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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陳小美.前引(1)

2024-04-30 22:36:58 作者: 煮氿

  我叫阿梅,還是阿美,或者是阿妹?我已經忘記了。

  大概在我五六歲大的時候,我依稀記得那是一個落葉飄零的深秋,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我穿上媽媽給我新買的花格子薄棉大衣,和媽媽去公園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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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近公園,我和媽媽下了公交汽車,我看到馬路對面有一個老爺爺在賣棉花糖,就拽住媽媽的手不走了,媽媽問我怎麼了,我伸出一隻手朝著對面的棉花糖指了指,抹掉了嘴邊的口水。

  由於馬路上來往的車輛絡繹不絕,媽媽讓我站在原地等待,哪裡也不要去,然後她自己向馬路對面走去。

  我看到媽媽一路躲避車輛,走走停停,終於來到那老爺爺的面前,買了一朵好大好大的棉花糖,我當時開心地拍起手來。

  可就這時候,一陣冷風呼嘯而過,從風中伸出了一隻大手,揪住了我的脖頸,像是鐵鉗似的用力一提,把我抓進了一輛緩慢行駛的麵包車裡,緊接著麵包車的門被那隻大手關上,我明顯感到麵包車的速度陡然加快,窗外的景色稍縱即逝。

  好一會兒,我緩過神來,看向後窗,我看到媽媽像是瘋了一樣涕泗橫流,一個人在急馳而過的汽車中間向著我的方向,跌跌撞撞地招手奔跑,似乎在大聲呼喊著我的名字……

  我開始哇哇大哭,想打開車門逃走,可是那雙大手卻用力攬住了我,我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菸酒混雜的刺鼻臭味,仰面看去,我看到了一張猙獰醜陋的臉,那人三角眼,鷹鉤鼻,目光異常兇惡,半邊臉上還有一道很長的刀疤。

  長大後,我才了解到當年擄走我的這個男人,人稱「刀疤吳」。他是個人販子。

  我被刀疤吳拐賣到了東南亞泰國的某個大城市,進入了一個由黑道控制的犯罪組織,進入組織的那天,幾個壯漢強迫我脫掉了媽媽給我買的薄棉大衣,然後給我換上了一件骯髒破舊,棉絮四溢的黑棉襖。

  一個老闆模樣的中年男人,問我叫什麼名字?

  我忘了當時我說了一個「梅」字,還是「妹」字,那個老闆用一根手指抬起我的下巴,盯著我端詳了一會兒,說,你這個小姑娘長得這麼好看,以後就叫你「阿美」吧!

  此後,我便在這個團伙的操控下開始了我的乞討生涯。

  我每天出門前,臉上和身上都會被團伙里的頭頭塗抹得髒兮兮,並且畫上一些逼真的傷疤,由此博得人們的同情,每當我在大街上看到一些小女孩兒穿得乾乾淨淨,牽著媽媽的手,我就會想起你遠方的父母,那兩張在我的記憶中越來越模糊的臉,然後傷心難過地哭泣。

  每到這個時候,總會有一個小男孩兒遞給我一塊不太乾淨,皺皺巴巴的手帕,我要是不接,他就會為我擦乾眼淚,然後扮各種各樣的鬼臉讓我開心,直到我破涕而笑。

  這個小男孩兒就是阿海。——我日後一生的摯愛。

  每天「收工」回家的路上,阿海看我失魂落魄的樣子,便會和我玩「豬八戒背媳婦」的遊戲,別看他身板瘦弱,卻總能背著我走上二里路。

  回到我們的住處後,一天,兩天,三天,好多天……

  我看著阿海的腳掌從水腫的小泡慢慢地變成老繭,我知道,那是背我回家的緣故。

  每到日落後的傍晚,我和阿海吃完飯後,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我們所居住的老舊居民樓頂上玩捉迷藏,可是這個時候,團伙里的人就會把我們倆強制抱走,去一間光線並不太好的房間裡教我們讀書寫字。

  他們當然沒這麼好心,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我們遲早有一天會長大,騙子壞人這一行也需要與時俱進,讓我們掌握一些知識,是為了幫他們謀取更大的利益。

  坦白說,我很笨的,阿海對於一些什麼新奇知識一學就會,可是我通常三遍兩遍的也學不會,所以我經常會受到他們的毒打。

  可每到這個時候,阿海總會撲在我的身上,替我挨打,並承諾那些打我的人,一定會在私底下教會我所學不會的。

  我不知道從何時愛上了阿海,或許是在我飢餓的時候,他為我去偷便利店的麵包,或許是在我受欺負的時候,他勇敢地站在我的前面替我挨打,或許是在我們倆玩捉迷藏的時候,他明明看到我藏在那裡,卻還是假裝看不到,故意讓我贏。

  有一天我問阿海,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阿海憨憨地笑了,說,從他見到我的第一眼起,就覺得我像個公主那麼好看。

  我問阿海,我是公主,那你是什麼?

