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天子一怒

  等小賊被拖走，苻宏轉頭對林凡、姬福二人道：「這次你們做的很好，不僅押送了一批糧米回長安城，還帶回了這麼重要的消息。過幾日父王要親征逆賊姚萇，你們可願隨大軍前往，在父王身邊保護父王周全？」

  「屬下願意，聽憑差遣。」林凡和姬福齊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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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歷練的好機會，也是求富貴的好機會，林凡和姬福離開清心觀不就是為的這個麼。

  苻宏隨即向父王苻堅報告了拓跋窟咄和一位「慕容兄」的異動。苻堅怒目圓睜，這些白眼狼終歸還是養不熟，還是要在長安城裡面搞事情嗎？「來人！傳慕容暐來見朕！」

  慕容暐正在與慕容肅商議族人暴動的事情，剛剛知道了慕容永和拓跋窟咄截殺商船失敗，心中正在忐忑，擔心大事已經敗露，這就聽到了苻堅的傳召！

  正所謂做賊心虛，慕容暐頓時臉色蒼白，六神無主！上次兩個弟弟起兵時，他被苻堅傳召過一次，可謂死裡逃生，這次還會這麼幸運嗎？上次他假意聲稱致信給兩個造反的弟弟慕容泓、慕容沖，勸令他們懸崖勒馬、重新效忠苻堅，但帶給慕容泓的真實口信卻是另一番模樣：我是燕國的罪人，早已不敢奢望重歸自由。你要完成復興燕國的大業，可令吳王(慕容垂)做相國，中山王(慕容沖)做大司馬，你可任大將軍兼司徒，代行天子職權。聽到我的死訊，就即刻稱帝。

  此時聽到苻堅傳召，慕容暐感覺死期真的不遠了。儘管早已料到會有這一天，但真的面對死亡時，他依然恐懼、茫然，不知所措，難以像口信中表現的那樣毅然決然、視死如歸。思考和談論死亡是一回事，真正面對死亡是另一回事。

  慕容肅和慕容暐有同一個爺爺——慕容皝。慕容肅的父親慕容恪是一代賢相良將，正是當年在慕容恪和慕容垂兄弟的文治武功之下，燕國的國勢達到頂峰，無奈皇帝慕容俊猜忌五弟慕容垂，他的兒子慕容暐繼位之後更加變本加厲，導致慕容垂出走秦國，燕國覆滅。慕容暐自稱燕國的罪人，也不算謙辭，確實如此。

  慕容肅對慕容暐道：「事已至此，怕也沒用，還是要面對。我隨你去面見苻堅！」

  慕容暐心中還抱著萬分之一的僥倖，也許苻堅現在還沒有掌握族人暴動的確切消息？截殺商船的事情即使敗露，也不能直接說明跟族人暴動有關吧？……但大家都不是傻子，就好比戴綠帽子這種事情，流言蜚語、蛛絲馬跡到處都是，一定要把兩個光溜溜的男女捉姦在床才算數嗎？

  姦情算不算數，謀反到底是真是假，現在是苻堅說了算，不是慕容暐一廂情願地靠抵賴就能矇混過關了。莫說現有的事情已經八九不離十，就算你是清清白白，皇上說你謀反，要取人頭，你還能找個人評評理？

  慕容暐有點天真有點傻。

  苻堅依舊是滿臉怒氣，一副「天下人皆負我」的模樣，上來就責問慕容暐和慕容肅：「朕自問待你們慕容家不薄，你們一個個為何都如此忘恩負義！真是人面獸心，枉我以國士待你們！」

  慕容暐支支吾吾：「陛下……自是待我慕容家恩深義重。罪臣那兩位不肖的弟弟，罪臣已經給他們修書，勸他們回頭是岸。」他還在裝傻，幻想搪塞矇混過關。

  苻堅確實還沒有掌握長安城內鮮卑族人暴動的「確切消息」，但他也不需要。他呵呵冷笑道：「你們一個個，可是忙得很吶，真當朕是傻子嗎？！」苻堅怒吼之下，整個太極殿都在嗡嗡作響。

  慕容暐跪伏在地上，戰戰兢兢道：「陛下息怒，陛下這是何意？」

  慕容肅卻是已經看不下去，挺直身子道：「陛下待慕容家的子弟自然不薄。但陛下與我慕容家之間，有秦燕兩國的國讎，還談何私誼？」

  苻堅愣住了，好一個「秦燕國讎，談何私誼」！這才是血淋淋的現實。不管他做了多少努力，宣化儒家仁義、尊佛重教，不管他給了那些亡國奴才多少恩義，到頭來仍抵不住「這是國讎」……

  因為誰都不願意做奴才。因為誰都不能放下。

  苻堅不是張口閉口還是「羌奴、白奴」嗎？因為這一句「奴才」，因為這一念「主子」的念頭，不管他做多少「仁義」的文章，都是沒有用的。

  慕容肅一句話驚醒了苻堅的大夢。原來自己比慕容暐更傻更天真！

  「哈哈哈哈……」苻堅大笑不止，整個太極殿好像都在搖晃。從現在起，他決定不再「傻傻的天真」，他要做一個鐵血的天王！

  苻堅停住狂笑，冷冷看著慕容暐和慕容肅，道：「好一個『談何私誼』！朕與慕容家確實再無私誼，那麼二位就是國敵。不止二位，長安城中所有的鮮卑族人，都是我秦國的國敵！苻宏聽令！即刻抓捕城中慕容部、拓跋部、段部等鮮卑各部族人，不論男女老幼、官長平民，一律格殺勿論，一個不留！」

  空氣仿佛冷得令人難以呼吸。

  慕容暐的臉色蒼白至極，好像被抽掉了所有的精氣神。他和慕容肅被帶出了太極殿，當背後的劊子手高高舉起砍刀時，慕容暐突然間沒有恐懼了，臉上露出一絲慘笑，這笑容仿佛是解脫的笑，也仿佛是絕望，又有點像嘲笑，但不知道是在嘲笑誰。

  他不用再背負家國的重負，他仿佛看到族人面對秦國軍隊的抓捕時，幼子恐懼的哭嚎和母親拼死的守護，他仿佛看到上千族人的屍身被拋進渭河，渾黃的河水被染成一片血紅。也許還有一部分族人的屍身會被「再利用」，成為口糧……他仿佛看到，陷入歇斯底里的苻堅，已經走上窮途末路……

  當然，這一切隨著頭頂的大刀落下，都再與他慕容暐沒有任何關係。

  整個長安城亂成一團，到處都是撕心裂肺生離死別的哭嚎，到處都是匹夫一怒血濺五步的拼死一搏。

  未央宮中，鳳凰殿，苻堅獨臥帳中，好像整個長安城只剩下這裡是安靜的一角，而且安靜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