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戰鬥中的禪定

  這些登上城牆的燕軍個個身手不凡，以一當十，這是慕容沖抽調了軍中所有的百夫長、千夫長，合計一二百人，和兩千普通士卒混在一起，充當攻城的尖刀，只要在城牆上撕開一道口子，燕軍能夠進到城中，就已經勝了一大半。

  林凡、姬福作為苻堅的親衛，一直跟在苻堅身邊，並沒有參戰。苻堅見燕軍勢頭兇猛，拔出真剛劍，大喝一聲殺向那些已經登上牆頭的燕軍。這些普通的燕軍軍官自然不是苻堅的對手，苻堅如虎入狼群，很快就將數名燕軍擊殺當場。當他揮劍向最後一名燕軍的脖子上砍去，上百道如虹的箭矢飛來，眨眼就到了苻堅身後。

  慕容衝出手了！他親自挽弓，和弓箭營的神射手們一齊朝苻堅攢射。

  林凡、姬福和數名禁衛軍親衛閃身而至，紛紛拿出武器，撥開如雨的箭矢。

  苻堅剛剛擊殺數名燕軍，突然感到背後有致命的威脅，只來得及稍稍閃身避開要害，一支箭釘在了苻堅的肩頭，力透鎧甲、穿入胛骨！

  苻堅轉過身，一把拔下箭矢，好像感覺不到疼痛。這支箭通體都是精鋼，不像一般箭矢由箭頭和箭杆兩部分結合而成，箭的尾羽上有一隻鳳凰的標誌，這是慕容沖親手射出的箭。

  

  就在這一愣神的功夫，燕軍又有人登上城牆，苻堅轉身再次投入廝殺。秦軍士兵見苻堅親上戰場，負傷之後仍然奮力殺敵，無不熱血澎湃，捨生忘死。

  人一旦熱血上腦，就完全不知道怕字怎麼寫了，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了，看別人一個個一片片地倒下去，也都不是人命，只像是一片片的麥子、一條條土狗。有些人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言語間似有怨憤不平。可是就連人類自己，在很多時候對待自己的同類何嘗不是像對待野狗一般？殺了狗還遠遠不夠，還要把狗肉也吃乾淨。

  現在燕國和秦國的士兵就是熱血上腦的狀態，一個個像殺紅了眼的修羅，全部的念頭只剩下「殺、殺、殺！」

  林凡和姬福身處在這樣的亂軍中，猶如滔滔江海上的一葉小舟，身不由己。

  慕容沖從天之驕子淪落到世人不齒的「玩物、兔爺」，心中早已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滔天的仇恨。燕軍也個個如同活閻羅一般，如果讓慕容沖攻破長安城，恐怕城中七八萬平民不等餓死就要被屠城。

  林凡抽出飛劍，這是當初在五陵原擊殺那位神根境修士後奪來的人級上品法劍，與一般軍士的刀槍相比就是神兵利器。

  林凡展開如雨的劍勢，奮力殺向城頭的燕軍！自從領悟了身劍合一的境界，林凡在這種亂戰之中更加遊刃有餘。

  一名燕軍手持大刀砍來，迅猛如雷。林凡的劍似緩實急，纏上大刀，輕輕一帶就將大刀帶偏，然後轉身橫肘，撞在敵人心口，敵人倒飛而出，跌落到城牆下，生死不知。

  手中秋雨劍，腳下河洛星步，在這種亂軍混戰中，林凡的戰力比單打獨鬥更加強大，甚至比苻堅也差不了太多。他毫不停留，周圍劍光四射，腳下神鬼莫測，天眼所見，四面八方所有的動靜盡在心底。

  林凡有一種酣暢淋漓之感。因為心中毫不動念，無喜無悲，林凡在戰鬥中進入了禪定！

  這正是所謂「不起滅定而現諸威儀」，行住坐臥皆在定境，「靜亦定、動亦定」。

  身劍合一之外，是心劍合一，林凡雖然還遠沒有達到這種境界，但已經隱隱觸摸到了。心之所至，身亦至、劍亦至。心似菩提，刀光與劍影，漫捲如閒雲。

  慕容沖遠遠望見城頭秦軍漸漸占據上風，燕軍被全面壓制，爬上城頭的燕軍被清理殆盡，慕容沖大手一揮，又是一輪萬箭齊發，他自己也挽起千斤強弓，再次瞄準苻堅射去！

  苻堅揮舞真剛劍，劈落飛蝗一般的箭矢，但他帶著之前肩部的箭傷奮戰許久，戰力已不在巔峰狀態，稍有不慎，又一支箭正中前胸！

  林凡、姬福和幾名禁衛軍迅速圍攏過來，形成一個保護圈，擋住了滿天箭矢。

  苻宏和苻暉等一幫秦軍將領組織了百餘名士兵，將一捆捆的柴草灑滿火藥桐油，扔下城牆，然後一把大火點著，上百捆柴草轟的一下爆燃。燕軍聚集在城牆腳下，密密麻麻如同螞蟻搬家，一時間根本來不及逃散，頓時被大火吞沒，痛苦哀嚎聲如同來自九幽地獄！

