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物是人非松梨崖

  林凡心頭狂怒，原本琉璃色的瞳仁悄悄變成了暗紅色，像兩朵妖異的火焰在跳躍。他的上丹田中，蚩尤留下的那道暗紅色神力正快速的飛來飛去，興奮又狂亂。

  「小子！」麻衣子猛喝一聲。林凡從那種情緒中脫離出來，他身上令人心悸的氣息隨即減弱了幾分。

  「如果我沒看錯，這應該是你被蚩尤擊中之後，被天魔力侵蝕了部分心智！」

  林凡感受到自身情緒和氣息的變化，馬上默念清靜經，胸前的小樹也發出一陣微不可見的瑩光，他眼中的紅色這才逐漸退去。林凡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不禁有些擔憂，道：「請前輩明示。」

  「蚩尤修煉的是四九天魔功，已經修煉到滴血重生的境界，所以他的肉身幾乎無法摧毀。但這魔功有一個弊端，就是極易擾亂人心智，讓人瘋魔。蚩尤也正是因為這個，終究難以飛升仙界。你被這魔力侵蝕，是福是禍卻不好說。如果被魔性徹底禍亂了心智，迷失了真我，恐怕會變成一個大魔頭，為天下所不容。如果能夠善加利用，也是修行的巨大助力。」

  蚩尤修煉的功法，自然非同小可，這四九天魔功同樣是神級功法。精氣神三者中，這四九天魔功是專修「精」的神級功法，「兩儀混元功」則是專修「氣」。

  林凡此時來不及細想蚩尤「天魔力」的問題，他只想飛回清心觀。

  麻衣子仿佛洞悉了林凡的心思，道：「不要著急，先取了你的龍鳳寶血，我要先做一些準備，安頓好你的朋友，晚些時候我帶你去君山一探究竟。」

  麻衣子再次提到他的血是「龍鳳寶血」，這可是沒有人知道的秘密！他怎麼看透的？

  「小子，你不必驚慌。老道我看得出你是有機緣的人，不然也不會青鸞秘境、黃陵這種地方都讓你撞上。老夫不會有什麼非分之想的。張炯那小子修為尚可，只是還沒看到天命因果這一層，所謂人算不如天算。老夫是知道害怕的，反倒是有些人總是天不怕地不怕，機關算盡，最終害了自己性命！」

  

  麻衣子能感覺到林凡身上的龍鳳氣息，只是仍然沒有看透龍珠的存在。

  林凡劃破手腕，取出鮮血，裝入麻衣子的玉瓶中。

  麻衣子收起玉瓶，道：「你可以稍事休息，晚膳後酉時來找我。」

  林凡應聲告退。支蘭在麻衣子院外等候，將林凡帶到了一間客房門口，「林凡師弟，這就是你的客房，有什麼需要儘管來找我，我就在上層。」

  「多謝師姐。」

  支蘭莞爾一笑：「不必客氣。在青鸞秘境中，你可是救過我們大家的命。上次說，有機會向你討教音律之道，沒想到你就真到了聖音寺，也算有緣呢！等你朋友的事情了結，我再找你。」

  林凡忙道：「師姐過謙了，音律方面，我不過是門外漢。」

  支蘭娥眉微蹙，似乎有些失望，道：「那你是不願意了？」

  林凡有些慌亂：「哪裡，師姐誤會了。」

  「那就這樣說定了吧。」支蘭微微一笑，轉身離去，留下林凡微微出神。他來到房中，桌上有一面銅鏡，鏡中的自己英氣勃發、身姿挺拔。

  林凡對支蘭的感覺不同於一般女修。他想起道清師妹，隱約有些羞愧。望著窗外的萬丈絕壁，林凡無心欣賞這險絕的美景，「不知道師妹、道生、師傅、師祖他們都怎麼樣了？」……

  林凡收斂心猿意馬，趁這段時間靜坐練功。他依照龍龜白澤的吩咐，嘗試了一下觀想之法。觀想之法是錘鍊心力的法門，修心到了一定境界，普通的「入定」已經不足以繼續提升心力修為，而是要做觀想，方法很簡單，就是選定一個意象，在腦海中想像它的樣子。比如想像高山巍峨，想像大海磅礴，或者是想像大日普照……

  林凡選定的觀想意象是如意輪，因為他內視上丹田中的靈慧之光，就像一個赤金色的玉盤，與如意輪有幾分神似。

  林凡想像自己站在一片虛空之中，一枚巨大無比的寶輪如同望不到邊際的星球。剛一開始觀想，就覺得這寶輪宏大的無邊無際，好像全部的心力都無法丈量，超出了想像，瞬間就退出了觀想，臉色難看。林凡不急不躁，嘗試過很多次之後，終於能將心神穩定在這片巨大無比的寶輪面前。

