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等待

  鳳煜川點著了火，走到草垛坐了下來，看著火勢，靜靜等待著。

  苗玉又看著他出了神，不管發生什麼事，他好像總是波瀾不驚、鎮定自若，苗玉嘴角不自覺地輕彎了一下。

  「你家裡還有一個弟弟？」苗玉看著他問。

  「嗯。」鳳煜川點點頭。

  「多大了？」苗玉問。

  「十歲。」

  「你這麼晚沒回去，你弟弟不會擔心嗎？」

  「我每次上山採藥都會告訴他，有可能會在山裡留宿。」

  鳳煜川說完接著問：「你家人不擔心嗎？」

  

  「我也告訴她們了，但母親和姐姐肯定會擔心吧。」

  「估計今晚得在這裡留宿了，夜晚不宜在山裡走。」鳳煜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苗玉意味不明地壞笑著：「是誰剛剛說自己一個人從未遇到危險？這不遇到了？今天你有了一個患難之交。」

  鳳煜川被她逗樂了，不由得笑出聲，只得順著她的話點點頭。

  鍋里的水開了，鳳煜川把藥材放入鍋里，又坐了回來，靜靜看著鍋里的藥。

  「你家裡除了你和你弟，還有誰？」苗玉繼續閒聊，反正現在誰也出不去，困在這個小屋裡，不如說說話能解個悶。

  鳳煜川靜了一會兒，仿佛出了神。

  「對不起，是我冒犯了。」苗玉以為他不想說。

  「不是，沒什麼。」鳳煜川搖搖頭，「除了我們倆再無他人了。」

  「你們的父母呢？」苗玉看著他。

  「由於患重病接連去世了。」鳳煜川面上平靜如常。

  苗玉不知道說什麼，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也許他已無需安慰，過了最悲傷的階段，之後已經能夠平靜地接受了。

  鍋開了，水面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鳳煜川起身將鍋中的湯藥倒到自己隨身攜帶的碗裡。

  「你連碗都帶了？」苗玉又一次震驚，她懷疑鳳煜川把家都搬到背簍里了。

  「……」鳳煜川不知道說什麼。

  「那我沒有碗怎麼辦？」苗玉看了看那口鍋，想到了剛才蟲子在裡面爬的情形，渾身起雞皮疙瘩，她堅決地搖了搖頭，喝鍋里的藥也就算了，但絕不能就著鍋喝藥！

  「這碗給你。」鳳煜川把盛滿湯藥的碗遞給苗玉，他本來也想著把這碗藥給她的。

  「多謝多謝，那我就不客氣了。」苗玉接過碗小口小口地喝著，滾燙的藥水進入食道，流入四肢百骸，感覺整個身體都暖了起來。

  鳳煜川摸了摸鍋沿，燙得一縮手，鍋太熱了，只能涼一會再喝。

  苗玉一口接著一口地喝完了藥，身體回了暖，困勁就上來了。

  苗玉把喝過的碗遞給鳳煜川，看到鍋中的藥，驚訝道：「你怎麼沒喝藥呢？」

  「……」鳳煜川沒回話，將鍋里的藥倒入了碗裡。

  「哦，鍋太燙是吧呵呵呵……」苗玉一臉尷尬。

  鳳煜川將碗端到自己嘴邊，停住了，頓了一會兒，苗玉催促道：「等什麼呢，現在不會燙了，快喝下去。」說著抬了抬他的手肘。

  鳳煜川仰頭將藥都喝了下去。

  苗玉看他把藥喝完了，安心地打了個哈欠，眼睛都泛著淚花，一閃一閃的。

  「到了睡覺的時刻了，該睡了。」苗玉犯愁，今晚這覺可怎麼睡才好。

  「草床」本就不大，兩人坐著都擠擠巴巴的，同時躺下就更緊湊，再者說，兩人剛成年，都未婚配，這同住一張「草床」，於情於理都不合。

  「你睡吧，我守夜。」鳳煜川說，起身出門，借著雨水洗了洗碗和鍋，回身將門關嚴了，防止風吹進來。

  「你不困嗎？」苗玉瞪大眼睛看著他。

  「我不困，你睡吧。」鳳煜川看苗玉的樣子笑了起來。

  鳳煜川還發著燒，苗玉不敢讓他一直守著，但自己已困得睜不開眼了。

  「你也躺過來一起睡吧。」苗玉睜著大眼睛說。

  「……不用，你睡吧。」鳳煜川堅持。

  苗玉沒轍，對他說：「那兩個時辰後叫醒我，我們換著守夜。」苗玉說完就翻個身睡過去了。

  鳳煜川看她一秒入睡、好像困了幾百年的樣子，實在沒忍住笑了出來。

  少年笑聲沙啞，卻是許久不曾有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鳳煜川看著苗玉的側臉，微微蹙著的眉心，高挺小巧的鼻子，色澤紅潤的嘴唇，苗玉的確是個美人胚子。