  阿海抹了一把鼻涕,說,我是保護公主的大將軍。

  我看到阿海的臉上,還有沒有擦乾淨的鼻涕,開心地笑了。

  阿海說,放心阿美,只要有我大將軍在,保准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又過了幾年,團伙里的人開始培養我和阿海做殺手,讓我們接受各種難度係數大的非人訓練。

  我還記得,在我和阿來,以及團伙組織里的其他同齡人在經歷長達五年的魔鬼訓練結束後,組織召開競技大賽,把我們全部關到一個大約百十平方米的大鐵籠子裡,規則便是讓我們展開大亂戰廝殺,最後倖存的十個人才能成功活下來,成為組織里身價奇高的王牌殺手。

  我的武藝遠遠比不上阿海,但是阿海還是選擇和我並肩作戰,在這場慘絕人寰的廝殺中,因為我總是拖累阿海,致使阿海身中十三刀,反觀我在阿來的保護下,只是胳膊上受了一點輕傷,被鋒利的刀刃擦破了皮,而害我受傷的那個人,早已被阿海一刀砍下了腦袋。

  最後我和阿海終於成了十位倖存者之中的兩位。

  此後,我們開始接受犯罪組織里各式各樣的殺人任務,也因此獲得了很多錢財,過上了愜意的富人生活。

  但是我從來不敢忘記,那個當年將我擄走的刀疤男的相貌。我的爸爸媽媽的模樣我已經忘記得差不多了,但是刀疤男的那張曾令我感到恐懼厭惡的臉,我甚至都還能清晰地記得那刀疤的形狀。

  我把這件事告訴了阿海,阿海問我是不是想報仇?

  我沒有回答,阿海已然明白了一切。

  當晚,阿海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潛入殺手組織的大樓內部,找到了當年關於我的那份人販子和組織交易的信息資料。

  而後我才知道,那個刀疤男人稱「刀疤吳」,是來自內地的一名人販子,早已被警方通緝多年,所以現在躲在金三角一帶,但已經混成了一個黑老大,仍在幕後操控販賣人口的犯罪活動。

  我雖然也在殺人,在組織的洗腦下,甚至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但是每當我想到刀疤吳把魔掌伸向那些無辜的孩子身上,我的心就會隱隱作痛,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

  之後,我和阿海來到了金三角,找到了刀疤吳的老巢,神不知鬼不覺地解決掉了他的幾個保鏢,悄無聲息找到他的時候,他還泡在別墅的溫泉里洗澡,身邊幾個比基尼美女環繞,他左擁右抱,醉生夢死。

  我和阿海一人手持兩把血淋淋的尖刀,出現在他的面前,他身邊的幾個美女慌忙逃竄。

  他也驚恐不已地試圖從溫泉里出來逃跑,慌慌張張地抓住了一個美女的腳腕,那個美女卻急著逃走,一腳把他踹進了水裡,險些被水嗆死。

  我和阿海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從溫泉里掙扎著爬出來,他跪倒在我們二人的面前,不住地磕頭,痛哭流涕地乞求我們饒過他。

  我真不明白,像他這種人,居然也會感到害怕?我還以為他的心是冰冷的石頭做成的。不知道他有沒有想過,當他把那些可憐的孩子從父母的身邊偷走,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又有多麼的痛苦,那些孩子又會經歷怎樣悲慘的命運?

  我揚起了尖刀,恨不得立刻殺了他。

  還好阿海及時拉下了我的手,制止住了我的魯莽行為,他手持尖刀走過去,一刀插在刀疤吳的大腿上,頓時血流如注。刀疤吳齜牙咧嘴,痛得冷汗直冒。

  阿海無動於衷,冷冷地看著刀疤吳,問出了那個關鍵的問題:當初是在哪裡把我搶來的,我父母是誰?

  刀疤吳一開始支支吾吾,不想說,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說了,阿海就會結束他的性命。

  但是很快阿海又對著刀疤吳的另一條腿補了一刀。

  刀疤吳生不如死,只好說了出來。

  令我感到詫異的是,原來刀疤吳不但知道我的家鄉在哪裡,還知道我父母的名字。

  原來刀疤吳這夥人在每次行動前,都會把目標調查得清清楚楚,跟蹤幾天後,直到確定作案時萬無一失才會動手。

  根據刀疤男給我的地址,我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內地,來到了我的家鄉,那是一座臨近海邊的邊陲小城,根據詳細地址,我找到了我的父母。

  他們並沒有我想像當中的那麼年輕,也沒有我想像中的那樣鬱鬱寡歡。因為我看到他們的身邊,還有一個和我相貌異常相似的男孩兒,那應該是我的弟弟……

  我跟蹤了他們幾天,卻始終不敢走出來和他們相認,我覺得我不該打擾他們的生活,他們一家三口,現在看上去很幸福。

  他們經常一起在周末逛公園,在每一個晚飯後,一起手牽手在住宅附近散步,一起去影院看兒童電影,一起去街邊的肯德基店裡吃漢堡。

  我覺得我不該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因為我好像是多餘的。

  有好幾次我跟蹤他們三人回家的時候,都好想衝上前去,但是我沒有勇氣,我只能撲在身旁的阿海懷裡,無聲地哭泣著……

  「阿美,你永遠都是我的公主。」

  寒風瑟瑟,阿海越抱我越緊,在那個落葉飄飛的深秋夜裡,我看到我的父母和我的弟弟越走越遠,那是我見到他們的最後一次。

  我不能和他們相認,因為我是殺手。

  如果組織知道了我和父母相認,我不敢想像會有什麼後果。

  從此,我在這個冷漠的世界上,就只剩下一個親人,——我的愛人,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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