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梅花三弄

  林凡也深深的被笛聲吸引，曲中動與靜的對比，柔與剛的抗爭，生與殺的衝突，都完美的融為一體，時而高亢，時而低婉，時而重濁，時而輕緩，如同「萬物有兩儀」之意境。一是音律，一是功法，意境竟然隱隱相通。而那不屈不撓、風雪中依然怒放的強大意志，更是深深震撼了林凡，與他此時的心境頗為吻合！

  林凡情不自禁再次發出長嘯聲，應和著桓伊的笛曲。長嘯聲同樣充滿著不屈不撓的意志，又多了一股遨遊九天的雄心！嘯聲與笛聲相得益彰、齊頭並進，帶領聞者的思感領略著春山之爛漫、冬雪之蒼茫。林凡右臂中的青鸞印記被喚醒，在他的心神之中發出一聲聲清鳴，曾灌注肉身的龍氣也被激發，他的長嘯聲中頓時充滿了威嚴，變得更加嘹亮，直上雲霄。

  互市中上千人和方圓數里內的村民，都已經化為雕塑，沉浸在這華美振奮的樂曲聲中。

  滾滾黃河上的晨霧也激盪不已，竟然奔湧起來，形成一幅幅畫卷，仿佛風雪呼嘯，仿佛紅梅怒放，仿佛龍鳳飛舞。

  林凡一邊長嘯一邊吟唱：

  風雪塞天地，紅梅倚山巔。

  聲聲響環宇，鳳舞在九天。

  何懼朔風不解意，不求容易莫摧殘。

  風狂雪驟寒凜然，送我暗香滿人間。

  梅花一弄笑風輕，萬木肅殺夜聞鈴。

  

  不見古道三尺雪，中有數枝百媚生。

  梅花二弄迎春到，一束清幽報春早。

  群芳搖盪媚春日，念爾零落隨風飄。

  梅花三弄喚群仙，山在虛無縹緲間。

  紅塵一夢笑誰痴，丹心譜寫九重天。

  等到曲終，黃河上晨霧凝聚起的梅花、仙山、龍鳳漸漸散去。

  上千人聽聞了這一曲合奏的人們仍然未能從曲中醒來，呆呆的望向黃河的方向。

  桓伊在吹笛時邊吹邊走，此時已經靠近黃河渡口，看到了站在船頭的林凡，兩人相視一笑，已經互相引以為知己。

  相傳古時候俞伯牙善鼓琴，鍾子期善聽琴，伯牙琴音志在高山，子期說「巍巍乎若泰山」；琴音意在流水，子期說「洋洋乎若江河」。如今林凡和桓伊兩人亦可謂琴瑟和鳴，知音難覓。桓伊以音律入道，修為已經到神魄境，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能與一個少年共奏《梅花三弄》，而且這少年所唱之詞，亦完美地契合原曲的意境，更加沒想到的是，這少年的嘯聲中隱隱有九天之音，高妙之極、威儀凜然，令桓伊心生嘆服：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這位小友，老夫乃譙郡野老桓伊，聽小友一曲長嘯、一首佳辭，驚為天人，感佩之至，若能屈尊移步詳談，老夫榮幸之至。」桓伊雖然已經年過六旬，卻對林凡非常客氣和尊重。

  英雄惜英雄，年齡不是重點。音律入道者，樂曲可禍亂心智、可振奮精神，亦可化虛為實斬殺敵手，若修煉到仙人境界，一曲出則一境生，流水落花、千軍萬馬都在指間口唇之中。

  「前輩折煞在下。前輩笛聲已漸通神，願向前輩請教。」林凡行了一禮，說著就從船頭一躍而下，跨過兩三丈寬的水面，落在渡口上，走向桓伊。

  「前輩早安，在下林凡，乃君山清心觀一名小道士，如今身在長安，百姓口糧匱乏，在下因此隨商隊前來洛陽採購糧米。不想在此偶遇前輩，實乃三生有幸！」晉朝和苻氏秦國處於敵對狀態，互市中對秦國來的商隊不太歡迎，售給秦國商隊的貨物價格往往偏高兩成多。林凡身為洛陽人，卻在為長安城中糧米缺乏而奔走，在凡夫俗子眼中就是「賊人、走狗」之流。

