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面見苻堅（2）

  鄜洛川在長安城以北二百多里（今陝西洛川縣），東漢末年群雄逐鹿三國混戰，鄜洛川一帶逐漸成為匈奴、羌人、氐族的聚居之地，是各族進入中原的前站。如今姚萇打了敗仗，皇子苻睿雖然是自己莽撞送死，但從苻堅怒斬兩位參軍來看，是沒打算原諒他這位龍驤將軍的。也是，淝水之戰姚萇是前鋒，結果慘敗，導致秦國內部各部族紛紛自立門戶，現在又連一個區區慕容氏「白奴」都搞不定，什麼他媽龍驤將軍，有損這個威武的封號！

  姚萇自忖回來恐怕也要跟「趙爺、姜爺」兩位參軍一樣被苻堅砍頭，即使不砍頭日子肯定也不會好過了，乾脆帶上隊伍回老家單幹了。

  「這忘恩負義的羌奴，也要反了不成？！一個個都是蛇蠍牲畜，養不家的奴才！錯了，說他們是牲畜都對不起牲畜，朕的一匹馬都有垂韁之義，他們卻一個個都落井下石！」苻堅破口大罵。苻堅在一次戰鬥中跌落山洞，重傷在身，無法脫困，他的坐騎將韁繩垂到洞中，讓苻堅抓住繩子逃出生天。

  只是，養一匹馬，只需要草料；養一條狗，只需要一碗剩飯；養一個「奴才」，卻遠沒這麼簡單。填飽肚子很簡單，填飽人心很難。

  苻堅說姚萇「忘恩負義」，是因為當初戰勝羌族勢力時，姚萇和他的哥哥——羌人首領姚襄本來都是要被斬首的，是苻堅寬仁愛才，將姚萇從刑場上救了下來，姚萇才倖免一死，於是效忠了苻氏秦國。因此苻堅自認為對姚萇是有「救命之恩」的。

  可在姚萇看來並不是這麼回事。要殺我的是你，要不殺我的也是你，這也能叫救命之恩？況且哥哥死在你的手上。你待我再好，也終究難消族仇家恨。再說了，待我好還不是為了讓我以及我的族人衝鋒陷陣為你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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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場不同，看待同一件事可以有天壤之別。

  苻堅大罵姚萇忘恩負義，殿堂之中沒有人應聲，噤若寒蟬。苻堅稍微平息了一下，又道：「慕容家那兩個惡奴有什麼動向？」他指的是打敗姚萇和苻睿的慕容泓、慕容沖兄弟二人。

  「回稟皇上，慕容泓在華陰僥倖取勝後，暫時停止了東歸的行程。慕容沖在河東被左將軍竇沖打敗，率殘部數千人與慕容泓會合。慕容泓、慕容沖兩部目前都聚集在華陰一帶。」

  華陰在長安城以東不足二百里，比姚萇所在的鄜洛川距離長安更近。姚萇、慕容兄弟兩股勢力猶如在長安城北部、東部的鼻子底下楔了兩顆釘子；南部不遠則是前不久被晉朝收復的漢中襄陽一帶，西部則是淝水之戰後最早造反的鮮卑乞伏部。一年前還揮師百萬要一統天下的苻堅，眼下竟然四面楚歌，陷入重重圍困。就連關東大片的土地，也正在慕容垂的蹂躪之下，飄搖欲墜朝不保夕。皇子長樂公苻丕正苦守鄴城，鄴城是慕容燕國過去的都城，慕容垂大軍圍困鄴城已經很久……

  遍地狼煙，滿目瘡痍。

  苻堅冷哼一聲：「哼！兩個白奴湊到一塊去了？他們不是思鄉心切，要滾回關東老家嗎，待在華陰乾嘛，莫不成想要返回來，進逼長安？」

  「回陛下，慕容兄弟大軍確實沒有東歸的跡象。這裡還有一封書信，是慕容泓呈送給陛下的。」

  苻堅接過書信，臉色越來越難看，突然將書信撕得粉碎，狠狠扔到地上。

  「惡奴！一個比一個喪盡天良，一個比一個忘恩負義！朕！恨不得現在就率大軍將這些奴才撕爛了養蛆，不，要留住他們的狗命，將他們活著養蛆！」苻堅怒吼咆哮之下，大殿中的銅鶴和大鼎都發出嗡嗡的響聲，聲勢驚人。看來他在淝水所受的箭傷都已經復原了。

