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孤獨的王子
2024-06-02 18:09:54
作者: 規劃失憶
王宮裡來人了,他的舅舅雖手握重兵,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臨行的那一天,舅舅跟他喝了一天的酒,舅舅告訴他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吧,你還是王的兒子。虎毒不食子,你看我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那天的酒真辣,直辣得他不停地流眼淚。
是啊,不是活得好好的嗎?只要活著就好,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呢?
他就這樣告別了沙漠,回到了王宮。
他已經十六歲了,其實現在舉行成人禮也只會是一場笑話。
他來到王宮,他已然不記得那些錯縱複雜的道路了。
領路的太監一邊捂著嘴笑一邊小心翼翼地解釋著該左轉還是右拐,他投去凌厲的眼光,領路的太監不笑了,一本正經地把他領到了父親的面前。很多天後他才知道那天太監帶著足足繞著王宮轉了四五圈,可是他一點都不知道。
他無名火起,卻深感無奈。
他的父王見他的第一面,「你高了,壯了,黑了。」
然後低頭看著手中的摺子,再也沒有看過他一眼。
他恭恭敬敬地等到天黑。
天黑了,太監請他的父王去用餐,他的父王才不經意地抬頭,「啊,你就是序光,來了多久了?」
他隱忍著心中的不快,想起了舅舅的話「活著就好,活著就好。」他低眉順眼地回答:來了有一會兒,看您辛苦,不忍心打擾。
「對嘛,這就對了,要不要一起用膳?」父王站起來,笑意盈盈地說道。
他知道他的父王雖然是商量的口氣,可是他一定不能拒絕。
於是他彎下身子,無限激動地說道「能和父王一起用膳是我無尚的榮幸。」
他的父王滿意地點了點頭,終於拉起了他的手。
多少年的猜疑就這樣冰釋雪消了嗎?
當然沒有。
就像煉鷹人一樣,不把鷹熬得奄奄一息就不是一個成功的訓鷹人。
很顯然他的父王深諳其道。
他已經十六歲了,不管他表現得再謙恭卑微,這些都不夠。
他的卑微必須得他的父王親自戴上的恥辱的枷鎖才能算完。
於是十六歲的他要舉行成人禮了,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接受這樣的屈辱。
他曾經想過逃跑,可是舅舅的話時時在他的耳邊響著「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孤軍奮戰的他已然沒有任何反抗的資本。
他聽得見那些兄弟姐妹們的笑聲,尤其是那個叫作尹枝的女孩子,她大聲地問道「父王,為何序光哥哥十六歲才成人呢?」
他沒有聽清楚父王是如何回答她的,他只聽到周圍暴發的笑聲,熱鬧,宣囂,刻在他的恥辱柱上。
他像木偶一樣任由司禮官把他牽著走,讓他拜天他就拜天,讓他跪地他就跪地,讓他拜父母他就眼含感激的熱淚跪在父王的面前。
好了,這些足夠了,足夠把一個少年的心打磨成灰色的了。
「還滿意嗎?」父王帶著和藹的笑臉問道。那笑如此的真誠,差一點他就擁抱他了。
可是他知道,那是一副面具。
他裝作極為感動地說道「滿意極了,謝謝父王。」
整個過程他絕口不再提及他的母親。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他的寢宮裡的,他只記得他晚上做夢的時候夢裡都是那些張狂的笑聲,那些扭曲的笑臉。
第二天他終於等來了舅舅要求增兵的文書,他領著父王撥給他的三千人馬浩浩蕩蕩地奔赴沙漠。
這個地方他是再也不想回來了,再也不想了。
舅舅老了,人老了都是會想家的,舅舅也不例外,再說舅舅的孩子們都是王城,他沒有理由為了他一個外甥讓葉落不能歸根。
於是他也回來了,回來的他才發現他竟無處可以安身,不管在哪裡他都是個客人,他的身份真是夠尷尬。
在爭奪王位不休不止的時候,沒有人想起他,當然他也絕不會去想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於是才有了沼澤地。
他知道只有這樣的地方才是適合他生長的地方,就像他的人生軌跡一樣,充滿了骯髒與灰色。
所以當他的屬下把滿身污泥的月塵像拖一條死狗一樣拖上來的時候,他的眼睛眨也沒眨一下。
多少年來,他都沒有看清楚過那個大聲問道「為什麼序光哥哥十六歲才成人?」的月脂國唯一的公主長什麼樣,儘管看起來是一具死屍。新鮮的屍體一樣能滿足他的好奇心。
「把她洗乾淨再拖進來。」他喝了一口酒,目無表情地說道。
「是」手下人應道。
「啊,真是涼快。」月塵悠悠地吐了一口氣,那些淤泥堵住她的眼睛、鼻子、嘴巴,連耳朵也不放過。
現在那些東西似乎統統不見了,她又能張開嘴呼吸了,空氣是如此地清咧,肺腔里有著氧氣的滋潤是如此美妙。
她不敢睜開眼,她害怕她看到的是牛頭鬼面是地府閻羅。
她不應該死了嗎?
噫,下雨了嗎?
一陣陣的涼水沖刷在她的身上,她感覺自己身上又變成了濕答答的一片了。
她想張嘴說話,可是那水沖得讓她張不得口。
臉上的肌肉生疼,濕漉漉的衣服裹挾著的身體的感覺真不好受。
水還是不停地抽打著她的身體。
她隱隱約約聽見身旁有人說話。
「這樣可以了嗎?」
「嗯,好像看得清了吧?」
「差不多了,我們抬進去吧。」
「不行,你看,腳趾上還有泥巴呢。」
「看臉就可以了,誰還看腳啊。」
「是啊,抬進去吧。」
月塵倏地一下坐起來了,周圍的人嚇了一大跳。
她的腳下是一片青草地,到處浸滿水漬。
她被放在竹簾上,就是那種用竹子編制的床板上。
她的頭髮她的衣服都滴著水。
她看著腳下那些青青的草,遲疑著要不要踩上去,她真害怕又是一片沼澤地。
可是當她看到周圍的人都放心大膽地站在那裡的時候,她終於確信她的身下是堅實的大地。
她站起來,她的鞋子不知道哪裡去了,夭折的青草根戳著她的腳底板。
她抽出匕首,披頭散髮地站在那裡,做出自衛的樣子。
「你們別過來。」她色厲內荏地說道。
「竟然沒死?」其中一個人向著他的同伴說道,一臉的訝異。
遠處有聲音粗聲粗氣地問道「還沒弄好嗎?主人要生氣了。」
「上吧。」其中一人說道。
於是三個人各自抽出兵器,站成一個環形,把月塵團團圍在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