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石梯

  在樹林裡找到五兒時，天已經有些蒙蒙亮了。

  

  當五兒得知天鳶和九獄收伏了那兩條螭時，她高興的傷都好了一半，立馬站起身要帶她們回村里。

  天鳶拗不過五兒，便攙扶著她慢慢往村里趕。

  穿過樹林，走過迷霧，三人終於回了村子。

  當蠱師們得知千針樹林終於可以自行出入時，免不了朝天鳶跪下磕頭，口呼獸神。

  天鳶隱隱感覺到她們叩拜她時，體內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流動，莫非這就是信仰之力？天鳶抬手讓她們起來，卻留下了年紀最大的那名老蠱師說話。

  「老人家，你可知道青木神？」

  老蠱師顯然沒想到天鳶會提這個。她有些惶恐的回道：「我們蠱師一族是真心誠意的信奉獸神，再不敢提其他神的名諱。」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天鳶組織了下語言道：「在你們眼裡，曾經的青木神是怎樣的神？」

  老蠱師聞言眯起了眼睛，半是懷念，半是感慨的道：「青木神已經離去許久了。不過在我們心中，他永遠都是一位心胸寬廣的神。蠱師一族的惡名，想來獸神也有所耳聞。當年我們一族輾轉多地，並不被其他部族接受。唯有到了千針樹林這裡，方才有喘息機會。那時候的族長奉青木神的命令，將這塊紫霧之地劃給了我們。您知道嗎？這是我們第一次有家。」老蠱師說到這裡，語氣都有些哽咽了。

  「我們沒有這個榮幸見到青木神，但我們的先輩卻發自內心的感激他。還有千針樹林裡的其他住民，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那現在呢？他們現在都去了哪裡？」

  「那時候我還小，有些記不清了。只知道我們的先輩那會兒都在閉關煉製一種蠱王。他們為了不被人打擾，用隱蠱布陣，將紫霧之地掩去了蹤跡。等他們有所進展，想要出去跟其他住民分享這個好消息的時候，整個千針樹林都變了！青木神不見了，其他的住民也不見了！實在太可怕了......」

  天鳶見老蠱師抱著胳膊在瑟瑟發抖，她趕忙握上了她的手。老蠱師感覺到手上的溫暖，不禁回握住天鳶道：「獸神大人，您不知道那有多可怕。我們族裡所有的男性都瘋狂的在千針樹林裡找尋其他住民的蹤跡，但一個都沒有，所有人都不見了！沒有激戰過的痕跡，沒有任何毀壞的地方，就這樣憑空消失了。之後他們分成兩隊，摸索到了南北兩個入口，卻不料被兩條螭攔下了。那一定是惡人留下的妖獸，我們必須殺了它們！後來......那些去殺螭的男性族民一個都沒回來，都死了。只留下了我們女人......我們是真的沒辦法，所以才生出了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孩子。」

  天鳶聽到這，忍不住問道：「那所謂的蠱神，該不會是你們先輩曾經煉製的那隻蠱王吧？」

  「是！但那只是個產生了靈智的失敗品。可是當時男人都死光了，那些女人為了留下後代都瘋了，都瘋了！後來連我也瘋了......」

  天鳶聽到這，心裡沉重的有些透不過氣來。她掙扎了幾次，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老人家，你說你瘋了，可我覺得你清醒得很。不，你們心裡其實都清楚，那根本不是蠱神，而我......也根本不是什麼獸神。你們只是為了......」

  「是。」老蠱師拉過天鳶的手，將它放在自己的額頭上道：「我們都知道。但我們需要一個活下去的理由，我們需要神！獸神大人，請務必照拂您的信徒，請務必引導我們走出黑暗。」

  聽到老蠱師最後那段懇求似得話語，天鳶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她將手從老蠱師的額頭抽出，輕輕撫著她的背，就像撫著一個孩子一般。老蠱師心裡的話真的已經藏了太久了，直到她的女兒來接她，她才停下訴說，鬆開了天鳶的手。

