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終:他們都不會離開
2024-06-03 08:04:04
作者: 者鶴
「兒臣不孝,叩見母后。」
周洛麟深深伏在地上,眼睛閉了起來,眼角有濕潤之意。
皇后也忍不住紅了眼:「快起來,回來就好。」
「來,看看你妹妹,她可乖了,一點兒也不鬧人。」
*
「綠荷!」
凌雨桐猛地坐起身,驚魂未定。
一轉頭,就看見了馬車上蓋著布的……那是綠荷的屍身。
眼淚潸然而下。
她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祁宴也異常的沉默。
他的手一下一下順著她的背,新得知的情況,不知要不要在此刻告訴她。
如果說的話,她會更痛苦吧。
「你有話要說?」凌雨桐的聲音帶著濃濃哭腔。
祁宴看出,她是想讓他說的。
於是……
「唐家?」
她似是不確定,又問了一遍。
她的表情令他也心情沉重得厲害,默然點頭後,三哥斷腿的事,他也說了。
凌雨桐閉上了眼。
「欺人太甚!」
她苦澀又憤怒,滿腔恨意在燃燒,情緒堆積在一起,快要瘋魔了。
她握住祁宴的手。
「我們這次不去大理寺,讓倪大人過來,如何?」
她想在祁家門口,把皇帝不守德行的行為,全部揭露出來。
好讓百姓們都看看,皇家奮力遮掩的醜陋真實!
「好。」
祁宴將她按進自己懷裡。
「我萬分理解你的感受,因為我的心也隨你的心情,被牽動著情緒。」
「十惡不赦的人,一定會下地獄。」
「我跟你保證。」
*
倪蒼朮以為自己聽錯了。
「瘋了?帝王失德?」
時牧:「他們沒瘋,我看了實證,咱們的皇帝,確實失德。」
倪蒼朮一目十行地看完。
「這太令人不可置信了……」
時牧垂眸:「大人決定如何做,屬下都無條件跟隨。」
「哪怕死也不惜。」
倪蒼朮目中感嘆。
他捏緊了手,發狠道:「就跟祁宴他們瘋這麼一把,大不了,我烏紗帽不保,扔了這條命。」
時牧眼有笑意:「好。」
「大人若去了,時牧下了地底,也還當您的智謀。」
*
祁家門口行來悠悠的馬車。
門口的士兵立即就提了刀,氣勢洶洶,可下一瞬,倪蒼朮的人氣勢更加猛烈,整隊逼近。
一聲響亮的鑼鼓在祁家門前被敲響。
凌雨桐和祁宴面龐冷厲,站在祁府門口,等著人靠近。
府內,祁韻猛地站起來。
「祖母,一定是他們,他們回來了!」
祁老夫人點頭。
「抬上澤楷,我們一家人,要整整齊齊的,去面對那些魑魅魍魎。」
她拉著身體虛弱的祁夫人,一步一步,堅定地朝外走。
「帝王失德,德不配位!」
凌雨桐高聲道。
在她身邊,祁宴手持手抄了許多份的事情敘述,揚手就朝百姓那邊扔去。
所有人都在搶,士兵攔都攔不住。
倪蒼朮帶來的人鎮住了場子。
有看完敘述的百姓在竊竊私語,瘋狂大罵:「原來發財的路在這兒呢!」
「既能通過拱手讓出幾份勝利,換取錢財,又為何要搜刮我們,讓我們交那麼高的稅!」
「帝王失德,合該廢之!」
祁宴冷著聲音說出了這話。
最初是沒有附和聲的。
大家牢騷歸牢騷,到底是不敢真的拿性命去賭。
祁府門開。
祁老夫人當先,蒼老渾厚的女聲高聲跟了一遍。
再是祁夫人、祁韻,祁澤楷,唐語琴。
越來越多地人聚集在此處,陳義康也出現了,他走向晚一步到來的陳秋水,父子倆都和祁宴他們站在了一起。
倪蒼朮更是腳步不動搖。
此景,震撼人心。
有百姓喃喃:「我朝的天,要變了啊,這可都是……」他們平素攀也攀不上的大人物。
有短暫的片刻,這條街明明那麼多人,卻沒一人出聲。
「朕看,誰敢說變天了!」
「你們都放肆!!!」
皇帝暴怒出聲,身後,佟太傅也眼神陰沉如毒蛇。
百姓們稀稀拉拉跪了一地。
可祁家門口的人,沒一個人跪。
安南侯晚了一步出現,穿越人群,他站在祁宴身邊,對皇帝,也是昔日兄弟道:「我沒想到,你能把皇位坐成這個樣子。」
「帝王失德,愛子侮辱弱女,周朝在你手裡,怎會變成這樣?」
「突厥那點蠅頭小利,你也看在眼裡?」
皇帝炸了。
「你給朕閉嘴!」
「輪不到你,輪不到你們來說教朕!」
「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要如何就如何,何須他人多嘴。」
