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不守規矩
2024-06-03 08:03:29
作者: 者鶴
劇烈的風沙後,從遠方駛來一輛悠悠而行的馬車。
馬車左右無人,只有前面坐著一個冷臉侍衛,散發出不好惹的氣息。
大路一片平坦,風過去後,就添了沙礫。
阮傅一會兒垂眸看手,一會兒側頭逗鳥,視線來回掠過時,總是一轉過祁宴他們的方向,就迅速移開了,從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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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宴的表情沒有任何一絲變化,全當是沒發覺。
凌雨桐卻忍不住。
她輕輕撓了撓臉,還是喚道:「阮醫師。」
阮傅扭過頭,看起來十分自然。
「怎麼了?」
凌雨桐默了一瞬。
「……」
若不是她足夠熟悉他的一些微表情,恐怕這會兒還真的會被他唬到。
視線餘光瞥過祁宴,她心道,阮傅一定是發覺了吧?
那,其實承認也沒什麼關係。
「就是……」
「我和祁宴在一起了,想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你知道。」
她嗓音輕輕的,卻說得鄭重、認真。
不止正對著她的阮傅,就連祁宴也不禁一怔。
繼而,嘴角不自覺勾起。
阮傅:「……」
他一時不知該做出什麼表情,只能不看祁宴,只對著凌雨桐點頭,嚴肅道:「嗯,我知道了。」
祝福的話,當著兩人面,還真的說不出來……
凌雨桐被他嚴肅的表情搞得一怔。
她忍不住笑了,想起阮傅脾性,當下也不難為他,就也點了點頭。
這般有點奇怪的氣氛,是被祁宴暖好的。
他垂了眸,格外自然地拉住凌雨桐的手,口中十分自然地問起了南疆的事。
他沒有再專門表明一番對這段感情的決心,但實際行動已經在細節里將他的真心都展現了出來。
阮傅看在眼裡,也接過他的話頭,說起他對南疆的見聞。
「雖然蠱術最好的方法是找到蠱師來解,但南疆地域廣博,蠱師難尋,若我們實在找不到……也不是沒有後備的辦法。」
「南疆有一個勢力,叫藥谷。」
凌雨桐一下子捏緊手。
藥谷……
祁宴發覺她的異樣,低問:「怎麼了?」
凌雨桐抿唇,頓了下,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
阮傅看見這個令牌的瞬間就瞳孔一縮。
「藥谷通行令!?」
「這東西你從何得來?」
凌雨桐垂眸。
掌心的令牌上紋樣是兩條交纏在一起的小蛇,頗有幾分邪異的美,不似正派之物。
她忽然想到之前曾拿這個令牌嚇唬錢袋子,好像收穫了格外不一樣的信息。
「是我父母留給我的東西。」
阮傅一滯。
他眼神顫動,一時驚訝,沒對上話來。
凌雨桐掌心收緊,低聲道:「總歸,若真要用後備方法,去藥谷的話,我這個令牌是能派上用場的。」
阮傅點頭。
凌雨桐將令牌收好,閉了閉眼。
她的疲憊被祁宴第一時間捕捉到,祁宴從旁拿了披風搭在她身上,輕聲道:「睡兒吧。」
溫暖又熟悉的氣息圍繞在身側,她的眼皮子忽然就沉了,不一會兒呼吸就均勻了下來。
馬車慢悠悠地趕路,馬蹄踩在沙地上,發出「嗒嗒」的聲音。
……
趙夫人抬眼看了下祁家的門頭。
風拂過時,兩邊掛著的燈籠一晃一晃,有幾分生趣。
她咬著牙,整理了下表情,就上前敲門。
片刻後,門開了條縫隙,露出管家的身影。
「我要見姑母。」
趙夫人已經儘量平淡了語氣,但管家這麼些年來見過無數人,又怎會看不清楚她一個婦人的心思。
這是來向長輩興師問罪呀。
誰給她的膽子?
