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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他又活了

2024-06-02 21:42:56 作者: 菁菁者莪

  陸綏卿平日所居的這間院子,是整個皇城司最特別的存在,亦是聖上額外的恩賞。

  沿抄手遊廊走到頭,再經文石鋪就的一條小逕往上走,有一間獨立的小閣樓,便算是他的書房。平日主要用來書寫呈文奏表,以及下發緝拿文書,偶爾還會用來訓勉下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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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陸綏卿就如往常一樣坐在那張檀木書案後,繃緊的麵皮上仿佛寫著「不悅」二字,令跪於下方的獄卒冷汗涔涔,沿著背脊一路滑下。

  「是你放他們進去的?」他聲音冷刻,如初春迸裂的寒冰。

  獄卒心頭一凜,抬起眼來怯生生答:「是小人……」

  陸綏卿的眼眸幽暗深邃,似能吞魂奪魄的深淵,在這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沒有人膽敢撒謊。可他仍要為自己再找補上兩句:「稟司尊,對方畢竟是長安伯世子,又拿著刑部的對牌,小人……」

  「哦,原來你這麼效忠刑部啊,既然如此,不如我明日就將你調去刑部好了。」陸綏卿聲線平淡,近乎聽不出什麼情緒來。

  可這話卻叫那獄卒更加的緊張起來:「小人不敢!小人知錯了!進皇城司時每個人都曾立誓這輩子只效忠司尊一人,小人不能離開皇城司……」

  「嗯,你說的倒也是,的確進過皇城司的人這輩子很難再去別處了,就算本官肯割愛,各部也不敢要你們。」

  說這話時,陸綏卿甚至流露出一種淡淡的遺憾,不過很快他又調轉了話峰,周到地為下屬謀好出路:「但這輩子不行,還有下輩子,你現在可以好好想一想,下輩子去哪兒了。」

  一聽這話,那獄卒兩腿打軟再也跪不正了,癱在地上,司尊這是要他死!

  「司尊,小人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小人家中還有老父老母……」

  「不用擔心,你還有個弟弟,會替你好好在爹娘面前盡孝的。」陸綏卿體貼安撫。

  「可小人不想死……小人還不想死啊……求司尊饒命……」

  見一個大男人癱在地上哭得涕泗橫流,陸綏卿看得心煩,低頭捻玩著手上的那枚墨玉扳指。須臾後抬眼,發了慈悲:「好吧,那你是哪只手給他開的門,哪只手遞的鑰匙?」

  自知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獄卒顫顫巍巍地伸出了左手……

  ……

  長安伯府,今日正值伯夫人于氏的壽辰,雖說因著聖上中毒一事不敢大張旗鼓地操辦,只在自家門裡張羅兩桌席面,但私下裡還是有不少人悄悄送來賀禮。

  門房才搬了一株紅珊瑚進去,轉眼又有人送來了一隻錦盒,門房再次送入正堂。

  正拉著全家欣賞那株珊瑚樹的于氏喜溢眉梢,指著桌上新送來的那隻錦盒,道:「我兒,快去將它打開,瞧瞧又是哪府送過來的!讓帳房好好記仔細了,往後這情分總歸還得還得~」

  領了母親吩咐的曹棟,意氣揚揚地走到桌案前,將錦盒小心捧起,拿到于氏面前才將之打開。

  看清內里物什的瞬間,滿堂笑語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笑容僵在臉上,再也沒有喜氣。就好似一個個破了口的瓷器,只余駭訝與恓惶。

  曹棟怔愣了半晌,才驚恐地將那東西連同錦盒一齊扔到了地上!這一扔不打緊,先前還能維持安靜的人群頓時炸了窩一般,驚恐萬狀,避之不及,做鳥獸散去!

  盯了兩眼掉在地上的那隻斷手,于氏終是眼前一黑,昏厥了過去。

  剩下的幾人扶著于氏回房,寬敞的大堂里只留下曹棟一人。他雙目緊緊盯著那隻手,手上還掛著一串鑰匙。正是他今早去皇城司獄探視崔瓊時,賄賂了獄卒拿到的那把。

  他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最後狼狽無措地坐在了地上。

  看來他料想的沒錯,那女人果真攀上了陸綏卿這個靠山!