祁宴的嗓音忽然冷厲:「帝王失德,你知道是什麼下場嗎?若萬民檢舉、大理寺審證通過,你將在那京城街市,被斬立決。」
皇帝瞳孔一縮。
「祁宴,你放肆!」
他頭到處轉,抬手就搶奪了身邊士兵的刀,劈手就要砍祁宴。
可他已人至中年了,除了脾氣厲害,身體早在多年酒色中掏空。
祁宴只需一隻手,就將他的手震顫地劇痛,刀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一如……他落在地上,撿都撿不起來的帝王威嚴。
佟太傅上前扶著皇帝。
「祁宴,安南侯,還有今天所有站在祁府門口的所有人,你們等著下獄!」
「我們等著。」
祁宴扯唇,無限嘲諷。
*
武流光手頓了一下,看向昔日他無比忌憚的佟太傅,他的朝堂老師。
「抱歉,我無法發言。」
「這次,我站祁宴那邊。」
佟太傅陰沉了臉:「你也被他們迷昏了頭嗎!你是最會趨利避害的臣子,亦是我最優秀的學生,現在,你要做錯誤的決定,跟他們一起下地獄嗎?」
武流光道:「不是的。」
「我覺得,這次的決定再正確不過了。」
「您不是也說嗎?我最會趨利避害,那,這次站祁宴,就是最完美的對這個詞的體現呀,老師,您才是糊塗的那位。」
說罷,他抬手:「送客,老師累了。」
聖上的頹勢,已顯了。
明明身為帝王,他有無數種可以震懾住眾人的方法,但偏偏,他要親自下場,還被祁宴那樣下了面子。
面子,就是威嚴。
此番,著實下乘了。
……
本以為很難達到的萬人檢舉,竟然比大理寺出證明還快。
京城大街的事,一傳十,十傳百。
皇帝龜縮在宮中,自從那日後,他整夜整夜地做噩夢,還在無知無覺中,吸入了一種奇異的香味。
皇宮的窗戶外,悄然離去一抹銀亮髮絲的高大身影。
之後,皇帝的情緒更加不好了,他無能狂怒,亂下令殺人。
被關在刑部的嚴立身就在其列。
若不是凌中羿受凌雨桐委託去救了人,嚴立身……一代公正之臣,就要隕落地無聲無息了。
他們進了宮,倪蒼朮要抓失德的皇帝,卻不料……
見著祁宴,皇帝發瘋一樣,把身邊的嫻妃推出去。
「都是她!是她的兒子幹了錯事,朕才不會承擔失德的責任!把周洛羽,把他關進宗人府!永生永世不得出來!」
嫻妃被他推倒在地時,驚駭又不可置信。
「聖上,您說什麼?」
凌雨桐來時就看見這一幕。
華服染塵、髮髻歪掉的嫻妃一臉蒼白地看著皇帝,眼睛裡都是驚詫。
「是她生的兒子害你們!你們殺她,關她啊!」
「還有皇后,皇后是朕最愛的女子,朕與她感情甚篤,麟兒,周洛麟!你給朕擋擋啊?」
凌雨桐冷眼看著。
嫻妃眼裡的光,徹底滅了。
她緩緩爬起來,從頭上拆下一隻髮簪,指尖勾纏住髮絲。
「臣妾自認,當了您這麼多年的解語花,您能對臣妾多少殘留些情誼。」
「可沒想到,儘是面目醜陋。」
「昔日美好,看來只是夢幻泡影,那就以此發,祭奠我曾付出的真切情誼。」
「從此,我再不是你的妃。」
髮簪利落一划,飄灑而下。
嫻妃脫下華服,只著一身白衣,回頭看向凌雨桐。
「我知道,洛羽就算沒有他一言,也定會進宗人府,這輩子都出不來了。」
「那我……能否不勞你們動手,自去冷宮,了卻殘生。」
哀莫大於心死,便是嫻妃如今。
凌雨桐看向倪蒼朮,對方點點頭。
嫻妃勾起唇角,無神地笑了笑,轉身離去,只餘一身蕭瑟。
凌雨桐垂眸。
最是無情帝王心,萬千寵愛,百般看重,到最後不過是一場空。
那日的後來,她沒有再參與。
只知,周洛羽確實是被關進宗人府了,皇帝和佟太傅也都落了網。
至於他們身後那人……神算子。
這要多虧了她昔日救下的醉酒漢,對方的存在成為一個誘餌,神算子自詡聰明,自然會發覺醉酒漢當初沒死,那……下一步追查到他,也是時間問題。
所以,神算子逃了。
這時,那個盲眼組織欠祁宴的要求就派上了用場。
根本不必三夜,只一夜,神算子就葬身他們的刀下。
周洛羽被關宗人府那天,天空飄下細雨,嚴青就站在人群中,也不知是宿命還是感知,周洛羽朝那個方向望去,怔住了。
嚴青,變了好多,再不是昔日跟在他身後,狐假虎威的狗腿子了。
