擋不住的慍怒,鐵青的面色一時一反常態。
「你不要再一而再再而三的做這些無恥之事了,你的快樂就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嗎?」她只落下了這一句話,便抱著牧童轉身進了屋子。
她這高亢的聲音穿透而過,便是連一聲風吹草動都無,月夜之中落下了一片寂寂無聲,倒不絕落下了一片駭然。
黎淮安也不曾想,素來好脾氣的傅聆音竟然也會這樣厲害得發起火,剎那之間,他有些錯愕地看著傅聆音,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哎,你過來。」思來想去,他也沒有想明白,只好娉婷雲換了過來,「她不像是一個為了件衣服就會鬧這麼大性子的人,是不是遇上什麼事了?」
「這,大少爺……」娉婷終是把是實情說了出來,「大少爺,小姐的父母已經不在人世了,這件衣裙是表小姐成年禮的那一天,表小姐的母親親手為她縫製的,也是表小姐在家裡出了事情後,表小姐的母親唯一留給她的遺物。」
「因此,這件衣裙對表小姐來說便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念想。表小姐把這件衣裙看得極為重要,便是千金也難得換這一件衣裙。」
「如今這件衣裙被污成了這般面目全非的模樣,表小姐一直覺著是自己愧對了在天有靈的母親,當然是會難過的呀。」
「啊,你說什麼?」聞言,黎淮安的心重重地震顫了一下,萬萬沒有想到,這背後竟然還有這樣一番故事。
這竟然是她母親留給他的遺物,也難怪她會如此在意。如此說來,是自己親手弄壞了他母親留給他最重要的東西,她又如何能夠做到對自己沒有怨氣?
「哎呀呀,你怎麼不早說呢,這個搞出大事了。」他懊惱地錘了一下自己的頭,心中無限煩亂。
他自不是有意為惡,闖出此事也心懷愧疚,為了彌補,只能夠趁傅聆音不在之時,悄悄去到她的房間,將那污了的衣裙取出,想辦法去掉那污漬。
奈何那污漬太過於濃厚,無法將其洗去,便是送到了乾洗店,那老闆也無能為力,終歸落下了一大片痕跡。
情急之中,他也只能聽那小廝的提議,運用自己素來擅長的繪畫技能,在那潔白的裙擺上留下一幅墨梅圖再經拓印,方才能夠去除那污漬,這是能夠補救唯一的辦法了。
玉指修長,輕提竹筆,在那筆尖與墨色的勾勒之下,將色彩一一布勻。不過分分鐘的時間,便織就出了一幅濃墨重彩,淺淡相宜的畫卷。
他認真起來的模樣與昔日裡的形象截然不同,金色的斜陽透過窗子落在他的身上,此時的他,恰若文質彬彬的翩翩少年。
「大功告成!」收筆後,他終於如釋重負的呼了口氣。
此時此刻已經在那素紗上映下了一幅凌寒獨自而開的墨梅圖,遠看則風霜玉立,近看則淺淡相宜,這巧奪天工的手法著實惟妙惟肖。
他想手上沾染的墨漬清理乾淨後,長長呼了一口氣。又小心地提起裙邊,將其放在眼前,細細地觀摩著。
「嗯。」他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咂了咂嘴,「這麼看來,確實是已經差不多了,希望她能夠滿意吧。」
把這一切忙完之後,便已經到了日暮時分,算著也該是傅聆音歸來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