  ……

  皇城司獄本就潮濕陰冷,姜念晚所住的這間牢房更是位處最里端,雖則能得到清靜,卻也是最冷的一個角落。

  整個白天她都在抱著那床破舊的被子補眠,只中間醒來一回,吃了午飯便接著睡。

  過午外間天色稍暗時,牢里便又點起了燈火,姜念晚被這點光亮喚醒,算算自己已睡了差不多四個時辰。

  她才剛剛坐起,便有獄卒走過來分發晚飯,姜念晚瞧著他面生,便隨口問了句:「之前那個大哥呢?」

  新獄卒面色微僵,謹慎地答:「哦,他啊,被調去別的地方了。」

  姜念晚遺憾地點點頭,本來她還想著下次再有機會見陸綏卿時,好好在他面前告上一狀呢!畢竟手底下的人吃裡扒外,為旁人大開方便之門,這放在哪兒都是忌諱,尤其是陸綏卿這樣小心眼的人,定不會輕饒的。

  可惜了。

  一個人安靜地吃完晚飯,姜念晚將碗放到一旁,開始在這間算不得寬敞的牢房裡散步消食。

  繞著牢房走到第十五圈兒時,耳邊傳來腳步聲。朝這個方向來的,不必問定又是來找她的,她停下步子,扒著鐵欞子向外張望,很快便看到了裘十三的身影。

  遠遠的,她便出聲打趣:「怎麼,你家司尊又發作了?」

  裘十三快步走到她面前,壓低了聲量道:「姜娘子,司尊讓我來給你知會一聲,薛尚書醒了。」

  話音落處,姜念晚臉上的隨意和自在頃刻不見,面色也一寸一寸褪成冷白。

  「薛博遠……醒了?」怎會如此,那一刀的分寸她明明掌握得當,薛博遠應該熬不過才對,怎會突然又活過來了?

  裘十三便將方才之事一五一十給她說了一遍。

  自薛博遠中了那一刀後,便一直昏迷不醒,被單獨安置在皇城司的某間廂房。作為弒君案的關鍵之一,聖上自是不想他不明不白就死去,是以每日都會命太醫來為他診治。

  今日下午太醫如舊來給薛博遠施針,在神闕穴和人中穴下針時見他有了些許反應,便又用金針刺激合谷、風池兩穴,竟果真將他喚醒。

  剛剛醒來的薛博遠身體無力,口不難言,太醫只好先給他灌下碗參湯,打算明日再來看情況。

  換作旁人聽聞這個消息可能會大受打擊一蹶不振,姜念晚卻不會,短暫的失望過後,她強使自己鎮定下來,雙手穿過鐵欞抓在裘十三的前襟上,緊緊揪住:「十三,求求你,設法讓我去見一見他!」

  這話說完,她自己也覺得沒什麼底氣,遂又補了句:「就當報答我上回救了你家司尊行不行?」

  裘十三輕嘆一聲:「姜娘子你這又是何必?你那一刀已然刺下去了,即便他現在未死,也難逃被你牽連的弒君之罪。薛家是必亡的,而你也找好了替罪羔羊,如今低調行事不再橫生枝節方為上策!」

  「不行,我一定要見他!」姜念晚的語氣決然而篤定。

  薛家其它人她可以不在意,但薛博遠必須死在她的手上!這是復仇之初,她就在爹娘的墳塋前立過的誓言。

  然而裘十三態度亦是堅定:「請恕在下無法辦到,皇城司上下只惟司尊一人之命!」

  姜念晚覺得裘十三有些不近人情,頓時也沒了好臉色:「那下回你家司尊再發病時,你也不必來求我了,我必然是見死不救的。」說罷鬆了手,轉過身去。

  這回換裘十三著急了:「姜娘子可別忘了與我家司尊的約定!」

  「我與他的確有換命之約,不過那是等他順利送我離開上京,我再將藥囊的方子獻上,這可並不包括他自己弄丟了舊藥囊,讓我隔三差五幫他續命救急。」

  她抱肘倚著牆角,一副你不肯枉開一面,我也只好公事公辦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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