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算命先生的話

  是日清晨，尹枝接過柚美遞過來的帛書，只看了一眼，便失聲叫道「月塵醒了。」

  柚美不解地問道「公主何故驚慌？月塵醒了於公主不是一件好事嗎？公主為何反倒吃驚？」

  尹枝站起來，不停地走著，說道「你不懂，你不知道，你該昨晚就告訴我的。」

  柚美聽到公主的話，立即跪下請罪，「柚美心疼公主，所以不忍心叫醒公主，請公主責罰。」

  尹枝聽到她的話之後，臉上的怒色稍息，她彎下腰，攙起柚美說道「你能這樣想，我很欣慰，真的。」

  柚美又說了很多請罪與客套的話，直到她看到尹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才明白她不應該再解釋什麼了，不應該再多說什麼了。於是她默默地退到一邊，看著尹枝焦灼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然後尹枝停了下來，她注視著柚美問道「忠誠與個人感情，你選哪一個？」

  柚美想都沒想，堅定地說道「我選忠誠。」

  「好極了，太好了。」尹枝接著說道「今晚，就今晚，你去景豐園把月塵給殺了。」

  柚美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她剛想問一句「為什麼」，可是尹枝的眼睛告訴她她一句話也不能問，更不能說。

  她點點頭，艱難地從嘴裡吐出一個「好」字，便想轉身離去。

  身後，停下的尹枝一句「站住」讓她不得不把邁出去的腳步收回來。

  「你坐下，聽我跟你說。我並不是喜歡殺人的人，尤其是月塵，我們還曾一路同行，我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殺她呢？」

  她拉著柚美一起坐下，像姐妹之間話日常一樣她娓娓道來。

  「柚美，你知道嗎？你還記得觀景樓那一天的血案嗎？」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徵求柚美的意見。

  柚美站起來給她倒了一杯水，恭恭敬敬地坐在那裡聽她講話。

  她的雙眼迷麗，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那個慌亂的夜晚。

  那一天，觀景樓第一次有人鬧事，有人大叫著「殺人啦，殺人啦。」空氣中到處瀰漫著血腥的氣味，柚美扯著她的衣袖讓她回去，她真的好想好想去看一眼那躺在地上的是不是洛川，她真的好想好想擠過人群去看看洛川在一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她知道她不能過去。如果躺在地上的洛川，那麼下一秒她跟柚美也將死無葬身之地；如果躺在地上的不是洛川，那麼那些想要洛川的命的人自然也不會放過她。她為了方便洛川找到她，她那麼高調地在琉璃都城裡耀武揚威。厭惡她的人再加上要置洛川於死地的人，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所以在柚美的提醒下，她帶著隨從們從人群喧囂中溜走了。

  夜真的很涼，不但涼，還伸手不見五指，月亮似乎都在照著別的地方，放眼望去，只有一盞盞燈籠像野地里的鬼火，忽明忽暗，上下左右似地移動著。

  縱使她從小便見慣了血腥的場所，縱使生活在深宮大院裡的她從來都知道鮮血不但有著腥味，還有那一絲醉人的甜香，這種混合的味道常常讓嗜血的人慾罷不能。可是她畢竟是一個獨自身在異國他土的姑娘，她還是害怕，三十個隨從，她只能緊緊地握住柚美的手。她不知道哪些人會在她無助的時候給予幫助，哪些人會在她弱小的時候瞬間惡臉相向，只有柚美，像她最後的保護神。

  她們就這樣走著，只要回到鳳來客棧就好，鳳來客棧的後院是她的天下，那裡有母親多年的苦心經營，有母親的死士，有像柚美一樣忠誠的人，儘管只有那麼幾個，足以讓她高枕無憂。

  正走著，一個破衣爛衫的道士挑著破破爛爛的招牌，招牌上大書著八個字「摸骨看相，推背算命」，那些字寫得小極了，因為招牌爛得零零碎碎，那八個字只能在那麵條的縫隙里完整地寫下來。

  還是她派了人拿著燈籠仔細地看，才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不管她做什麼動作，那個老道士只是一味地捉著身上的虱子，不光如此，他的身上還散發著一年沒有洗澡的味道來，那味道熏得讓人作嘔，還好夜風一陣陣地讓這種難聞的氣味在寒冷的夜裡變得稍微不那麼濃烈了。

  「你會看相？」她騎在馬上，馬旁立著一臉戒備的柚美。

  那老道瞅了她一眼，說道「姑娘丹眉鳳眼，一看就是人中龍鳳，只是可惜了啊可惜……」

  他的這句話很有作用，一聽到他這樣說，她的眉頭便皺了起來。前面的話恁誰也是知道，這琉璃都城裡恐怕連乞丐都知道她是月脂國的公主，是當今琉璃王的外甥女兒，可是人們都是對既知的事情不關心，往往關心未知的可能。

  於是她握鞭下馬，問道「可惜了什麼？如果你敢亂嚼舌頭小心我割了你那害人的三寸之舌。」

  聽她這麼一說，那老道似乎很害怕，他用髒兮兮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邊發出嗚嗚的聲音。

  她看著又好氣又好笑，最主要的是她心裡有事，她想問一問洛川的下落，想知道她的命運會怎樣，她是要貴為一國之母還是要淪為階下之囚。

  於是她一揮手，她的隨從們便都知趣地離開了。

  柚美像一個雕塑一樣，依然巋然不動地站在那裡。

  她不得不開口說道「你也且過去吧。」

  柚美無奈，只得關切地看了她一眼，走出三丈開外。

  她握著鞭，走到老道的身旁說道「你看，我的人不過三丈之遠，你膽敢耍花招的話，定讓你碎屍萬段。」

  那老道這才肅然起身說道「虱子捉完了。」

  她氣憤地說道「這麼黑的天，你哪隻眼睛可以看到虱子？」

  那老道也不害怕了，坦然說道「你們凡人要有光亮才可看見東西，可貧道卻非凡人，貧道是有天眼的，不然如何摸骨看相，推背算命呢？」

  她白了他一眼，說道「休要多言，你且仔細看看我，我的命運會怎樣？」

  黑燈瞎火之中，那老道倒似在認真地看著什麼東西，他圍著她轉了一圈，仔細地看了看她的面容，一迭聲地嘆氣，總是說「就差了那麼一點兒，就差一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