不過,管家並沒有將心情表現在臉上,而是低頭平常道:「夫人稍等,我去通報一聲。」
誰知,他這話一出,趙夫人瞬間就變了臉色。
她不滿道:「自家人見面,為何還要通報?」
「我就是要見姑母,你讓開!」
話落,她直接就要去推管家。
管家猝不及防,險些被她推得一個趔趄。
好在他及時就站正了,一雙虎目看著趙夫人,不怒自威。
趙夫人一對上他的眼神,心裡跳躍的心思就是一縮。
她努努嘴:「我又沒使多大的勁兒,你幹嘛用這種表情看著我……」
「真不吉利。」
她小聲嘟囔著,以為管家不會聽見。
管家眼裡划過一絲厭煩,雖然沒對她擺臉,但眼裡的客氣卻是又散了點。
他不願理會這個沒有分寸的婦人,轉身要去通報。
但下一秒,迎面就聽見老夫人的聲音,蒼老威嚴。
「誰在門口喧譁?」
趙夫人聽見這聲音,頓時就變了一副臉。
她抬起袖子就給自己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語氣委屈怨念至極。
「姑母!您可得為我們家流光做主啊!」
「三公子可太過分了,竟是直接衝到我們家要掐死流光啊!!!」
因情緒太過激動,她的尾音都帶著一絲顫。
百轉千回的,是撲面而來的怨念。
祁老夫人眉頭一皺,嘴角一抿,看表情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
趙夫人見狀,忙收了自己浮誇的面部表情,垂下頭佯裝抹眼淚。
「姑母,我就這一個兒子,他要是出點什麼三長兩短,我可怎麼活呀!」
她還有下文要訴,就聽祁老夫人一句話嗆白回去。
「怎麼?澤楷是把流光掐死了嗎?」
「你跑來哭喪來了?」
趙夫人被懟得一僵。
她下意識就仰頭否認:「那當然不能了!我及時出現,攔住了祁澤楷的動作,流光自然被我解救下來。」
「您怎麼能這麼說話呢,我怎會是來哭喪的?」
她還委屈上了。
祁老夫人眼一橫,面無表情:「那就別哭哭啼啼的,好好說話,把一切都本本分分道來,若有添油加醋,就別怪姑母不客氣,要趕人了!」
她的語調凌厲起來,直叫趙夫人打了個哆嗦!
趙夫人更不樂意了,但礙於姑母氣勢,還是低低開口敘述。
她倒也不算添油加醋,但說的嚴重程度卻是翻了幾倍。
祁老夫人挑眉,不甚相信。
「你說,澤楷要對流光下殺手?」
「是啊!那掐在我兒脖子上的手,我可是看得真真的!」
「為什麼呢?」
趙夫人一滯。
她被問得愣住了,瞪著大眼,好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這……他們年輕人之間的恩怨,我一個婦人家,我怎麼知道……」
「你不知道,就來找我興師問罪?」
祁老夫人眼角的細紋看起來都冷厲了不少。
「不,沒有……我只是想讓姑母為我家流光做主,問問三公子,到底為何要那樣……」
頂著祁老夫人的眼神,趙夫人越說越是氣弱,說到後面,肩膀都要縮起來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就這般低微。
「呵。」
直到頭頂響起姑母的冷笑,她狠狠打了個寒顫,才……陡然明白了為什麼。
在家族中,姑母的威嚴就像陰影一樣籠罩在他們頭上。
誰都怕。
若是武宣在,她或許還不是姑母攻擊的直接對象,可現下只有她一個人,姑母不懟她懟誰呢。
但她真的是來訴苦的啊!
祁老夫人道:「管家,派人去把澤楷請過來。」
「有什麼,咱們都當面對質。」
「說清楚,說明白了,也免得什麼聒噪的鳥兒都敢往屋裡頭亂飛,不守規矩!」
趙夫人狠狠一顫,頭垂得更低。
唇被她咬得死緊,都嘗到了血腥味。
「不守規矩」四個大字像山一樣,壓在她心頭,她垂著眼睛,心中的情緒幾乎堆積到一個峰值。
姑母她,怎麼能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就把錯先行扣在了她頭上!
祁澤楷來得很快。
他冷著臉,一來就將那天發生的事裡里外外講了個明白,然後,趙夫人的臉一整個煞白。
身子搖搖欲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怎會?」
她家流光絕不是那樣不分是非之人!
祁澤楷沉著臉:「既然夫人來了,那晚輩也有一句話請夫人轉達。」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你既然認準了拉幫結派、睜眼當瞎子才能在朝堂之上走遠,那你我就不是同路人,從此便割袍斷義,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
「而茯苓,我堅信一定會找到她。」
話落,他眼神一狠,直接拽著袍角就扯下了一道,抬手,任由那片布角掉落在地。
袍子輕飄飄的,就如他們的同袍之情,一同隨風墜地,不會被拾起。
在場之人無不瞳孔一縮。
其中趙夫人的反應最為劇烈。
她的表情有一瞬間就空白了,視線呆愣地隨著飄落的袍角移動到地上,不發一語。
祁老夫人也一下子沉了臉。
澤楷是她的孫子,她怎會聽不懂他語氣中的氣惱和深深的失望?
