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苦澀的過去
2024-06-02 18:17:13
作者: 規劃失憶
她第一次知道吃飯的時候是圍著桌子吃的,而不是隨便找塊石頭或者一塊乾燥的地方就那樣蹲在那裡或者坐在那裡就著黑糊糊的野菜吃著說不清是什麼東西做成的團成一團的食物往嘴裡塞,如果不是飢腸轆轆,那些看起來就很髒,吃起來就更難以下咽的東西怎麼會進入到她的胃裡?
每當她硬著頭皮,艱難地吞咽那些所謂的食物之後,她都會感覺到喉嚨里像是被粗糙的沙礪摩擦過一樣疼痛。
她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步入了天堂還是進入了地獄,她第一次看到原來饃頭是那麼的細膩,原來青菜炒出來是那樣的清脆欲滴,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食物叫作肉,還有很多很多的看上去都不忍心下嘴的食物就那樣直白地擺放在她的面前。
她每嘗一樣,必用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一下,看看是不是畫的。
用手摸了之後,她才敢用筷子夾起一小塊,放在嘴邊,小心地品味著。
她永遠不能忘記她第一次吃肉的時候,她就哭了,她的鼻頭一酸,想起了家裡的妹妹還有弟弟們,為什麼只有她一個人才能嫁人?如果嫁人可以帶著兄弟姐妹的話她一定要把自己的妹妹弟弟全都帶上。哪怕一人只能吃一小口肉,她也是願意的。
她以為的嫁人在她來到飛鳳樓之後,她就知道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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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到那些可以做她爺爺的男人來捏起她的下巴的時候,她嬌嫩的皮膚疼得縮成一團,然後她緊緊只是皺皺眉頭,她連眼淚都不會流。
能夠吃飽,能夠吃上肉的日子是多麼的美好,這點痛算什麼?
不但如此,她很快便適應了迎來送往的生活,她沒有像別的女孩子那樣哭著鬧著要回家,相反她很高興,這樣的日子她做夢也沒想過。
輕羅小扇,還有一個人老色衰的老媽子專門地伺候自己。在她十三年的記憶里,只有她像一個小丫環一樣任人驅使,而現在她有一個老媽子負責她的日常飲食起居。
那些人們恭恭敬敬地尊稱她為「小姐」,在她有限的認識里「小姐」這個只有那些說書人口中的達官貴人之家的女兒才能被稱之為「千金小姐」,而她算什麼?她不過是鄉下一個吃不飽飯無人憐愛的小丫頭而已。
她表現得特別的順從與聽話,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都聽過她的故事,老鴇把她的事跡到處講給那些新進來的、思想上有著叛逆的姑娘們聽,包括落鳳也是聽過她的故事的。只是她後來才知道故事裡的主角就是她的使女啞女,就是她在大街上無意間救起的姑娘。
等啞女少年老成的時候,她已經習慣了在男人的身上找回自己的價值了。每個月她總能偷偷地攢下幾兩銀子,悄悄地托人捎回去送給她鄉下的家裡。
偶爾家人也會捎來隻言片語,告訴她他們用她的錢修了房子,送弟弟們去了學堂,買了田地等等。
每一次看到那些歪歪扭扭的笑跡的時候,她就像回到了家裡一樣。每一次當她回想起她穿著大紅的衣服離開家的時候,弟弟妹妹們站在村口看著她的那雙眼睛,眼神里飽含著羨慕與渴盼。在他們幼小的心靈里,他們的姐姐是一個多麼幸運的人啊,竟然可以穿著新衣裳去嫁人,據說還可以從此吃飽飯。
而他們基本上每個月都能收到她從城裡帶回來的銀子,這些銀子讓他們在年年歲歲歲歲年年裡不再挨餓不再受凍,而他們不知道是不是清楚啞女的生活。
啞女從來不對家裡人提起,而家裡的人也從來不問。
這樣,大家的書信往來字裡行間完全沒有了尷尬與生疏。
雖然來到飛鳳樓,有先生教她識得了字,可是僅僅識字哪裡會知道做人的道理?人都是有一顆羞恥心的,她也有,只是貧窮讓她的羞恥心屈服於衣食飽暖了。
她知道她自己在做什麼,她知道那些鄉里鄉親的會怎麼笑話她,所以從她十三歲那年被媒婆用一輛馬車帶到琉璃城後,她再也沒有回去過。
哪怕對著鏡子,她能看到自己越來越圓潤飽滿的身體,越來越漂亮的臉蛋。
有人說「衣錦還鄉」才是一個人最揚眉吐氣的時候,而她可以衣錦,卻從來還不去鄉了。
永遠也回不去了。
如果不是那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她仍然會像螞蟻搬家一樣把自己的私房錢源源不斷地托人捎給家裡,只為了換得那些一言半語的問候與溫暖。
多少年了,那些髒兮兮的小手,那些破破爛爛的衣裳,那些面黃飢瘦的臉龐像記憶的刀一樣深深地刻在她的心窩上。
每當她錦衣玉食的時候,她總是在無人的角落裡細細地回憶兒時的貧苦,然後一個人悄悄地哭泣。
那種心酸與無人可訴的絕望只有她自己知道。
所以她從來不會拒絕老鴇給她按排的任務,她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兩半,這下她就可以攢下兩份私房錢了,這樣她就可以多給家裡做一些貢獻。
只要她再辛苦些,那些弟弟妹妹們會長大的,他們會因著她的付出活出更精彩的人生來。
只是她從來不知道每個人的精彩都是屬於自己的,而當一個人從落魄走向精彩的時候,他們絕計是不會提起過去的自己似爛泥,連哭都覺得失禮。
當她生病的時候,她突然想家人了。
因為她生病了,在飛鳳樓,在老鴇的面前她再也不是炙手可熱的姑娘,誰願意花錢去買一個病怏怏的人來找晦氣呢?搞不好那些莫名其妙的病再傳染到自己身上可怎麼辦呢?
因著她病得實在是太嚴重了,連做使女的資格都沒有。
因為她一向乖巧聽話,老鴇倒也是嘆惜了她一下,可憐了她一下。
給她一床破被子,就這樣把她攆出了飛鳳樓。
飛鳳樓怎麼可能養閒人呢?
她想了想,自己無處可去。如果回到鄉下的家裡,那麼那些鄉里鄉親的會帶著怎樣的有疑問來看待她?她的身體已經像殘秋的柳樹一樣再也禁不起半點的風吹雨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