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忠誠

  「差了哪一點？」她恨恨地問道，她心中暗想這老道一定說得不對，我又何止是差一點？從眼下看來，我已然離人中龍鳳差了十萬八千里了。

  「姑娘貴庚八字你看貧道說得對也不對？」於是他老道又是掐指又是嘴裡嘟嘟噥噥，然後眼睛豁然睜開，說出了尹枝的生辰八字。

  尹枝聽了心中一驚，那老道說得竟然一字不差，但是她裝作不以為然地說道「我且不說你這八字準不準，不管是帝王之家還是平民百姓之家，孩子的八字並非什麼大秘密，被人知道實不足怪。」

  那老道見她不信，又說道：「可是你的八字不一樣，因為你的八字註定命中克父，所以你的母親如果稍微懂一點玄學，就絕不會允許你的八字被除她和你之外的人知道。」

  「你？」尹枝本想反駁，想來他說得的確是事實，不然王妃又豈會讓她遠赴千里之外來爭這一席之地呢？她深知母親的良苦用心。

  這下她泄氣了，問道「但求老先生教我，如何才能獲得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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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道又掐指算來算去，最後說道「姑娘天生貴相，只是這貴相之中缺乾不能成，天父為乾，地母為坤，姑娘素有地母之相，只是若無天父，地母附之無物，終成一場空。」

  尹枝聽了，心中愈加相信道士的話了。想來她本應是地母，那天父便是洛川，如果沒有洛川，她又去何處爭那一席之地呢？沒有天，地將焉附？

  她愈加緊張地問道「老先生，請救我。」

  那老道士一點也不客氣地說道「天地之間，日月星辰缺一不可，只是月盈則虧，月朗則星稀，天地萬物，自然之理，姑娘可明白了？」

  尹枝嘴裡默默地念叨著道士的話，日月星辰，天地之理？

  老道士像唱歌一樣說道：「在乾坤，則天為乾，地為坤；在日月，則陽為日，陰為月……」

  剩下的話便幾不可聞，也許尹枝聽了，可是她卻沒有聽明白。

  她大聲朝著老道士飄然離去的方向問道「我該怎麼辦？」

  習習夜風中傳來四個字「取而代之。」

  她失神地站在夜露之中，母妃啊母妃，你精明一世，可是又怎算得過命運的安排？如果不是你，那個月又如何與日遙相輝映？

  她想了一會兒，仰起頭，天上的明月盡隱在雲層之後。她把眼淚妥善地收藏好，喚來了柚美，面對柚美，她什麼也沒有說，她只是冷靜地說道「一個瘋道士而已，我們回去吧。」

  一行人重新上路，她裝作心無城府的樣子，可是柚美看得分明，她明明是有心事的。

  現在她對著柚美把那天晚上道士告訴她的話一字不拉地全部告訴了柚美，未了，她顫聲問道「你說，我還有選擇嗎？自我出生以來，一直生活中生生死死之中，我不敢賭，不敢。」

  柚美問道「公主殿下，如果你信命，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又何必枉辜一條人命呢？」

  尹枝憤然起身道「命中雖如此，可是我偏偏要逆天而行。我剛出生的時候，司禮監的人說我克父，被我母妃殺了，於是我才能活到今天，不然，我一出生就應該被扔在護城河以贖自己命運不乖之罪，可是現在我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裡統領著你們嗎？命是命，可我亦是天女。」

  「你一定要殺了月塵嗎？她一直在幫著我們啊。」柚美勸道。

  「忠誠與感情，你自己選吧，無論你選什麼我都不會怪你，頂多我再派別的人去罷了。」

  聽聞此言，柚美只能長嘆一聲，說個個「諾」，心事重重地離去。

  就在今晚了，今晚自己就要去殺那個自己並不願意去殺的人。

  她回到下處，拿出自己的夜行衣服，一襲緊身的黑衣，一條黑紗，還有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劍。她輕撫劍身，悄聲問道「你喝了那麼多血，你不害怕嗎？那些人，有的無辜，有的活該，可是你內心裡沒有是非嗎？你的主人揮起你，於是你毫不猶豫地砍下去，毫不猶豫，這，就是忠誠嗎？」

  生為皇家的下人，她根本不能有自己的情感，不能有自己的好惡，不能有自己的是非，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主人的意旨之下。這算是什麼人生？

  她合衣而眠，夢中月塵像那天上的仙女下凡一樣，一襲白色的輕紗籠罩著她，她瞪著那雙真摯的眼睛看著她，似乎在向她訴說著什麼。

  她害怕地大叫道「你快走開，快走開，快走開，我不要看見你。」

  可是那團白影卻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她嚇得飛奔起來，腳下卻像灌足了鉛一樣，怎麼也挪不動，驚駭之下她便醒了。

  醒來的她發現，今夜無月，不知道何時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那雪在地上足足地蓋有一尺厚，映得夜晚像白晝一樣明亮。

  她匆匆地套上衣服，那一身黑衣在白雪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的不協調。她走到尹枝的房間，無論如何，她要去告個別，萬一今晚她回不來了。她突然不敢再想下去，曾經她覺得生之無味，活著無聊至極，可是一想到死亡，她又特別的畏懼起來。

  她在心裡暗暗地罵著自己「柚美，你真是個膽小鬼。」

  她來到尹枝的房間，尹枝早有準備，四碟小菜，一瓶烈酒。

  「為你送行。」尹枝站起來，端著一杯酒，一飲而盡。

  柚美有些感動，她端起酒杯，一口乾完，「公主，我去了，假如我不能回來，你要照顧好自己。」

  尹枝向前一步，疑惑地問道「這算是什麼？你打算用自己的生命去給你的選擇一個交代嗎？一個剛剛睡醒的病人，需要你去拿生命做交代嗎？」

  「不，公主，您誤會了，我是說萬一，萬一……」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裡怎麼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真是奇怪啊，月塵在景豐園，豐景親自來告訴公主月塵醒了。她去殺一個剛剛從沉睡中醒過來的病人，理所應當地易如反掌，可是她的心去如此的不安靜？難道因為做一會兒噩夢，她的整個人都憔悴了嗎？

  她不怪公主發出疑問，她自己也迷茫了。

  豐景，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月塵是他的朋友，公主也是，可是他這樣做算什麼呢？同時辜負兩個朋友嗎？這太不像豐景了，可是那天晚上明明是那個瘸子走進了公主的住處。鳳來樓的後院可不是誰都能進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