  戰場不遠處，城南的一片土丘之上，崔凌天和常燁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崔凌天依舊是舉著淨靈幡念誦咒語，戰場上飄出絲絲黑霧飄向淨靈幡。他們像趕花兒的養蜂人一樣，又來收納亡靈和煞氣。

  「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

  為我謂烏：且為客嚎！

  野死諒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深激激，蒲葦冥冥；

  梟騎戰鬥死，駑馬徘徊鳴。」

  ……

  戰場歸於沉寂，崔凌天為這些人唱起了輓歌。這首漢朝的樂府歌，四百多年後依然在戰場上唱響：戰城南，死郭北，暴屍荒野不能埋葬，烏鴉來吞食屍體。請告訴烏鴉吧，吞食之前為這些客死之人哀嚎兩聲……

  慕容沖見燕軍傷亡慘重，難以攻破長安城的堅固城牆，下令暫時收兵，撤到阿房城。阿房城距離長安只有十幾里地，六百年前，這裡是一片瓊樓玉宇，如今繁華不再，成為一座毫無生氣的小城。

  燕軍暫時停止了進攻長安，卻沒閒著，他們一直在長安城附近打家劫舍、姦殺擄掠。在戰爭模式下，平日裡看似善良的小綿羊也會變成魔鬼。或者說人心之中的惡魔此時會主導人性。

  慕容沖也沒閒著，抓緊時間舉行了祭天地的儀式，發一封詔書，就這樣稱帝了，改年號「更始」——意思是，大燕國改弦更張，重新開始了。我慕容沖，不是「妹喜」，也不是「褒姒」，是大燕國的皇帝！

  長安城，未央宮鳳凰殿中，苻堅身上纏縛著紗布，靜靜坐在床榻上，如同一尊雕塑，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這次的箭傷遠沒有淝水之戰中受傷嚴重，但心傷遠勝淝水之戰——上次是挫敗和驚恐，這次是絕望和迷茫。

  雖然沒有大規模的攻城戰，但長安城附近零星的戰鬥一直沒有停歇，秦軍敗多勝少，形勢越來越嚴峻！在失敗最慘烈的驪山一戰中，苻堅的堂弟、高陽公苻方，和左將軍苟池都被慕容永斬殺！苻堅再令領軍將軍楊定率軍反擊，楊定大破慕容沖，俘虜一萬多鮮卑人，苻堅下令將這一萬多人全部活埋……

  慕容沖派出擁他上位的尚書令高蓋，趁夜偷襲長安城，燕軍攻陷了長安南門，進入長安南城。左將軍竇沖、禁軍將軍李辯等人及時趕到，將燕軍擊敗，斬首一千八百級，將屍體分配給各軍以後，充作口糧……

  雖然秦軍在長安城外取得了一些勝利，但慕容沖始終圍困長安，形勢逐漸變得對秦國不利，平原公苻暉多次被慕容衝擊敗。

  今日早朝上，苻堅痛罵兒子苻暉，苻暉是對抗慕容沖大軍的總統帥。「你是我最有才幹的兒子，朕給你數萬精銳部隊鎮壓白奴，卻一次又一次被一個小白臉打敗，你還有臉活著嗎，不如去死了算了！」

  苻暉難道不想打勝仗嗎？和戰死的哥哥苻睿一樣，和父親苻堅一樣，他也對四處叛亂的奴才恨之入骨，巴不得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可就是打不過那個小白臉兒怎麼辦……他難過，自責，憤怒，也有絕望……父親的一句「不如去死」成了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於是退朝之後，他真的自殺了。

  苻堅無比懊悔、心痛！同時也感到憤怒和無奈：傻兒子啊！讓你死就真去死嗎？死了倒好吧……

  苻堅沒有太多時間理會內心的痛苦，他擔心更多的，是這一次能否逃過大劫，自己和長安城中十萬軍民的活路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