武流光,真是好樣的!
她難掩擔心的目光被祁澤楷發覺,他走過來,勾起一個如常的笑,攙扶著她的手臂。
「祖母,不必擔心我,我會解決好一切的。」
「這幾日天寒了,您要多注意休息。」
「雨桐和四弟遠在北疆,也定是念著您的,您要保重身體。」
祁老夫人深深地看了祁澤楷一眼。
她心中嘆氣。
世事無常,昔日心性最為純澈的澤楷,現在也成熟成了如今模樣,有幾分陌生,但更多卻是心疼和深深的無奈。
她終是開口:「既已割袍斷義,那就得其本人親自知曉才可。」
「管家,你去安排趙夫人,帶著那片袍角,務必親手交到武流光手上。」
「是!」
管家轉身離去。
祁澤楷有幾分怔愣地看著祖母:「祖母,為何……」
祁老夫人的眼裡含著某種經過風霜的透徹感。
她緩緩道:「此番,是做給他身後的人看的。」
「唐家雖是小家族,但也不是一個幾品的年輕官員敢判全家處刑的。既然唐家有幾分的可能能被放過,那就是他身後的人……給了他徹底除掉這幾分可能的信號。」
祁澤楷眸中一痛。
他閉上了眼。
唐家的慘狀在他腦海一遍遍回放,那般歷歷在目,令他窒息。
茯苓……到底在哪……
*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被關押在哪兒了?」
編號三眉宇間已經帶了幾分不耐,活動著肩頸,分外不爽。
他已經跟著錢袋子在營帳外頭繞了幾天了,但不但沒有絲毫收穫,還跟營帳的那些將士幹了幾架。
那些發現他們的將士,一個個攻勢都像瘋狗一樣,逮著人就咬,而每次錢袋子腳底抹油,溜得比誰都快!
「急什麼?」
「再等我偵查完這個地方,就能確定到底在哪兒了。」
「你留神,別讓那些瘋狗再發現我們,不然,你又有得忙了。」
編號三:「……」
……聽見這話,他簡直想給錢袋子一刀!
但他最終眯了眯眼,忍下了。
只要找到喻南尋並救了對方,他想殺誰不能殺,還怕眼前這個人?
而在他前面,看似放心地把後背交給他的人,實際則是暗中緊緊繃著身體,感受著身後的人殺意緩緩變淡,直到虛無,他才放鬆一點。
嘴角嘚瑟地勾了勾。
看來,他所料沒錯。
編號三根本不會對他動手,或者說是……在他帶著對方找到喻南尋之前,對方都不會對他動手。
好啊,那就狠狠報一番……被強迫之仇吧。
*
凌雨桐忽然驚醒。
她的忽然動作引起祁宴注意,祁宴剛要和她說話,就被她一把抱住。
腰上纏著柔軟的手,和馨香的她。
他心猿意馬一瞬,然後立即收斂思緒。
「怎麼了?」
詢問的語調格外溫柔,凌雨桐搖搖頭,埋在他懷裡不說話,靜靜平復著被噩夢嚇得心臟狂跳的心情。
她不想說,他自然也不會追問。
安靜的時光在流淌著,外面只有風的聲音,了無人煙。
凌雨桐輕輕鬆開了他,這時才後知後覺地紅了臉。
她發覺,自己最近確實情緒化了一些。
要改。
她仰頭深深地看了祁宴一眼,心中萬般慶幸,自己選擇及時回應他的心意,而不是困宥在自己的身體狀態上,對他敬而遠之。
她做了個夢。
那個夢的內容……讓她不願意再回想,也是她不敢面對的噩夢。
她有些過於安靜了。
祁宴擔心地垂眸,黑瞳里似倒映著流光,溫柔地包裹著她。
她心裡一松,忍不住就小聲把夢境告訴了他。
「不會的。」
溫暖懷抱襲來的同時,耳邊響起他磁性的嗓音,酥酥的,惹得她耳朵有點癢。
「……」
一邊是極致溫馨,一邊就是極致的沉默。
阮傅閉了閉眼,將已經緩慢磨蹭到帘子口的身體,直接塞到了外面的座位上。
一扭頭,墨白正架著馬車,一臉嚴肅。
阮傅默默咽下到喉間的寒暄,被風吹得默默裹緊了披風,看著前面的一片蒼茫,無言。
再行五十里,他們就能出了北疆,抵達南疆的地域了。
那裡迎接他們的,還不知是什麼牛鬼蛇神。
且望順利,無有橫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