  但林凡絲毫不以為意，並且對桓伊坦誠相告，相信以桓伊的修為見識，定不會同凡夫俗子一般心胸狹隘。

  桓伊：「小友以天下心為心，坦蕩赤誠，老夫佩服。」

  「前輩過譽了，在下只是為自己謀得一口飯吃。」林凡道。

  「哈哈哈，君子不以為名而名從之，這才是為善之真諦。凡事不能存心希求，希求之心一起，已經偏離正途，修道也是如此。」桓伊話鋒一轉，道：「小友嘯聲清奇，隱隱有九天之音，老夫實在聞所未聞，今日與老夫合奏梅花三弄，令老夫對音律之道的感悟更上層樓，隱隱看到通神的境界，小友可謂老夫的一曲之師啊。」

  「愧不敢當。在下近日也頗不順意，得聞仙曲，才徹底振作如初。在下該當謝謝前輩！」林凡真心慶幸，竟然在這一世能親聞傳世名曲《梅花三弄》。

  「哦？若老夫沒有聽錯，小友胸部似有隱疾，令嘯聲不能臻於應有之最高境界。不知小友所謂不順意之事，是否與此有關？」桓伊作為音律入道的神魄境強者，只聽嘯聲就能聽出林凡胸部有問題，令人驚嘆。

  「前輩所料不差，在下靈根被人挖去，道法盡廢，經脈不通，不能正常修煉。」林凡道。

  桓伊一驚，他知道靈根被挖的人，輕則萎靡憔悴、修為大減，再難回到原來的境界，重則肉身逐漸枯萎，危及性命。而林凡從這樣的重創中恢復，肉身看不出任何萎靡的痕跡，更加難得的是精神也振奮豪邁。

  桓伊皺眉嘆道：「天妒英才！不過小友能重振心志，實屬難得！令老夫感佩。小友一首佳辭相和，令這曲子更添傲骨清韻，老夫無以為報。小友靈根受損，老夫早年正好偶得一術，或許對小友的傷勢有所助益。」桓伊說著，拿出了了一本皮質的經書，上面有篆書的《詠嘆嘯旨》幾個大字，古意樸拙，一看就非比尋常。

  「這《詠嘆嘯旨》講的是音律修行的法門。詠、嘆、嘯皆是人為發聲，言語之濁可以通人事、達性情，嘯詠之清可以通鬼神、養精意。小友經脈受損，元氣導引不暢，以這個方法勤加練習，或許可以潤養經脈，甚或令靈根恢復一二。」桓伊道。

  林凡以前只在青鸞秘境中見識過一位音律修士的手段，那是支蘭，當時她的修為還停留在音波的攻擊層面。林凡今天也是第一次聽說音律可以息心寧神、煉意養精，直至御鬼通神，聞聽桓伊神曲之後，更加體會到「大道三千殊途同歸」所言非虛。

  林凡知道這經書一定價值不菲，就想推辭。桓伊卻道：「大道歸天地，不獨我所有。寶刀贈英雄，只予有緣人。你我一見如故，可謂福緣深厚，這經書雖然珍貴，卻並不是我區區野老所獨有，其中大道乃是天地至理，理應贈與賢達之士，這才是明珠投明、後繼有人、得其所哉，不至於讓這大道至理在我這裡斷送，讓老夫背上千古罵名。」

  此時桓伊不是一位殺敵守土的將軍，他只是一位心懷坦蕩的雅士，一位光明磊落的修士，一位愛護後輩的長者，一位推心置腹的摯友，一位大愛無私的路人。

  林凡其實也很心動，因為這法門很適合他。他體內有青鸞靈氣，他還經歷過龍氣灌體，身體遠超常人，所以嘯聲雄渾持久、威儀凜然，最關鍵的是這個法門對他的靈根傷勢有益，這一點在之前的兩次清嘯中已經驗證。林凡聽桓伊如此坦誠無私，也不再推辭。

  「前輩，大恩不言謝！日後若有緣再見，必當圖報。」林凡接過經書，鄭重的道。

  「哈哈哈！老夫贈你經書，並不圖報。日後見與不見，皆隨緣定，不必強求！此事已了，老夫該赴任潯陽了！小友保重！」桓伊灑脫曠達，贈完經書也不囉嗦，拱手就要告辭了，臨走對著互市中的上千商販喊道：「老夫桓伊，令告諸位，這位秦國來的小友所購糧米，與本國同價，不得加價。」

  桓伊的聲音不高不低，不覺得有多大聲，卻讓上千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如在耳邊。

  林凡心中感佩，也作了個天揖，道：「前輩珍重！」

  在這個刀光劍影、鮮血鋪染的時代，能有如此清雅的高人修士，實在是難能可貴。又或者正是這樣血染的時代，才能孕育出這樣清雅的高人修士？林凡望著桓伊消失在互市中的背影，久久佇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