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離別前
2024-06-02 18:09:02
作者: 規劃失憶
剛剛走到院子裡,月琴「呀」的一下從樹後跳出來。
「月塵姐姐,你怎麼流淚了?」
「我沒有,我只是眼睛痛。」她慌忙抹去眼淚,轉淚為笑,和藹地摸了摸了月琴柔軟的頭髮。
「月塵姐姐,你知道嗎?剛才院子裡又來了好幾個人呢,還有漂亮的姐姐和好看的哥哥呢。」月琴小孩子心性,她最喜歡的就是山莊裡來人,尤其是如果來的人還給她講外面的故事的話,她會很開心的。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快快長大,長大後要像鳥兒一樣飛出這重重山谷,看遍世間繁華。可是她並不知道她長大後她看到的只是滿目瘡痍遍地狼煙。如果此時年幼的她知道這些的話,她會不會寧願時間停滯不前,永遠不要長大。
「是嗎?」她掃視了一下院子。
院子裡多了兩輛馬車,山莊門口還有兩名帶刀的侍衛穿著藏黑色的衣服,臉上戴著黑色的面紗筆直筆直地站在那裡。
「月塵,師父叫你呢。」月心從石屋的方向走過來。
「去石屋嗎?」
「是的啊,師父從來不帶人去石屋的,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剛剛來的一名少年和一名少女,好像很有來頭。師父見了那少女,竟然還下跪。」月心狐疑地說道。月心性格淡然,真正的小家碧玉,喜歡女紅,喜歡安靜,很多時候她都是靜靜地做自己的事情,極有耐心,每一件事她都能以最大的興致去做得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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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勤快,從來不讓自己閒著。有時候,她也會在寧靜的清晨或者黃昏,來到山莊後面的小溪里,看著溪底里那些圓潤的蛾卵石如何在溪底不言不語地沉默千年。
現在她心裡也隱隱地不安起來,她覺得那少女少男一定是會給山莊帶來狂風暴雨。
現在她看著月塵還像小時候那樣沒心沒肺地一蹦一跳地跑向石屋。
她不願意學武,因為她喜歡安靜;喜歡讀師父那些苦澀難懂的書;喜歡餵那隻雪白的鴿子;喜歡看大地群山一片蒼茫;她深信秀才不出門,全知天下事。所以她從來不像月琴那樣渴望走出山莊,她倒寧願在這寧靜的地方待到天長地久海枯石爛。
可是現在,她突然覺得她很快就要去到那些世俗的人間去了。她像失落的仙子一樣,怔怔地望著石屋的方向,輕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去收拾那些藥材去了。
而對於站在山莊門口的兩個彪形大漢,她是看也沒看一眼。
石屋內,南海的珍珠照照亮了整個屋子。
屋子的擺放簡單是簡單了點,但是白玉做的凳子,千年蠶絲做的蔓帳,藍田玉做的牙床,千年沉香做的案幾,看上去古樸極了,然而件件都是極品。
月心說的那少男少女正端坐在白玉凳子上。
少男的眉頭緊鎖著,少女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
月塵站著,小心翼翼地看著師父。
「塵兒,你要送他們去琉璃國。」無岫輕呷著一口茶,不看月塵,沉聲說道。
「是」。
她本來以為月塵一定要問個所以然來,她正在思考找個什麼樣的理由打發掉她的疑問,然而月塵什麼也沒有問,就回答了一個「是」,她又意外又錯愕。
「你知道他們是誰嗎?」無岫看向端坐在那裡的少男少女。
「師父讓送他們去琉璃國我就送好了,師父願意告訴我他們是誰我就願意知道,師父不願意說,徒兒也絕不會多言。」經由桃婆婆了解了無岫的往事後,月塵心裡對師父又是同情又是心疼,所以她一改往日的調皮,反倒一本正經起來了。
「你真的懂事了。不過,告訴你也無妨。」無岫指著那星眉皓齒的少男說道「他是琉璃國的太子洛川,幼時便出質於月脂國。」說完,她又指著那天真爛漫的少女說道「她是王妃的女兒尹枝。」
「我記住了。」月塵回答道。
「要送他們回琉璃國。他們自己帶有十一個護衛,加上你,共十二人。」無岫把杯子放下,又說道「你們要扮作買賣藥材的商人去琉璃國,這一路要聽從洛川太子的安排,明白嗎?」
月塵點點頭。
「好,你去和師妹們告個別吧,這一離開,誰知道歸期何夕呢?」無岫嘆了口氣說道。
「放心,師父我一定會回來的,回來陪著您,照顧您。」月塵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去吧。」無岫的聲音依舊冷漠動聽,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當然不知道月塵此時對她的強烈的感情。她很討厭哭哭啼啼討厭生死離別。可是她欠著王妃的人情,現在王妃把女兒和侄子一起託付給她,而她唯一能派得出去的人便是月塵了。
縱使她有千萬般武藝,可是很多年前,那個無岫便死去了,她再也不想涉足人世間的紛爭了。那場紛爭帶給她的是徹骨的痛漠然的恨啊。爹死了娘死了,只因為她一意孤行地愛著那個人,那個她最不應該愛的人。
於是她的家沒了,哥哥們死了,姐姐一家未能倖免,只有她,拼死逃出來,再拼死去找他要個說法,然後。
「啊」她情不自禁地想大叫一聲,那麼多獵狗吠叫著向她撲來,而她使不出一點力氣來。
她看著自己被那些獵狗當作食物一樣撕咬著,撕咬著。肉體的痛疼不算什麼,心裡的疼才讓她如死灰般不再反抗,她知道他正坐在那裡看著獵狗在撕扯著她的軀體。是的,他看著她像動物一般在籠子裡翻滾著,嚎叫著;他看著她的衣服被那些畜生們撕成碎片,他看著她血肉模糊的一片。曾經她深愛的人看著她遭受著人世間最殘酷的煉獄的折磨而無動於衷。
她的心碎了,她想起了爹爹想起了娘親想起了所有因他而被屠戮的至親的人。
現在輪到她了,是的,她活該,如果不是她引狼入室,她們家哪裡會遭到這樣的人禍?是的,所有的凌遲的痛苦都是應該的。
她坦然了,坦然得已然感覺不到痛苦了。
她的臉上蒙著黑紗,少男少女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從她不停地發出的「嗚嗚」聲中感覺她像是看到了什麼慘烈的場景。
這樣的情緒只持續了半柱香的時刻,她就恢復了正常。
洛川看見她的面紗浸濕了,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
他忖道「姑姑說個她是個怪人,沒想到這麼怪啊。」
「出發之前你們可以在山莊裡隨處走走,天黑了你們就出發。」她冷冷地說道,頓了一會兒又說道「不過山莊很小,沒有什麼可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