  「衛長老，將我們的大燕國皇帝陛下請來，朕要見見他！」苻堅道。

  林凡和姬福一時都還沒反應過來「大燕國皇帝陛下」是誰，殿堂中就閃出一個灰袍人影，一閃身就出了太極殿，看樣子是請「大燕國皇帝」去了。

  林凡暗自心驚，他之前完全沒有發現這個灰袍人「衛長老」的存在。這位「衛長老」的修為至少在神根境，這樣的強者卻甘為苻堅身邊的影子侍從。

  王佳、林凡和姬福三人還在大殿上。眼看苻堅氣急敗壞、情緒非常不好，王佳並不想過多參和，於是向苻堅道：「皇上有軍政要事處理，臣等願暫且退下迴避。」

  「噢！不用。朕一時義憤，失態了。這不是什麼機密，幾位要為朕分憂，平叛亂賊，正好多了解一下現在的局勢，也是需要的。」苻堅很快轉換了情緒狀態，「對了，林凡和姬福兩位賢士加入禁衛軍，沒有什麼紀律約束，但要在軍曹稍稍登記一下，稍後請王真人辛苦一趟，帶領二位賢士前去軍曹文書處。」

  「是！皇上，臣等遵命。」王佳三人齊聲應諾。

  苻堅說的「大燕國皇帝」是氣話，指的是燕國的亡國之君慕容暐。他是慕容垂的親侄子，當初和他的老爸、燕國前任皇帝慕容俊前赴後繼的排擠陷害慕容垂，終於成功地把大燕國的江山禍害得一塌糊塗，最終亡於苻堅之手。如今慕容暐正被苻堅留在長安城中。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那位「衛長老」已經將慕容暐帶到大殿中，隨後又隱沒到大殿中的屏風後。

  慕容暐則是戰戰兢兢地跪到地上，行了叩拜大禮，唱到：「罪臣叩見陛下。」也不敢抬頭看苻堅。他的兩個弟弟造反，叔叔慕容垂也造反，他這個燕國前任皇帝在長安城中自然如坐針氈，搞不好很容易掉腦袋的，只能自稱「罪臣」，趴得像條狗。

  「哼，你哪裡是『罪臣』，你是大燕國的皇帝！朕該叫你一聲皇上才是啊。」苻堅冷冷的道。

  「罪臣不敢！」慕容暐趕緊趴得更低了。

  「你們有什麼不敢的！看看你那兩位好兄弟，寫信給朕，說『思念舊主』，要迎你回燕國故地，若朕不放人，就要『親臨長安迎駕』，好大的口氣！你好大的威風！」

  「皇上明鑑！舍弟一時糊塗，冒犯聖上，但罪臣並不知情，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非分之想，只願鞍前馬後甘為陛下驅馳！」慕容暐趴在地上，冷汗直冒。他確實不知道兩位弟弟打算迎接他東歸燕國故地。

  「你說，朕待你們慕容家如何！」

  「皇上待慕容家恩重如山，義深似海！」

  「那你們這些奴才還要造反！要回到燕國故地！？長安城這麼大，關中這麼大，還容不下你們慕容家？！」

  「罪臣絕無二心，皇上明鑑啊……罪臣願修書一封，申斥那兩個大逆不道的家賊，還有家叔慕容垂，讓他們迷途知返，重新效忠皇上。」慕容暐道。

  苻堅現在四面受敵，各方叛軍中以慕容家勢力最大，若是慕容家的這幾個叛臣能念及舊恩，繼續效忠秦國是最好的了。所以苻堅聽慕容暐提出「申斥家賊」，覺得倒是可以一試。即使不能效忠秦國，若能讓慕容家的這幾個叛賊放過秦國所在的關中，老老實實東歸燕國舊地也好。

  苻堅沒有奢望慕容家回來效忠，叛亂這種事情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和慕容家都明白。他能接受的格局其實是分而治之，秦國據關中，燕國復國占據關東，回到十多年前的格局。

  苻堅最不能忍受的是姚萇的叛變。在他看來，慕容家是有天命眷顧的，畢竟曾經建立過強大的王國，鼎盛時的慕容燕國曾與苻氏秦國、司馬氏晉國形成三國鼎立的局面，所以慕容家有復國的執念情有可原。但姚萇那個小小羌奴，部族不超過萬人，也敢自立門戶？況且自己還救過姚萇的狗命，他連命都是朕的，怎能背叛朕？

  苻堅道：「罷了……背叛秦國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都是那幾個豎子所為，跟你不相干。你即刻修書致慕容泓、慕容沖、慕容垂，若能勸得他們重回秦國效力，朕可以不計較他們的大罪。」

  「謝皇上聖恩！罪臣定當竭盡全力。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慕容暐如蒙大赦，頭磕得像搗蒜。

  「退下吧。」

  林凡他們三人也退出了太極殿。林凡看慕容暐擦擦頭上的冷汗，好像鬼門關上走一遭，心中不免感慨：這也曾是萬人朝拜的帝王，時過境遷，如今趴在別人腳下毫無尊嚴，別人一句話就可以令他身首異處，當真悲哀。

  慕容暐感覺到林凡的目光，轉過身對著王佳、林凡和姬福拱手行了個揖禮，也不說話，就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