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墓碑
2024-06-03 12:08:32
作者: 靈追
雲海石梯下的洞穴並不好走。它潮濕,陰冷,還時不時的有蛇蟲鼠蟻冒出來。
兩位老蠱師怕遇到不好對付的毒物,趕忙掏出竹筒,將燈籠蠱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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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洞穴內亮起了點點微光。
天鳶借著這微弱的光芒,看向了旁邊的九獄和紅龍。原來自剛剛起,她總覺得身邊有悉悉索索的聲響。如今看得見了,才發現九獄和紅龍的身邊已經圍滿了蛇和老鼠。
天鳶不自覺的退開了幾步,來到了鍾離和鍾別的身旁。
九獄見天鳶離它們越來越遠,有些不高興的舉起一條色彩斑斕的蛇道:「離這麼遠幹嘛?你看它們多美。」九獄說完還滿臉紅暈的陶醉道:「啊~蛇果然是這世間最美的生物。瞧這優雅的體型,美妙的顏色,其他生物根本就比不上。」
旁邊的紅龍聽了這話有些不高興了,它吱吱的叫了幾聲,托起一隻肥碩的灰鼠送到了天鳶面前。
顯然它覺得老鼠比蛇好看。
然而還沒等天鳶拒絕,九獄手中的那條蛇竟一張口吃掉了那隻大灰鼠。
紅龍怒了,不免跟九獄吵鬧了起來。
天鳶抽空安撫了下紅龍,期間卻時不時的看向身後。
「你們有沒有覺得身後似乎有東西跟著我們?」
九獄舔了舔嫣紅的雙唇道:「怎麼?才發現啊?」語畢,九獄驅使手上的毒蛇,緩緩爬入了身後的那片黑暗中。
須臾,一聲尖利的叫聲打破了洞穴內的沉靜。
只見一個麥色肌膚,長相亮麗的小姑娘正一邊跳一邊拍打著身上的棕色衣裙。
「有蛇!有蛇!!!」
天鳶幾步上前,一把將那名少女制住道:「你是誰?為什麼要跟著我們?」
雙手被縛,那名少女惶恐的抬起頭道:「誒!你們別誤會!我不是要來跟著你們,我只是在逃命罷了!」怕天鳶不相信,少女急急的解釋道:「我是千鳥郡的人。他們有人在追我,我湊巧看到了你滑下洞穴,便跟著下來了。真的!你看我手無縛雞之力,又跟你們無冤無仇,我能幹什麼?」
天鳶並沒有立刻就信了少女的話,她上下打量了少女幾眼。見她鬢角散亂,衣裙陳舊且鞋面上沾滿了泥塵,倒像是逃命的樣子。
天鳶手一松,少女馬上退後了幾步道:「這位姑娘,你就行行好,讓我跟著你們吧。」說完,少女似乎覺得力度不夠,還指天起誓道:「我秦子瑜對金烏神發誓,若對你們有任何不軌之心,就罰我父母雙亡,不得好死!」
「你不用發這麼重的誓言!」對方以父母之命起誓,實在是嚇到天鳶了。
天鳶回頭看向了身旁同伴。
鍾離和鍾別一副以天鳶之命馬首是瞻的模樣。九獄則是無可無不可。至於紅龍,它撓了撓圓耳,並沒有表現出反對。天鳶便轉過頭看向那名叫秦子瑜的少女道:「我們要去花山迷霧,你若與我們同路就跟上吧。」
秦子瑜眨了眨眼,沒想到她們的目的地竟然是花山迷霧。她猶豫了一下,隨後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道:「那就多謝這位姑娘了。不知可否告訴芳名,日後也好答謝。」
天鳶搖了搖頭,並不打算跟她深交。
秦子瑜轉了轉眼珠,快步趕上天鳶,想要走到她身旁。卻不料被鍾離和鍾別阻止了。
「小姑娘,勸你乖乖跟在我們身後,別試圖靠近我們的獸神。」
