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捨車保帥
2024-06-02 08:43:41
作者: 托馬西小火車
王珣大不以為然:「你這是什麼話!你哪裡有曹爽的罪大?況且王恭也絕不是宣王(司馬懿)一樣的人物。宣王文治武功天下無雙,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王恭絕沒有這樣的威望。所以你盡可放心。」
王國寶覺得十分有道理,不禁意動。
護軍將軍車胤也在一旁說道:「如今兗州、荊州一起發動,北府軍勇武絕倫,當年苻秦百萬雄師都不是對手,何況朝廷區區兩萬兵馬。荊州兵又從上游殺來,朝廷腹背受敵,請問大人要如何應對才好?」
王國寶本就沒什麼雄才大略,被王珣和車胤兩人連哄帶嚇的,竟然聽從了他們的建議,早就忘了原本是要殺死這兩人。
王國寶慌忙上書給皇上,請求解除職務,並來到台城端門外,跪在皇宮之外請罪。
事實上,事態遠沒有王國寶想像的那麼糟糕。首先,王恭對王國寶深惡痛絕,這只限於王恭的個人好惡,實際帶領北府軍多年的劉牢之、孫無終這些將領,對王國寶並沒有像王恭那樣痛恨。王恭對北府軍的掌控也不是那麼強有力。這一點司馬元顯就看的很明白,北府軍內部並非鐵板一塊。
第二,荊州的殷仲堪並沒有像王恭這樣積極熱衷於為朝廷鋤奸,因為荊州內部的意見並不統一。殷仲堪接到王恭邀請他一起「鋤奸」的書信後,召集屬下商討。楊佺期對此十分熱心,摩拳擦掌要進京鋤奸。桓玄也支持殷仲堪起兵,他說:「王國寶與堂弟王緒沆瀣一氣,背靠著相王府,如今掌握了朝廷大權,想做什麼事情沒有做不到的。先帝暴崩後,他們就一直想削弱地方勢力。王恭是國舅,地位尊崇,聲望很高,又掌握北府軍,朝廷想拿他開刀是很困難的。而殷大人你就不一樣了,當初從黃門侍郎登上荊州刺史的位置,就是破格提拔,朝中有很多人不服氣,認為大人你資歷聲望門第都不足以擔此重任。所以王國寶很可能會從大人你身上下手。現在王國寶剛剛從中書令調任尚書右僕射的實權大位,中書令一職暫時空缺,如果朝廷下旨,召大人回朝擔任中書令,讓南蠻校尉殷凱擔任荊州刺史,大人你要怎麼辦?」
這番話說到了殷仲堪心眼裡,他也正有這樣的擔憂。桓玄所說的殷凱,是殷仲堪的堂兄。殷凱並不贊成討伐王國寶,他說:「作為人臣,本分就是守衛好自己的轄區。朝堂上的是非曲直,那是宰相大臣們的事情,不是地方方鎮應該插手的。朝廷都沒有定王國寶的罪,我們起兵討伐,離謀逆大罪已經不遠了。」
殷凱說的自然也有道理。反對「鋤奸」的還有南郡相江繼,且江繼的態度十分強硬,寧死也不會參與清君側的「鋤奸」行動。
殷仲堪還派人拜訪了雍州刺史郗恢,希望郗恢也能加入到「鋤奸」行動中。郗恢也是先帝司馬曜的心腹,但在「清君側」這件事上與殷仲堪、王恭兩人的態度並不相同。郗恢只忠於皇上,現在的皇帝雖然是個傻子,可還有皇叔司馬道子輔政,司馬道子沒有說王國寶有罪,地方上的大臣舉兵討伐,將皇上放在哪裡?將司馬家放在哪裡?這樣的臣子,打著為國鋤奸的旗號,其實自己可能就是那個圖謀篡取天下的大奸人!所以郗恢也不答應與殷仲堪、王恭一起,而是選擇站在中央朝廷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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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佺期也是名門之後,現在家道中落,退出了頂級豪門的行列,還被朝廷排擠輕視,家族中子弟無緣權力場的核心位置,所以對朝廷不滿由來已久。
