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0章，等一個人

  少年一開始並不是很喜歡這個胖子，他覺得胖子很虛偽，因為他的前半生一直在裝傻，可當他走進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當他坐上那張椅子時，他再也不裝傻了。

  但少年聽到那句兄弟時，心中卻產生了幾分悸動，因為他看得出來，那一刻胖子不是在撒謊，這是他前半生，唯一一次沒有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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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開始幫胖子殺人，他劍以前並不染血，可後來開始染血，他突然覺得這樣的生活索然無味，他覺得他練劍，並不是為了殺人。

  當胖子身邊再也沒有敵人時，少年離開了，他離開長安城時，在城外看到了很久以前看到的那個老頭，他的記憶力很好，幾乎過目不忘。

  「你當時說要教我劍法，為何又離開了呢？」少年問道。

  「因為當時的你，不需要我教。」楚易說道。

  「那麼……現在呢？」少年眼中充滿了期待，如果被那些死在他劍下的人知道，他居然像一個糟老頭求劍，他們肯定會氣的從墳墓里爬起來。

  「你學劍的初心是什麼？」楚易問道。

  「我……我一開始學劍，只是為了保護村裡的人不受猛獸的傷害，後來……後來離開了之後，我想變得更強。」少年回道。

  「那現在呢？」楚易又問道，「你變強了嗎？」

  「我變強了，可是我現在不知道，強大又有什麼意義。」少年有些沮喪，手中的劍顯得晦暗。

  「我說過，會送你一把劍。」楚易拿出了一把黑黝黝的劍，遞給了他，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背囊，那劍剛好可以放入背囊，但那裡面只有一把劍，「我什麼都不能教你，因為你有自己的道路要走，遲早有一天你會學會這世間最強劍，也許只是因為一個簡單的理由，就像是你當初學劍時一般。」

  楚易消失了，他看著少年離開長安城，去挑戰天下的強者，在他的劍下，沒有勝者，但也沒有死者，因為他不再殺人。

  少年的大名很快傳遍了天下，過了十年，當少年回首，卻看到一個殘破的國度，異族踏破長城，殺到了長安城下。

  那時他才想起那個胖子，那個讓他又討厭，又割捨不下的胖子，當他來到長安城時，胖子在大明宮裡，已經絕望。

  他站在長安城頭，看著黑壓壓的荒族大軍，沒有絲毫畏怯，當他再次拔劍時，他突然心中有了一絲明悟，世上最強的劍，並非是殺人的劍，而是為了天下蒼生，為了兄弟朋友，就像他最初學劍一般，這是最有力量的劍。

  大唐武宗時代，一代武神段小酒自長安城下，趕著幾百萬荒族大軍，殺了三千里，所過之處屍橫遍野，荒族畏之為劍魔，大唐百姓謂之為護國武神。

  楚易看著段小酒學劍，看著大唐從盛到衰，心中有一種巨大的成就感，這跟他在某個文明里，假扮那些族群的生靈完全不一樣，他早已經不再為天下興衰悲或喜，他看到的是從生到死，花謝花開，哪怕再卑微的人，都有綻放的時候。

  有的人只是一瞬，有的人承載歷史。

  楚易始終覺得自己在歷史的洪流里，只是一個旁觀者，他輕輕的去觸碰某些他曾經想見過的人，他見過吳道玄，也見過張仙之。

  當那些歷史中的人物在他面前出現，看到他們從稚嫩走上成熟，再成為引領時代的人物時，楚易心底並沒有太多的悲或喜。

  但是，當段小酒拔出手中的劍，為了大唐百姓，殺出三千里外，看到他劍直指北方時，楚易那一刻同樣熱血沸騰。

  此後的很多年，那個胖子開創了大唐又一次盛世，而段小酒則沉寂於人世，但一代護國武神在長安北城上留下的那句：「還我一個強盛大唐。」依然像是昨日。

  胖子履行了他的承諾，段小酒此生無憾，在大唐盛世的某一個夜晚，楚易來到了那個山村。

  「你好像什麼都知道。」段小酒看著他，波瀾不驚，在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劍意，一絲想要尋求對手的劍意。

  但這劍意一閃而逝，他似乎感覺到自己並不是眼前這個老人的對手，他跟第一次初見時，看到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