  鳳煜川眼神慌亂地從苗玉身上移開，轉眼看著火堆，木柴都快燒完了，留下一地黑色的灰燼。

  苗玉睡到一半被風吹醒，艱難地睜開眼睛，發現屋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吹開了。

  再一轉眼，鳳煜川坐在一旁，兩腿支地，兩隻胳膊搭在膝蓋上，頭正不受控制地一點一點往下垂。

  坐著睡著了？看樣子是困得不行了。

  苗玉輕手輕腳地起來，將門關嚴，回身坐在鳳煜川身邊，借著月色打量他。

  苗玉有點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模糊地看出個大致輪廓，腿長胳膊也長，瘦長的一條。

  苗玉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推了推他的胳膊，沒反應。

  苗玉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是沒反應。

  苗玉捏著自己的一縷頭髮，放到他鼻子上搔了搔，他嘴角微彎，笑出了聲，下一瞬抬起頭睜開眼睛笑看著她。

  「好啊你，在這裝睡。」苗玉雙手捧著臉轉過去，背對著他不理人。

  「我被癢醒了，不是騙你。」鳳煜川解釋道。

  突然，一聲悠長的咕嚕聲從苗玉的肚子裡傳來。

  苗玉愣了一下，隨即感到十分難為情，雙手捂著臉，「額……你不餓嗎？」

  苗玉指頭張開了兩條縫，從縫裡偷看鳳煜川。

  「嗯，我餓了，吃點乾糧吧。」鳳煜川給她了個台階。

  「好。」苗玉從自己的背簍里拿出餅子，撕成兩半，將其中一半分給鳳煜川。

  「謝謝。」鳳煜川也從背簍里拿出兩根玉米，分給苗玉一根。

  苗玉笑嘻嘻地接過來，一口玉米一口餅子，爽快地吃起來。

  鳳煜川看她吃得開心又生動，好似平常的乾糧都別有滋味了，他也忍不住吃了起來。

  嗯，的確比平常好吃，可能是餓了。

  吃著吃著，苗玉覺得有點噎，艱難地咽下了這一口，說：「有點渴，外邊還下雨嗎？」

  「下著小雨。」鳳煜川覺出她的想法，拿起碗，向屋外走去。

  苗玉也起身屁顛屁顛地跟上去，屋外氣溫較低，冷絲絲的雨水打在臉上，一陣涼意，苗玉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鳳煜川拿個碗蹲在那接雨水，怎麼看都像個不聰明的，要多傻有多傻，苗玉憋不住笑了。

  鳳煜川回頭瞟了她一眼，苗玉止住笑聲，看了看周圍，一片靜謐的黑暗，隱隱約約能看到房屋和樹的影子，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雨絲墜落到地面嘩啦啦的，空氣里有濕潤的泥土的芳香，一切的聲音和味道都十分美妙。

  苗玉忍不住抬起雙手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

  碗已經裝滿了雨水，鳳煜川端著碗走向苗玉，苗玉沒動，站在那裡笑盈盈地看著他，眉頭舒展，眉眼彎彎，看著鳳煜川走近，心裡像被羽毛輕柔地拂過，柔軟異常。

  「好不容易接滿的水要先給我喝啊。」苗玉接過碗端著。

  「等下還有。」鳳煜川站在一旁。

  苗玉笑著將碗放到唇邊，定住了，抿了抿嘴。

  她知道之前鳳煜川為什麼停了半天才喝下湯藥了。

  苗玉斜著快速瞟了一眼鳳煜川，他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苗玉喝水。

  苗玉仰頭將水喝了下去，濕潤了乾澀的喉嚨。

  鳳煜川將苗玉喝光的碗拿走，像方才一樣，放在地上接雨水。

  苗玉走過去蹲在他身旁，鳳煜川的頭髮被雨水沾濕，有一滴順著他的臉角流下來，滴落到地上。

  苗玉不知道他為啥不回屋裡，非要蹲在雨中等著，但她沒問，也蹲下來等著，呼吸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也挺好。

  又接了滿滿一碗，鳳煜川端給苗玉。

  苗玉趕緊擺了擺手，「我不喝了，你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