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迷惑的人

  尹枝背轉身，說道「你走吧，記得你的承諾。」

  柚美跪下，對著她的背影磕了三個頭，站起身，沉默著離去。

  公主追到門口，對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喊道「我等著你回來，你要幫我。」

  柚美不知道公主哭了沒有，她只覺得從自己眼中流出的液體又冰又涼。

  雪夜的冬天真是冷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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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豐院裡像往常一樣，護衛們不停地直來走去，園中道路的積雪被掃得乾乾淨淨，只有一棵高的針葉松，上面的積雪壓彎了松枝，偶爾有一坨兩坨的雪塊往下掉落，發出「噗嗤噗嗤」「嗖」的聲音來。護衛們似乎對那聲音熟稔於心，雪塊掉的時候他們連頭都不抬。

  她悄悄地越過院牆，穿過前廳那寬大的開闊地來到了後院。

  這太不像景豐院了，後院除了幾個女僕她竟然一個男的都沒見到，這太反常了。

  她輕輕地跳下牆頭，即便這樣，她的腳印還是不小心地留在雪地上。

  她知道後院第三個房間裡便住著剛剛甦醒的月塵，這是豐景告訴她的，他既然把這個消息告訴她，就一定不會騙她。可是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她掠過沒有人的堂屋，圓形的屏風後面仿佛有人影一動，她側耳一聽，又好像什麼動靜都沒有了。

  推開門，連僕人都沒有。

  一張單薄的床，床上躺著乾枯的人，不是月塵是誰？

  她走上前，心裡猶有疑惑。

  她抽出匕首，只需要一刀下去，所有的一切便都結束了。

  至少眼前的麻煩解決了。

  她舉起匕首，她沒有想到要結束一個人的生命原來是如此的輕而易舉。她的眼眶裡流出了眼淚，她小聲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可是這是我的使命，我必須要殺你，必須。」

  牡丹園裡，夜夜來探望月塵的序光被豐景留在那裡喝著花茶，賞著盛放的夜花，那花艷得詭異，那茶香得醉人。可是豐景是他的恩人，不但救了他，也救了他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人。他沒有理由拒絕，所以他去了。

  臨去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沉睡中的月塵，他聽說過她曾經甦醒過一次，然後再次昏昏欲睡。她甦醒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豐景就是趁了這個由頭邀請他喝茶賞花。三個月了，快一百天了，這一百天裡他天天緊張得像繃緊的弓弦一樣，的確應該找一點開心的事情來讓自己放鬆放鬆。

  於是他就這樣離開了三個月來他一直守護的人。

  不光他離開了，他離開之後，那些服侍著月塵的人也接到主子的命令全部離開了。

  所以柚美到的時候，裡面空空如也，除了病床上的人，四周寂寥無聲。

  匕首在暗夜裡閃著森寒的光來，銀光一閃一閃的照耀著月塵白皙而乾枯脖子，那裡上下起伏的就是她的脖頸的動脈，只需要一刀下去，一刀下去。

  她握匕首的手始終在顫抖著，顫抖著。

  她扯下蒙在面上的黑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觀景樓里相遇的那一天，月塵走到她的身旁告訴她，此是非之地讓她快速帶尹枝公主離開，她會去找洛川，一有消息就會想方設法去告訴她。至於她的落腳地，來日方長，等有機會她再向她詳細的解釋。

  那時，她是那麼的信任她，她勸走了尹枝。

  可是她並沒有等來她詳細的解釋，等來的是她沉睡不醒的消息。現在她甦醒了，所謂的來日方長不過變成了生離死別而已。

  她重新把她覺得是負累的面紗再次蒙上，她眼睛一閉，任由那最後的幾滴淚水放肆地滑出，心下一橫，舉起匕首便砍。

  她還來得及反應過來，她的手上像是被什麼鉗子鉗了一下無比難受。

  儘管疼痛無比，她還是沒有丟下匕首，忠誠在她的心裡始終居於第一地位。

  她努力地向月塵的脖子砍去，可是她的手綿軟無力，她睜開眼，喃喃說道「我知道我該死，我不該殺你，可是我能怎麼辦？讓我死了也好。」

  她無力地垂下手，她甚至都不關心是什麼傷害了她，此時的她只求速死，只求她的手永遠無力下去，那匕首永遠也不會觸及那無力的脖頸。

  一條大黑狗和一條小花蛇，像狼與狽一樣，黑狗吐著舌頭，花蛇吐著信子，他們虎視耽耽地盯著躺在地上，嘴角流血的柚美。

  柚美只覺得渾身上下麻疼麻疼的，既舒服又難受，臉上的傷疤也像有千萬條蜈蚣爬呀爬的，痒痒的，難受極了。擱在往日，她一定會使勁抓一下，可是此時此刻，她的內心卻無比澄明，像那雨後一洗如碧的天空一樣寧靜乾淨。她連眼睛都懶得睜了。

  如果此時她睜開眼，她一定會看到躺在床上的月塵呼出了一口悠長的濁氣，緩緩地坐了起來。

  她甫一睜開眼，那隻半人向的大黑狗歪著腦袋看著她，還有那隻盤在狗身上的花蛇，也一臉好奇地打量著她。

  她像提線木偶一般打著赤腳走下床來，我醒了嗎？我這是在哪裡？我睡了多久？好像很久了，窗外是在落雪嗎？銀妝素裹的大地真是美麗極了。

  她向下看去，腳下躺著一個人，嘴角流著血，黑衣黑紗黑髮，面上的黑紗已經脫落了一半了，露出蒼白的嘴唇來，那嘴唇上流出的血透過黑色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來。

  她小心地揭開面紗，啊，這是一張怎樣的臉啊？她搖搖頭，皺皺眉，又把黑紗給她覆上。

  她看著那巋然不動的大黑狗和小花蛇，好奇地向它們伸出手，她的目光單純真誠，那狗搖著尾巴伸著舌頭舔了舔她伸出去的細長的手，那手指真長，她細細地看了一下，這是我的手嗎？

  她狐疑地再伸出手去摸那小花蛇，小花蛇認生一樣，刷地一下縮回身子，迅速地爬下狗背，縮到大黑狗的腥部去了。

  那大黑狗舔了舔她的手，眼角流出淚來，這淚水不知是為她而流還是為他的主人而流。總之，他搖搖尾巴走了。那高大的身軀沒入密密麻麻的白雪之中很快便成了一個小黑點了。

  她迷惑地看著躺在地上的人，她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到她的鼻翼下輕探一下。

  「還有氣息。」她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