  待母女倆走了後，九獄從陰影中走出來道：「為什麼不把真相告訴她們？那兩條螭其實是青木神留下的。」

  天鳶搖了搖頭道：「一直以來她們都認為那兩條螭是惡人所留，而她們的男性族人則是為了千針樹林犧牲。若有一日，有人告訴她們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犧牲都是無意義的。你覺得她們能夠承受得住嗎？這個真相，恐怕會成為壓垮她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九獄對此嗤之以鼻道：「要我說，誰叫他們自不量力的去觸怒那兩條螭？妖獸就是妖獸，即便認主，也改不去本性。他們若老老實實的待在這裡，哪還會有這些破事。」

  「這世間的事，有很多都是說不清的。只能說時也命也無法也。」

  「算了，那接下來怎麼辦？繼續待在這給她們當老媽子嗎？我看原先的青木神就像個老媽子，這也要照顧，那也要照顧，也不知道這腦袋裡都裝了什麼。」

  「你見過他？」天鳶的背一下子挺直了，似乎對這個話題非常感興趣。

  九獄勾了勾銀髮道：「聽連進那個小人說的，我可沒見過他。」

  「我倒是挺佩服他的。」在紅螭的記憶里和蠱師們的敘述中，青木神是一位謙遜強大又心胸寬廣的神，他會護佑他的信仰者，會回應他們的請求。可惜他已經不在了......

  「真想見一見他啊。」

  「與其想這些虛無縹緲的事，不如想想怎麼當好你的獸神。這塊地方雖說只有三十多號人，但個個都是蠱師。你若要回花山迷霧，是把她們帶在身邊，還是丟在這裡。」

  「不能帶。」天鳶搖了搖頭道：「如今的花山迷霧，外圍都是代徐兩國的士兵還有修道者。別說是出來，就算進去也非常困難。」

  「有我在，也困難？」

  「士兵雖然人多，但不會是你的對手。那幾個修道者卻很厲害。兩個來自代國的國教通天觀，其中之一更是國師伯翳的大弟子。另外兩個來自徐國的千佛寺，是主持彌天佛的弟子。聽說他們都已經上過二重天，斬殺過那裡的妖獸了，其中便有螭。你因為我的緣故，力量被壓制的不足五成，單打獨鬥也只能勉強跟螭打成平手，更何況對上他們。」

  九獄聽到天鳶的話，收起了玩世不恭，有些肅然的道：「那我們怎麼去花山迷霧？」

  「花山迷霧的人自然有他們自己的辦法。」天鳶難得俏皮的眨了眨眼道：「先去雲海石梯，我自有妙招。」

  接下來半天，天鳶詳細的跟蠱師們分析了當下的局面。包括外域的變化，潛在的危險以及青木神的意願。然而失去了蠱神的蠱師們，迫切想要男性來繁衍後代。

  於是，最後商量的結果是，派兩個身軀正常的老蠱師陪著天鳶走一趟花山迷霧。一是看看外面的局勢；二是如果運氣好的話，可以抓幾個異國的士兵回來；三是如果真的遇到危險，年老的蠱師已經沒有生育能力，族裡的損失也不會太大。然而最要緊的一點是，她們可不能讓天鳶這個獸神跑了。