秦子瑜被獸神這個稱呼嚇到了,她驚訝的捂著嘴道:「獸?獸神?神!你說她是神!!!」
天鳶扶了下額頭,有氣無力的回身道:「你就當我姓獸名神吧......」
「獸神?」秦子瑜不可思議的笑道:「你爹娘真會取名字。」
「或許吧。」
見天鳶沒有繼續搭理自己的意思,秦子瑜又將注意力轉到了鍾離和鍾別身上。然而兩名老蠱師似乎對女子完全沒有興趣。無論秦子瑜說什麼,她們都不理會。
於是秦子瑜又看向了九獄和紅龍。
此時的九獄正用手逗弄著那條不知何時回到它身邊的毒蛇,而紅龍則是抱著紫都,專注得往前走。
秦子瑜一看到那條毒蛇就忍不住膽寒,哪裡還敢跟九獄說話。至於紅龍,一隻會直立行走的巨大紅鼠,怎麼看都怎麼詭異。
不,她還是不要靠近它們比較好。
秦子瑜識趣的閉上了嘴巴,不再套近乎。
接下來的一路上,由天鳶帶頭,左繞右拐,走了許久許久,久到秦子瑜快要崩潰的時候,她們終於來到了一處水潭。
眼見水潭的上方隱有光亮,秦子瑜激動的就要往上爬。卻不料石塊濕滑,她試了好幾次,愣是爬不上去。天鳶搖了搖頭道:「頂上是荊棘嶺,上面遍布毒物不好行走,我們的路在水下。」
「什麼?水下?那要游多久啊?我對鳧水不是很擅長。」也不怪秦子瑜有如此反應,千鳥郡地處高空,郡民都不擅長鳧水。而與秦子瑜一樣怕水的還有紅龍。
紅龍蹬蹬蹬的跑到天鳶面前,一邊舉著紫都,一邊轉圈圈,想表達它和紫都都不擅長入水。
天鳶頓時便為難了。
「是我考慮不周......游過去怎麼也得要三十息的工夫。若不擅長鳧水,恐怕會很難。」正在天鳶煩惱的時候,鍾離上前道:「獸神莫慌,老朽有一方法可助它們下水。只是要吃些苦頭。」
天鳶和紅龍有些驚喜的看向了鍾離,而秦子瑜則是急不可待的發問道:「這位老人家,你快說說是什麼方法?」
鍾離朝鐘別使了個眼色,鍾別那布滿皺紋的老臉扯出一絲詭異的笑道:「看好了!」語畢,鍾別從懷中掏出一個竹筒把它揭開,霎時三條細小黑影便撲向了秦子瑜和紅龍。
秦子瑜還沒來得及閉嘴,那條黑影就鑽入了她口中。而紅龍那邊則是兩條黑影,一條撲向紅龍的耳朵,一條鑽入了紫都的鼻腔。
一瞬間,原本正常的一人二獸突然開始抽搐。緊接著它們臉上的肌肉撕裂開,竟長出了魚鰓和魚鱗。
秦子瑜驚恐得捂住臉跑到了水邊,當看到自己的臉時,抑制不住的尖叫道:「我的臉!我的臉!!!死老太婆,你對我做了什麼!!!」
鍾別陰陰一笑道:「再叫!再叫我就讓你一輩子都恢復不了。」警告完了秦子瑜後,鍾別滿臉謙卑的看向天鳶道:「獸神大人,這是魚人蠱,可助陸地生靈在水下呼吸。」
天鳶一邊安撫著有些焦躁的紅龍,一邊道:「這蠱有什麼害處嗎?」
鍾別搖了搖頭道:「就解開蠱的時候,呼吸會有些困難,臉會有些腫,其他無礙。」
「臉會腫!天啊!!」秦子瑜還想再說什麼,天鳶打斷她道:「你要走就走,不走我便讓鍾別幫你解開魚人蠱。」
秦子瑜想要爭辯,但想到自己正在逃命,天鳶她們人又多,只得嘟了嘟嘴低聲道:「傷的又不是你的臉,自然說的輕巧。若你那張漂亮的臉也變成我這樣,看你還能不能冷靜。」
天鳶正越過秦子瑜要下水,聞言雙目划過一絲冷光道:「比你現在更糟的情況我都遇到過。不光是臉,甚至連整個身體都差點支離破碎。那樣的痛,你又經歷過嗎?」
秦子瑜愣了愣,有些不太敢直視天鳶。
天鳶一躍身,潛入了水中。
待所有人都下了水後,秦子瑜才反應過來,趕忙一彎身跳入水中。
水下的世界,混沌而又綿長,仿佛無止境般的在眼前延伸。
天鳶循著記憶,快速的在水中划動,但心卻早就飛到了花山迷霧。那裡有她的父親、母親、大姐、堯羽哥哥還有那個差點殺了自己的天麟......