因為內部意見不統一,力主起兵鋤奸的楊佺期、桓玄更是險些要誅殺不同意起兵的殷凱,以防他壞了大事,被殷仲堪極力制止才作罷。
殷仲堪也因此擔心,在內部意見不統一的情況下起兵,會自亂陣腳。所以王恭傳來書信邀請他鋤奸,他只是口頭上答應響應王恭,並沒有很積極的出兵計劃,而是要等一等,看看王恭與朝廷之間如何爭鬥、情勢如何,然後再做定奪。
王國寶並不知道這些情況,他一想到北府軍、荊州軍馬上就要從長江上下兩頭打進京城,就嚇的六神無主,被王珣、車胤一番哄嚇,就自廢武功、去皇宮門外負荊請罪了。
可是他在皇宮外跪了半天,沒有一個人理他,他越想越不對勁——自己可能被王珣和車胤忽悠了,於是又回到府中,對外稱:皇上又下詔恢復了他的官職……
如今的皇上已經是徹底的傀儡,跟一枚玉璽印章差不多了,王國寶要解職還是復職都完全形同兒戲。
王國寶的這一番滑稽表演,落在相王司馬道子的眼中,讓司馬道子很是失望,也不禁擔憂起來。恐慌情緒是會傳染的,何況司馬道子本身也沒有過人的膽略。
司馬道子剛剛打定主意讓兒子牽頭徵兵,準備對抗王恭的威脅,王恭就已經先發制人了。他也並不清楚荊州軍的情況,因此也十分害怕荊州軍和北府軍兩面夾擊,朝廷根本無力抗衡。
司馬元顯主張以皇上的名義,昭告天下王恭和殷仲堪的行動屬於公然篡逆,天下人皆可得而誅之!令豫州刺史庾楷速速調遣精兵進京勤王,揚州、江州、會稽各地刺史郡守都應與逆臣賊子王恭、殷仲堪劃清界限,並集合兵力討伐逆賊。
司馬道子沒想到事情能鬧到這步田地。他整日裡除了喝酒享樂、論道養生之外,沒有什麼本事,頂著驃騎將軍的名號,卻一天仗都沒打過,他現在已經完全沒有能力控制場面了。
對於兒子的建議,司馬道子疑慮重重。天下人都知道新皇是個腦癱,皇上的詔令還好不好使,很不好說。擺明了刀槍要跟荊州軍、北府軍開戰,結果舉國上下沒有人響應朝廷,那可就慘了!那樣就徹底沒有了迴旋談和的餘地。
司馬道子:「王恭和殷仲堪不過是要討伐王國寶,如果我們將王國寶交出來,不就可以平息他們的大軍了嗎?」
司馬元顯:「父王你糊塗啊!王恭清高倨傲,向來不把相王府放在眼中,這次打著討伐王國寶的大旗,其實是打相王府的臉!他打相王府的臉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如果一再忍讓,恐怕他會得寸進尺!」
司馬道子面露難色,「這,我當然知道……可眼下拿什麼跟北府軍、荊州軍抗衡呢?眼下地方上能救急的,也就豫州刺史庾楷,和會稽內史謝琰。況且謝家對朝廷的態度還在兩可之間……再則,北方的後燕現在虎視眈眈,前不久剛剛消滅了翟魏和西燕,還侵犯了我們東北邊境,奪去高平、琅琊、泰山三郡。如果我們現在全力對抗王恭、殷仲堪,必定給後燕以可乘之機,到時候內鬥正酣,後燕大軍再殺過來,恐怕國將不保啊……」
權衡利弊,做出決策是很艱難的。
司馬道子最後還是決定,犧牲王國寶和王緒兄弟二人,換取王恭和殷仲堪退兵。事實上,殷仲堪此時連出兵都還沒出,仍在觀望之中……
這一招叫丟車保帥。枉費了王國寶鞍前馬後跟隨司馬道子一場。
譙王司馬尚之奉命逮捕了王國寶和王緒,交給廷尉走一個審判的程序,次日就被斬殺在宣陽門外。司馬道子將王國寶、王緒兄弟二人的人頭奉上,另寫了一封書信給王恭,承認自己用人失察,王國寶驕縱奢靡、賣官鬻爵,自己也有很大責任,現在已經將奸臣賊子誅殺,日後會吸取教訓,廣納良言、遠離佞臣,與大都督王恭一起輔佐新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