  所以此次回花山迷霧的就有天鳶、九獄、老蠱師鍾離和她妹妹鍾別，還有紅龍以及它懷裡的紫都。

  紫都依舊沒有醒，天鳶雖然有些擔心，但還是把它帶上了。

  留在這個村子，她總覺得哪一天自己回來，紫都可能都被烤了。只希望那兩條螭離開後，會陸續有更多的野獸進入千針樹林，否則食物是個大問題啊。

  最後看了一眼那片紫霧，天鳶揮了揮手，往雲海石梯進發。

  按著五兒給的路線，兩名老蠱師先是把天鳶她們帶到了北面石門。

  當看到石門真的開啟時，兩名老蠱師都落淚了。

  已經有兩百多年，她們沒有走出過這裡了。若她們的丈夫和兒子還在，那該是多麼快活啊。兩名老蠱師默默的跪下來，朝天鳶磕頭。天鳶趕忙要將她們拉起來。

  這樣一拉一扯見，餘光竟然瞥到了一個紅色的身影正要跑出石門。九獄第一個反應過來，它銀色的瞳孔一豎，二話不說便跑過去抓。大約只過了十息，九獄就拎著一隻火紅色的狐狸回來了。

  「怎樣？有沒有覺得眼熟？」

  天鳶盯著狐狸屁股後面的三條尾巴看了一眼，有些牙痒痒的道：「這不就是那隻狡猾的四尾火狐嗎！」

  「錯，現在是三尾火狐。」九獄一把拎住它三條尾巴，將它倒吊著道：「有本事再斷啊。你若敢把三條尾巴都斷了，我九獄從此以後見你繞道走。」

  「嗚嗚嗚嗚！」一條尾巴火狐都心疼死了，三條全斷，它還不如死了算了。眼看著再也沒法逃了，火狐只得認命的低下了頭。

  收伏過程非常順利，當天鳶將它收進靈獸譜時，忍不住興奮的道：「加上你，已經有六隻妖獸了！這才只過了十天不到。」

  「是啊，運氣還不錯。」

  天鳶如今對未來充滿了期待，直至上了雲海石梯，仍舊抱著靈獸譜嘿嘿直笑。

  九獄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問道：「我們都上了雲海石梯了，到底該怎麼去花山迷霧？再往上就是千鳥郡了，我最不喜歡有翅膀的生物。」

  「咦？你不是最討厭多腳生物嗎？」

  「都討厭！」

  天鳶撇了撇嘴，從下往上數，走到了第十三節階梯上。「到了！」

  「哪裡？」

  天鳶嘻嘻一笑，蹲下身看向了階梯下方。那裡有個一人大的洞穴直通地下。

  「這可藏得真好，是你們的族人挖的？」

  「嗯，是很久以前的了。好像那時候的族長還姓姬......這個洞是我和大姐無意間發現的。從這裡滑下去，再走一段路，可以繞過荊棘林，直接游到花山迷霧的葉心湖。」

  「這種路線，是進去容易出來難吧。」九獄嘆了口氣化成銀靈蛇，一咕嚕的鑽進了洞裡。接下來是紅龍，紅龍看了一眼懷裡的紫都，認命的用自己的屁股滑了下來。輪到鍾離和鍾別時，兩人都有點吃力，還是天鳶在旁邊搭了把手，兩人才順利下去的。最後輪到天鳶，她活動了下身體，正準備下去，卻不料雲海石梯的頂端，突然傳來了「嘩——嘩——」的叫聲。

  隨著這個叫聲響起，空中驚起了一片雀鳥。

  「那千鳥郡該不會發生什麼事了吧？」

  然而天鳶也沒空管別家的閒事，她略看了一眼，便鑽入洞穴滑了下去。卻不知她滑下去後不久，有一個麥色肌膚，長相亮麗的小姑娘也隨著她滑了下去。

  那個小姑娘消失後不久，原本安靜的千鳥郡突然便吵鬧了起來。首當其衝的就是千鳥郡的看門獸佘雀這裡。

  佘雀是風屬性的飛禽類妖獸。一身翠綠色的羽毛，體型巨大，雙翅有力。最重要的是它的叫聲嘹亮，在很遠的地方都能聽到。平日裡千鳥郡的護衛隊都會用它來看門放哨，然而今日它卻吃了不乾淨的東西睡著了。

  隨之而來的後果便是，千鳥郡的浮空樓里逃出了一名犯人。

  那名犯人本身無罪，但她的母親卻罪不可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