想到天麟,天鳶的心一瞬間便混亂了。
她是至親,亦是殺她的兇手。她若回去了,該拿她怎麼辦呢?殺她,她不知道自己下不下得去手。不殺,難道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放過她?
那種痛,那種差點死掉的疼痛,她忘不了。每日每夜都忘不了。
天鳶手上的動作不自覺的停了下來。頭頂處一陣氣泡吐出,天鳶有些慌張的摁住了喉嚨。九獄第一時間發現了她的不對,它輕嗤了一聲,一扭身便抱住她快速的往前划行。
許是天鳶運氣好,剛剛那處離葉心湖已經不遠了。有九獄的幫忙,天鳶須臾便被帶到了湖中心。
一露頭,天鳶重重的咳嗽了起來。她貪婪的呼吸著外面的空氣道:「九獄,謝謝。」
九獄正打算調侃她幾句,但一錯眼卻看到了湖中心的神像。
那是花神,花山迷霧的守護神。
即便看不清樣貌,九獄仍能感覺到一股稀薄的神力在周圍遊蕩,繼而消散。
那花神,似乎並沒有死。
但它離死也不遠了吧......
九獄輕蔑的揚起嘴角,便不再看它。
葉心湖上,鍾離鍾別兩姐妹和紅龍已經冒出了頭。過不多久,秦子瑜也上來了。只有天鳶仍舊甩著頭,似乎還有些不舒服。九獄一把扯住天鳶的胳膊道:「在耽擱什麼?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天鳶點了點頭,但身體卻越發沉重了。不知道為何,這次她回到花山迷霧,沒有感受到歸屬感的同時還隱隱遭到了排斥。
花山迷霧裡似乎有什麼東西不願她進來。
天鳶下意識的抓住了靈獸譜,身後一道虹光緩緩升起。那虹光中,一名與天鳶一模一樣的靈體少女正盤腿而坐。她雖閉著雙目,但頭卻轉向了花神的神像。
一剎那間,那股排斥力竟消失了。
靈體少女見天鳶無礙,便又重新縮回了她的體內。這一切說快不快說慢不慢,卻並沒有驚動前邊的人,只有九獄從頭看到了尾。
它有些不可思議的輕喃道:「信仰之力,真是種奇妙的力量。似道非道,似術非術,乃是凌駕於道法之上的一種力量。可惜你沒有運用它的方法,否則收伏妖獸,必定事半功倍。」
天鳶並不貪心,她感覺到身體無恙後,便跟著九獄上岸道:「能擁有它已經很幸運了,至於能不能用以後再說吧。」
九獄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倒是岸上的秦子瑜急不可耐的拉著鍾別要解開魚人蠱。
臉上抽搐了一陣後,秦子瑜、紅龍和昏睡中的紫都終於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秦子瑜第一時間捂住臉問道:「接下來呢?接下來我們去哪裡?」
天鳶正待回答,餘光卻瞥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那是一個腰彎背駝的老人,此時他正在西岸的那塊墓地里清理雜草。
天鳶忍不住上前喚道:「峰老!」
峰老,名喚天峰,今年已經一百一十三歲了。天峰聽到有人喚他,蹣跚著往右面看去,正看到迎頭走來的天鳶。
烏黑飛揚的長髮,飄逸寬大的銀袍,還有那張臉,清媚婉約,貌比花轎,只是眼神里卻多了些複雜難明的思緒。
啪嗒一聲,峰老的鐮刀掉在了地上。
天鳶微笑著撿起那把鐮刀,雙眼卻下意識的落到了峰老旁邊的那塊墓碑上。
那是一座嶄新的墓碑,由上好的石料打造而成。
只見那墓碑上刻著:愛女天鳶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