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金口扎飛

  「然後呢？」，我問。

  「你爸不想進那座墓」，他說，「他說吳家人不盜墓，他不能壞了祖上的規矩。但是寧雪不干，她堅持要進去看看。她用帶來的塑膠炸藥炸開了墓門，讓郭宗奇跟她進去。郭宗奇也怕出事，就逼著我們跟著一起進去，你爸爸說什麼都不同意，寧雪一怒之下，自己進去了。」

  「自己進去了？」，我皺眉，「郭宗奇呢？」

  「呵呵，那個老東西，除了忽悠，啥都不會，你爸不進去，就是給他個膽子，他也不敢進去呀」，大爺冷笑，「他見寧雪自己進去了，先是在門口喊她，見寧雪不理，於是就裝模做樣的在門口打坐，念咒，說是派護法進去保護寧雪。你爸不願意在那待著，我倆就到外面等著了。結果沒過一會，我們就聽到寧雪的慘叫聲，接著郭宗奇就跑出來了。」

  

  「他驚慌失措的對我們說，寧雪估計是出事了，讓我們趕緊進去救人。見你爸猶豫，他就又拿出師父的身份壓他，說什麼道家人不能見死不救，這會你不救寧雪，你就等於是殺人之類的。你爸看了他一眼，轉身走進了墓道，我當時想揍郭宗奇，但你爸已經進去了，我放心不下，就跟著進去了。」

  「我們進入墓室之後，先是見到了那兩個道童，制服他們之後，一路殺了進去，找到了寧雪。她當時已經沒氣了，但你爸說她命硬，還能救過來。他看到了墓室牆上的鐵八卦，看到了那些鬼影，看到了棺槨旁邊的九宮長明燈，血槽，以及上百個骨罈，認出了這是八卦聚靈，百鬼守墓的九宮升仙局。他說進了九宮升仙局，就沒有回頭路，只能往前沖，墓里一定留有密道，找到密道，我們就能出去。我倆就一路往前走，那真是險象環生，好幾次都差點死在裡面，好在你爸的卦厲害，最終讓我們找到了密道，逃出了那座凶墓。」

  我點了點頭。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看了一眼牆上的鐵劍，「出來後，我就罵了街了，我說那姓郭的不是個東西，媽的錢他拿，妞他泡，這玩命的活卻讓我們做！」

  他看著我，「我問你爸為什麼要聽他的？他什麼都不會，整天拿你當槍使，你為什麼還順著他？！我說咱爹那麼牛逼，吳家到你這輩，十六代都是風水高手，你幹嘛要讓一個騙子牽著鼻子走？！」

  我一愣，「您說……郭宗奇什麼都不會？」

  「也不是什麼都不會，他會金口訣，會扎飛篇，懂一些八字，八宅風水，然後就是靠那張皮了」，大爺冷笑，「靠著那身皮，那個道教的身份，他到處招搖撞騙。他知道自己沒有真本事，所以就把你爸忽悠成了他的弟子——不只是你爸，還有好幾個風水世家子弟，都被他忽悠的拜入了門下。比如你那會說的陳天錫，他就是風水世家的子弟，只是沒有吳家這麼強而已。除了他之外，還有白筱羽，龍小玲，也都是風水大師，都是世家子弟，都是有本事的。他們和你爸爸一起，被江湖上稱為郭門四高足，實際上，沒有一個是郭宗奇教出來的，都是被他忽悠進來的。」

  他說的金口訣，扎飛篇，都是江湖騙術，前者是察言觀色，順藤摸瓜，後者是附會鬼神，恐嚇人心。表面上前者是算卦，後者通鬼神，實際上，全是騙人的。

  姥爺說過，這些騙術過去是江湖上的不傳之秘，全是套路，很得人心，莫說是一般人了，就是有些懂行的，遇上這些，都會被騙。

  但問題是，我爸自幼就了解這些，郭宗奇用這些，他會看不出來？

  「難道我爸看不出來他是忽悠？」，我問大爺，「難道他們都看不出來？」

  「你也是學術數的人，你應該明白」，他緩和一下語氣，「這學術數需要天賦，沒有天賦學不會，而有天賦的人學了術數之後，一定會有求道之心，不是麼？」

  「是！」，我點頭。

  「所以你明白了麼？」，他看著我。

  我深深的吸了口氣，「好像……好像明白了……」

  「你明白了，我也得跟你說」，大爺放下雪茄，「你爸天賦好，當年你爺爺還沒教他，他就偷著就把你爺爺的很多本事學會了，因為他學來的容易，所以他就到處跟人切磋，交流，把自家的寶貝不當寶貝，到處教人。你爺爺知道後很生氣，狠狠的罵了他一頓，不許他再出去跟人交流。你爸也是氣盛，一怒之下，不學了。然後呢，就在這個時候，他認識了郭宗奇。他跟你爸聊術數，裝出一副高人的樣子，他不敢直接跟你爸談卦，只會諱莫如深的問你爸，為什麼？為什麼？這卦為什麼這麼用？往深處想……往深處想……再往深處想……」

  「邏輯陷阱」，我看著他，「不斷的用反問來否定，會引起被反問者的自我懷疑，進而對他失去判斷，深信不疑。」

  「沒錯！」，他一拍大腿，「就是這個道理！我雖然說不出來你這詞吧，但事就是這麼個事！」

  我點了點頭。

  「術數天賦好的人都單純，他用不斷的反問來引發我爸和幾位師叔的自我懷疑，讓他們自己否定自己，然後再用自己道家弟子的身份來忽悠他們……一旦他們入了道門，他就不會再提術數，道法，只會用道教的那套師為徒綱的道理來控制他們了……」

  「你說的太對了！」，大爺激動的說道，「他就是這麼把你爸，把你幾位師叔忽悠到門下的！他們這些風水高手都單純，拜他為師，就中了他的套，從此以後就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了。而且這個郭宗奇，精通江湖騙術，善於蠱惑，控制人心，尤其喜歡道德綁架，還有就是利用輿論。這些年，他打著道家的名義，動輒道祖，動輒規矩，把你爸爸他們控制的死死的，而且不斷的製造輿論，讓別人以為你爸爸他們的本事都是他指點的，他教的。你爸他們但凡不聽他的，他就對外說，你爸他們欺師滅祖——兒啊！這話，太他媽好用了！」

  「確實是好用」，我冷笑，「俗人不辨是非，師父就算十惡不赦，一句徒弟欺師滅祖，也能占據道德制高點。而被他污衊的弟子，不論真相如何，都將被釘在道德的恥辱柱上，萬劫不復……」

  「就是這麼個道理！」，大爺看著我，「你以為你爸願意被他控制？他是沒辦法啊！……」

  我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接著問他，「三年前那件事，是郭宗奇設的局？」

  大爺拿起雪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