  「我也不是一開始就什麼都知道。」楚易拿起了他的酒葫蘆，感覺非常的熟悉，又顯得又幾分的陌生。

  「你到底是誰？」段小酒問道。

  「我是誰並不重要。」楚易說道，「重要的是你接下來要做什麼。」

  「我要伐天！」段小酒堅定的說道，「我想看看這牢籠之外有什麼。」

  「牢籠之外……」楚易想到了從有到無的那一幕，苦笑道，「如果什麼都沒有呢？」

  「那我依然要伐天。」段小酒說道。

  「你不是她的對手。」楚易說道，「到了你的境界，應該可以感受到她的壓力。」

  「是啊，可我不想讓我的頭頂有這麼一個天，也不想讓我們活的像螻蟻一樣，一生都在局中。」段小酒眼中有些不甘。

  「何止你在局中，我也在局中，但在不在局中，並沒有那麼重要，不是嗎？」楚易試著勸說他，卻又不想打擊他的信心。

  「你來自牢籠之外，對嗎？」段小酒眼中閃過一縷精光，「我記得那時候，天好像還在沉睡，並沒有甦醒，能夠讓天沉睡又甦醒的人，只有牢籠之外了。」

  楚易沒有否認，也沒有反對。

  「你來這裡做什麼？」段小酒問道。

  「等一個人。」楚易說道，「一個我穿越時光，直到現在也不知她在何方的人，所以我必須繼續等下去。」

  「哦。」段小酒似乎看到他了眼中的執著，「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眼中流露出情緒，她在你心目中，一定非常重要了。」

  「我答應過她，要告訴她答案。」楚易說道。

  「守信之人，必然練的一手好劍。」段小酒突然放下了酒葫蘆，拔出了劍囊內的龍闕劍，朝楚易刺了過來。

  「所以，劍是直的。」楚易的手輕輕的往前一點，他手中無劍，但他心中有劍，所以他的手指就是劍，沒有附帶任何規則，卻如蒼穹一般博大。

  段小酒輸了，人生中第一次失敗，還是敗在了劍下，他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氣餒，收拾行囊，離開了山村。

  很久很久以後，楚易再看到段小酒時，他在伐天，他沒有用劍，因為他手中無劍，但他心中有劍，楚易知道自己無法阻止段小酒，他也不可能把段小酒送到牢籠之外，因為那裡已是寂滅的無。

  他只能看著段小酒飲酒高歌，一路走向了那座仙宮，那裡有一個剛剛甦醒沒多久的人在等著他。

  段小酒的學習能力很快，但他終究是有極限的，與天的這一戰，他並沒有被一個手指頭壓倒，但他也只刺出了一劍。

  最後的那一個身影，就像楚易第一次見到他一樣，那麼執拗，那麼聚精會神，卻也是那麼的瀟灑……

  段小酒死去的那一天，大明宮內的那個胖子哭了，他一輩子哭過無數次，但這一次是他哭的最傷心的一次，他知道那個曾經伴他走過一生的人，已經不在了……

  楚易來到仙宮時，看到的是段小酒的屍體，他把段小酒埋葬在他出身的地方，一賠黃土，沒有墓碑，某個春日的早晨，那裡開起了茂密的野花……

  「你在等誰？」仙宮內，天靜靜的望著他，目光里沒有絲毫的情緒，她的那雙眼睛，就像是最絕倫的雕塑品，卻沒有生命力。

  楚易坐在仙宮內，坐在天的面前，回道：「等一個，你很快就會認識的人。」

  天始終在尋找著楚易的破綻，她知道這個人很厲害，厲害的諸聖復活，都不一定能夠戰勝他。

  儘管她知道眼前的這個人不會露出破綻，但她依然在等，等待他露出破綻的那一刻。

  「如果你能夠做到一件事，我就離開這裡，並永遠不再回來。」楚易突然說道。

  「什麼事？」天詢問道，這給了她機會，只要能夠抓住機會，她就能夠完成自己的使命，她不容任何人打斷她的使命。

  「學會像凡人一樣去愛一次。」楚易微笑道。

  「你是想讓我愛你嗎？」天冷酷的回道，「可以，我可以愛你。」

  說罷，天身上的衣物全都消失，展現在楚易面前的是一副精美絕倫的軀殼，世上最完美的生靈，也不過如此了。

  「你錯了，我說的愛，並非是繁衍，我說的愛是真心的去愛。」楚易指了指她的胸口，「像活生生的人，有一顆跳動的心臟，會為他想像，會為他思念，會為他……」

  「我不會。」天打斷道，「但我可以學，只要你願意離開！」

  楚易一抬手，不等天反應過來，便將她打落了凡間：「你只有九次機會，如果就此過後，你還學不會，那我將打破這牢籠。」

  天心底一顫，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周圍的世界是如此的奇妙，她好像忘了什麼，但她卻可以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心在跳。

  奇怪，為何要在意自己的心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