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千兩金風
2024-06-02 21:42:57
作者: 菁菁者莪
這回可將裘十三給難住了,原本只是來報個信兒,怎麼也沒料到竟遇上這樣一道難題。
躊躇良久,他終於妥協:「罷了,我這便回去請示司尊。」
「不成!」姜念晚卻不肯退讓。
十三急道:「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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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念晚便道:「他必然不會同意,你去了也是白去。這事兒只能你自己來拿主意,端看陸綏卿的命令和陸綏卿的命,哪個在你眼裡更重要了~」
一聽這話,裘十三急出一頭冷汗來,人生頭一回遇上無賴,偏偏一身功夫還沒處施展!
……
陳設極簡的房間裡,彌撒著濃濃的藥味兒。
緊閉的窗扇隔絕了外間的噪雜,也將屋子裡的人事與外界分隔開來。
陸綏卿坐在床畔的繡墩上已有一會兒了,只是架子床上平躺著的男人還未醒來,他也不急,就這麼靜靜地等著。
不一時,薛博遠的眼皮終於動了動,未待他徹底將眼睜開,陸綏卿便開口問:「聽說你要見我?」
乍聞這個聲音,尚有幾分迷糊的薛博遠打了個激靈,靈台立時清明起來,轉了轉眼珠,看清了坐在一旁的男人。正是他今日醒來後,指名要見的陸綏卿。
「你來、來了?」
區區三個字,便叫他說得如此磕巴,陸綏卿微鎖著眉心,透出一絲不耐煩:「有什麼話,尚書大人還是長話短說吧。太醫說你傷得極重,不宜多言。」
薛博遠咽了咽口水,只好將原本打算娓娓道來的話重新整理一番,開口時儘量做到簡短:
「那個姜、念晚……她不姓姜……她姓、姓魏……」
「魏?」陸綏卿烏沉的眸底掠過一道微芒,追問:「哪個魏?」
「她是……魏、良、弓的女兒……她毒害陛下……是為了……給魏家報仇……」
聽著這些話,陸綏卿的臉上雖未流露太明顯的情緒,但神情卻異常專注。當年魏家出事時,他也不過是個少年,魏良弓這個名字他從小就常聽人提起,那是大粱曾經的戰神。
薛博遠接著道:「有勞陸大人……將此事……稟奏聖上。薛家和貴妃娘娘……都是遭她陷害……一切……都是她的謀劃……她想拖著、拖著整個薛氏一族……下地獄!!」說到情緒激動時,薛博遠重咳了幾聲。
待那一陣劇烈的咳嗽結束,薛博遠再睜開眼看陸綏卿時,發現他的臉異常緊繃著。
雖說這人一直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但他很多時候是不吝嗇笑容的,正因如此的表里不一,才在民間有了個「笑面閻王」的諢號。
可這會兒他真正將臉寒著,又叫人覺著還不如像往常那樣做做表面功夫來得心安。
薛博遠不禁生出幾分彷徨:「陸、陸大人?」
「呵~」陸綏卿的唇角微微展開,似春柳劃開冰湖,撩起幾圈兒微瀾:「恐怕要讓尚書大人失望了,這話恕陸某難以轉呈陛下。」
「為何?」薛博遠掙扎著想要坐起,卻終究沒有那麼大的氣力,抬了抬身子,最後還是乖乖躺回了床上,只目光灼灼地盯著陸綏卿。
「因為……」陸綏卿有意拖了個腔調,緩慢抬起右手來,罩在薛博遠的頸上:「死無對證啊。」
話音落處,指間驟然收緊,他只用了一分的力,便令床上的人徹底安靜下來。
他起身,沒事兒人似的信步走到門前,將門打開。笑眯眯看著門外不知站了幾時的小娘子:「既然想看,就進去看一眼吧。」
姜念晚怔了怔,便急不可待地越過他跑到架子床前,伸手探了探薛博遠的鼻息,不可置信地沉吟:「沒氣兒了?」
她又不死心地去探他的頸脈,已無任何活著的跡象。不僅如此,脖頸好像還……斷了?