  然後就是逐漸觀想如意輪的細微之處，觀想得越是細緻入微、生動如畫，心力就越精進，觀想出來的器物威力就越強大。不過林凡沒有持續練習太長時間，因為到了酉時。

  林凡如約來到麻衣子所在的閣樓，麻衣子早在院中等候，見林凡到來，也不多話，拋出一把玉簫，玉簫迎風暴漲，變成三丈多長。

  麻衣子腳步一跨，就到了空中，踏上了玉簫，對林凡道：「你也上來吧。」

  林凡輕輕一躍，站在玉簫上，暗暗施展樁法，腳下穩如磐石，站在麻衣子身後。玉簫動了起來，速度越來越快，幾息之後就如風馳電掣一般，腳下的山川飛速倒退，儘管如此，林凡也沒有感到大風撞擊。

  大約只過了一刻鐘，已經望見了那如同巨大蓮花瓣的青蓮峰。這要是林凡全力趕路，至少是兩天的路程。

  儘管已經有心理準備，林凡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了。一片片亭台樓閣已經破敗崩塌，殘存的大門上貼滿了官印封條，偌大的青蓮峰沒有一個人影。

  林凡呆立了半晌，胸中仿佛有一團烈火，燒的升騰肆虐卻沒有一絲聲響。

  他身影幾個忽閃，來到了自己和常虛老道士原來的住處，瓦礫石頭亂成一地，一道觸目驚心的大溝掀開了小院，延伸開去、將房子斜著劈成兩半，看樣子是一道恐怖的劍氣造成的。

  這裡是林凡這一世整個童年的回憶，如今徹底毀了。

  紫陽峰上，不知道是誰立起了一大片墳頭，一共二十多個，有忠厚耿直、身強力壯的道遠師兄——他幫林凡幹過很多雜活；有一心煉丹的玉罄師叔——他教導過林凡和姬福煉丹；有公正嚴明的玉龍師叔，他一直為沒教好崔榮而自責……還有常虛師祖。

  林凡跪在常虛老道的墳前，任由淚水流到臉上，又立刻被大風吹乾。在這一大片墳頭面前，他甚至來不及憤怒，只有無盡的悲痛，悲痛到沒有一絲力氣。

  來不及憤怒，但憤怒會在悲痛之後接踵而至。出離了憤怒，人反而變得平靜，可怕的平靜中醞釀著毀滅的力量。

  林凡心神一動，天眼覆蓋了整個青蓮峰。在松梨崖上，有一塊巨石，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看到黎明日出時就是站在這裡。他和姬福離開清心觀去往長安城的前一晚，和道清師妹一起在這裡，三人談論著對未來的憧憬。

  這塊巨石上很隱蔽的角落刻了一首詩：

  吾心皎皎如月明，

  一去杳杳雨打萍。

  世情涼薄亦無懼，

  但願九州共此心。

  兩樹如松並肩立，

  一山橫崩鎮寒心。

  望斷雙眼分東西，

  風雲際會盪敵庭！

  林凡一看這字跡，知道是道清的，略一思忖，已經明白詩中的意思：前四句是藏字的句子，告訴林凡「吾去涼州」，後四句含兩個字謎，分別是「慧、盼」。道清的小字「子慧」，只有她的父母和林凡知道。八句合起來的意思也很明確，雖然遭逢大變故、身如浮萍、各分東西，但思念你在天涯海角，願心心相映，有朝一日一起殺盡仇敵！

  道清從林凡那裡學來作詩的「口訣」後，勤加練習，卻在這時派上了用場。

  林凡來到松梨崖上，只為用手親自觸摸一下這些字句。他仿佛看到了道清在清心觀面臨大難的時候，趁著夜色悄悄來到松梨崖，流著淚刻下這些字，懷著對他的深深的思念，懷著淒涼悲愴的心情，懷著對未來不可預知的擔憂……

  林凡悲痛、憤怒、心疼。來到這個世界短短數年，父親死了，清心觀沒了，師祖死了，道清遠在塞外，好朋友姬福下落不明……

  他揮劍抹去了道清留下的字跡。

  太陽全部落到山脈下面去了，天邊的雲像血一樣，染紅了大半邊天空。

  崖頂風大，枯草亂舞，林凡站在松梨崖巨石前的身影巍然不動，就像他當初站在這裡看日出一樣。

  不一樣的是，如今整個青蓮峰清心觀，只剩他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