嚴青和他的視線對上一瞬,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他要去凌雨桐那邊接走他父親,然後,遠遠離開京城。
朝堂動盪,周洛麟登基。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預訂下了他和方姑娘的婚期,且立下空頭聖旨,承諾方姑娘,一生一世一雙人。
此舉令眾臣譁然。
在平息這些聲音時,武流光出了大力。
包括在先帝失德一事,也有出現他的身影。
祁澤楷則選擇辭官,以後的志向就是雲遊四方,尋找唐茯苓。
他始終相信對方沒死,只是活在一個他暫時還沒找到的角落裡。
而他和武流光,後來也又吵過一架。
他永遠無法忘懷對方那句「你比誰都清楚,她死於利益博弈,我不過推了一把而已。」
而這次的事,對方也分明地告訴他:「我從沒有什麼好心,我向來追逐利益,生存第一。」
所以,他們終歸不是一路人。
凌雨桐也在後來遇見過武流光一次。
對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行禮,離開。
擦肩而過。
他知,她是灼灼烈火,他是污泥密友,不過短暫相交,最終還是逃不過涇渭分明。
……
這日,陳義康帶來了好消息。
他聯繫上了舊友,松月很快就能見到親生父母了。
萬幸,她的家人都還在。
凌雨桐由衷地為她開心。
陳義康笑著調侃兒子:「祁家就好事將近了,你呢,也快該向人家姑娘表明心意了吧?」
是的,凌雨桐和祁宴,向家人坦白了他們的感情。
但其實他們不說,家人也都看得清楚他們眼波流轉之間,那些情意。
松月紅了臉,格外嬌艷。
陳秋水不禁看痴了,然後,被人一把推向對方。
這下,兩人都各自羞澀著,惹得眾人一頓善意地笑。
……
祁宴現在的下屬,也同樣是他父親的副將,呂清烈,最終選擇留在京城大營。
星月閣重新開張了,這次,劉掌柜成了真正的掌柜,亭越則成了坐鎮的神醫。
凌中羿和長老,羅斯,也都留在了京城,和凌雨桐一起,教導他。
至於真正的掌柜——凌雨桐,她和祁宴定親了。
同樣定親的,還有表白成功的陳秋水和松月。
也是在婚貼發放時,蕭寶珠才知道,她一直以來都咬錯了人。
這般打擊,氣得她直接把苟延殘喘、月月虧錢的詩蕭閣關了,待在家裡生悶氣。
可真到了他們婚事的那天,她還是去了。
然後發現,在陳秋水杳無音訊的那幾月間,她早把對方忘到了腦後。
爭的,到底也就是那口氣而已。
而松月的真實身份,也讓她不敢造次。
……修羅老臣,她爹都惹不起,更別提她了。
婚事在一片熱鬧中落幕。
凌雨桐紅唇嫣然。
祁宴目光含情。
他依稀記得,昔日他的想法:他想永遠給她留一條退路。
因為他知道他的內心是怎樣的,而人心始終隔著肚皮,他無法確定這份愛能亘古不變,也怕內心的偏執鑽出來,傷了她,所以就想把選擇權交給她,讓她可以隨時離開。
可現在,他能夠確定,這份愛,不會變。
他們已經經過數次生死的考驗,他相信,以後的困難,兩人也會攜手度過。
誰都不會離開。
……
周朝的皇后,在皇帝鐵血整治了朝綱之後,就「病故」了。
田野鄉間,昔日的陳皇后脫下一身華服,穿著一身材質良好的布衣,回頭喊:
「夫君。」
「嗯,我在。」
安南侯輕笑著應,冷硬面龐也因她在身邊而暖了。
無論是周洛麟,還是妹妹,都是他們兩個的孩子。
此情早在他們初見之時就註定了,哪怕中間隔著皇權的傾覆,也不會消減,而是隨著時間,日久彌新。
*
祁澤楷走遍大山大川,在一個地方留下了。
「姐夫,日頭越來越烈了,天暖和了啊。」
唐語琴擦了擦臉上的汗。
「嗯。」
他們兩個都堅決認為,唐茯苓沒死,所以,他們一直沒有停止尋找。
唐語琴用來撐地,行走的木棍子忽然掉落在地。
祁澤楷一怔,若有所感般,回過了頭。
不遠處,正有一個背著藥簍子的女子,認真地撿起了石頭縫裡的藥草,滿足地笑眯了眼。
看見他們在看她,她還友好地朝他們揮手。
祁澤楷不禁眼圈泛紅。
唐語琴也是一樣。
看吧,他們的堅持沒錯的,她真的沒有死,還如此好端端地生活在這個角落。
就等著他們來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