姜念晚回頭看了眼門處,已不見陸綏卿的身影,但方才只有他們二人在屋裡,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有機會下手。
是以儘管極其不可思議,但真相只有一個——陸綏卿幫她殺了薛博遠。
只是這樣的手法,會否太過明顯了?姜念晚想著此事不應再多連累一個,於是動手幫薛博遠整理了整理,將原本掐斷了的頸骨又湊合著接了回去,這才放心離開。
屋外天地寬廣,月華如水,姜念晚走到陸綏卿的身後,隨他一起抬頭賞月。
良久,兩人都未出一言,似不忍打斷這難得的靜謐美好。
看夠了,他便轉過頭來打量起她,好似重新認識她這個人一般:「原來是魏娘子。」
姜念晚倒也不介意他知曉自己的真實身份,只長長吁出一口氣來,帶著十二分真誠提出個建議:「下回別再下手那樣狠,容易漏出馬腳,摘不清自己。」
陸綏卿付之一笑,重又抬眼去看月:「我又幫了你一回,打算如何報答我?」
「你放心,今日這情我肯定領!」她認真思索了須臾,道:「這樣吧,你若有法子帶我去一趟京郊的不周山,我便還你一個保命的藥囊!」
陸綏卿原本只是打趣,聽她如此大方,奇道:「上回不是說有幾味藥需鮮取,且其中一味關鍵還只在西洲才有?」
姜念晚誠實點頭,「的確那一味藥不可或缺,但其它的藥草亦有不俗功效,至少能保你不會像現在這樣,隨便犯一點忌諱就發作。」
陸綏卿抿唇淡笑,「好,那就等天氣再暖上幾分,不周山頂的雪化了,我便帶你去采。」
……
前一晚薛博遠的甦醒,才給身處冷宮中的薛貴妃帶來幾許期待,誰知第二日死訊便傳了過來,薛貴妃癱坐在地上,深知此案沒了轉機。
「整個薛氏一族,都要被那個姓姜的賤人帶入地獄!淮兒這究竟是娶的個什麼冤家啊……」
有人憂悶自然就有人歡喜,接下來的幾日姜念晚都吃得飽睡得香!大仇的報的暢快,讓她緊繃了十多年的那根弦驟然鬆弛下來,突然覺得自己也跟尋常的小娘子沒什麼不同,開始期待原野的美景,和俊美的情郎。
她這一生,有必須要做的事,可她卻不僅是為了這件事而活。如今事情即將有個了結,她也該放下身上沉重的枷鎖,去體會另一種人生。
今日是二月初二,傳聞龍抬頭的日子。可姜念晚坐在磚石圍成的牢房裡,既看不見月色,也不看不見星辰,只能沒有邊際地暢想著離開上京之後的樣子。
忽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她起身走到鐵欞子前,見來人是裘十三,便問:「是不是你家司尊又發作了?」
一路急奔而來的裘十三重重喘著粗氣,邊拿鑰匙開牢房的鎖鏈,便點頭應話。
「他這回又做了什麼?」
「今日宮中有宴飲,聖上親至,司尊不便推脫,便飲了兩杯……」
姜念晚簡直要氣笑了:「那他現下如何了?」
裘十三隻得如實道:「司尊回來後動都不能動,事態緊急,我便學著上回娘子的處置,先從你留下的藥箱裡取了同樣的丸藥餵下,又在枕邊點了線香,可是司尊仍不見有任何起色。」
打開牢房的門,姜念晚便急步隨他往回趕,待到了陸綏卿的房間,先去搭他的脈,後又觀他的面色,竟發現他脈搏有力,面泛潮紅。
這怎麼看也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樣子。
她扭頭去看那香,已燃得見了底,難以辨認。便問十三:「你從哪個香匣里取的香?」
十三直接將手邊的藥箱打開,指著左側的香匣道:「就是這個。」
姜念晚朝里看了眼,只覺眼前一黑!
千兩金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