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望君日後覓得佳婦

  李妧幾乎要以為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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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安謫仙一樣的人，就該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才對，剛才那樣的話，怎麼可能從他口中說出來呢？

  再說了，她李妧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憑什麼會讓謝安問出這樣的話？

  可是她看到謝安那極力裝作鎮定，然而臉上卻透出一絲可疑的紅暈來看，剛剛似乎……不是幻聽。

  不知怎的，李妧只覺得方才還被冷風吹得冰涼的臉，這會兒卻好像發起了熱。

  空氣中一時間有些沉默。

  窗外突然起了一陣風，將雪花吹了幾片進來，落在李妧的臉頰上，冰涼的雪花沾到溫熱的肌膚，頓時化作了雪水流了下來，滴到她的脖頸處。

  被那冰涼的冷意一激，李妧原本有些混沌的腦子清明起來。

  她不自覺的眨眨眼，方才臉上的那一絲絲羞赧也消失不見，平靜的仿佛從未出現過，嘴角噙著一縷客氣的笑意，看著謝安問道：「我中意什麼樣的郎君？阿妧還真沒有想過，不知道謝郎為何有此一問？」

  謝安到底也不是普通人，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那絲兒莫名其妙的緊張感，目光灼灼的看著李妧，說道：「前些日子聽到一絲傳聞，說是阿妧放出話來，有意撇清你我二人的關係……」

  李妧先是一愣，然後恍然道：「原來謝郎說的是這個……」

  她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兩世為人，她怎麼會看不出來謝安那絲別樣的情愫？

  只是，這樣的情愫又能維持多久呢？

  於謝安來說，這一段經歷、或是選擇，在他的一生中或許是微不足道的。

  可是對於她，卻是影響一生的。

  她不能，也不敢行差踏錯一步。

  李妧假裝什麼也不知道般，眼神澄明，笑道：「若是因為這事兒……阿妧還要同謝郎說聲抱歉才是。原本謝郎是慈悲心腸，救了我性命還不算，聽說我咳疾不愈，又特意送藥。阿妧心中著實是感激不盡。然，這事兒不知道怎麼的傳到外頭，就越說越不像話起來。」

  「阿妧也有聽聞，心中早就是愧疚難當。你好心救我，是你的善心，卻傳成這樣，豈不是有辱你的名聲麼？平日裡，我苦於沒有契機，不能為你辯白。那日有人當眾問到我面前來，這可不是個好機會？我便想著趁這會兒將事情澄清了——」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李妧滔滔不絕的話被他打斷，頓時便有些愣住了：「什麼？」

  對面的謝安臉上不見了慣常那般溫潤的笑意，顯得有些許的肅穆，認真的看著她，說道：「我說，不是想要你澄清，而是——我原本的打算，就是傳言裡說的那個意思。」

  傳言裡說他捨身救了李妧，二人當眾摟抱，李妧的清白已然存了污點，若是謝安肯納了李妧，那是她最好的歸宿。而他在這個時候送去枇杷膏，便是暗示了，他已經把李妧看作了自己的人了。

  這些話，並不是外人猜度著亂傳的，而是——他就是這個意思。

  李妧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相反，她心裡門兒清。只是這個在眾人眼中的好歸宿，在她眼裡卻並不是這樣。

  方才說的那一通話，也只是想要矇混過關……而且，她以為謝安可以聽懂她的暗示。

  謝安是聰明人，而且以他的身份，自有一份驕傲。而她不過是空有一副皮囊而已，其他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她覺得，謝安明白她的意思後，定然也沒有什麼理由繼續糾纏。

  可誰知，謝安卻這般直白的說——他就是想要她。

  直白的叫她心驚。

  李妧訕訕的笑著，下意識的道：「謝郎說笑了……」

  還是想要含糊的將這事兒糊弄過去。

  誰知謝安卻很堅持：「我沒有說笑，方才說的，皆是真心。」

  李妧嘴裡打哈哈的話，又被他堵了回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甚至不知道臉上該掛著什麼表情。

  一時間，氣氛又有些沉默，然而卻並不平靜。

  空氣中，仿佛有一股暗流在涌動。這叫站在一旁的文碧都有些緊張起來，不由得在心裡暗暗叫苦。

  這樣的氣氛也太詭異了些，早知道，她還不如站在外頭吹冷風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謝家的郎君，今日裡特意聯合了庾五娘將阿妧哄騙到這裡見面……看樣子，好似是怕阿妧有什麼顧慮，想要叫阿妧看到他的誠心，因此將此事挑明？

  這樣的人物，卻願意紆尊降貴、費這樣的心神，可見其中確實有真心。

  文碧看著對面那俊逸超凡如同謫仙般的男人，幾乎都想叫阿妧同意了算了。

  這樣出身高貴、長相氣質皆這般出眾的郎君，難得的，還對你有些真心，這樣的緣分，可是不好找哇！

  文碧正在一旁心裡暗自嘀咕著呢，卻見李妧身形動了動，似乎是有了決斷。

  李妧看著眼前的人，心裡有些愣神、猶豫，不過這猶豫卻是為的不知道該不該在這個時候把話說清楚、而這又會不會影響到她的計劃？

  不願為妾的心思，卻始終堅定得很，沒有一絲兒的動搖。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是幾息之間，李妧的心中便有了決斷。

  她臉上重新露出笑容，卻不像往常一般故意帶些柔弱，而是少見的，十分坦率的笑容，而後輕緩卻又堅定的對謝安道：「多謝郎君看重阿妧……只是那日當眾所說的，一是意氣所致，二卻實為阿妧的真心話。」

  「沒有欲擒故縱、沒有口是心非，亦不關乎我中意什麼樣的郎君。若說起來，世上能同謝郎比肩的，只怕沒有幾位男兒。」

  她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表明自己的心意：「只是阿妧私心裡，是不願意與人為妾的。」

  謝安看著她的眼睛，此刻的她沒有遮掩，很容易便從她眼裡看到了那不作偽的堅定。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心情，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番，卻什麼話也沒有說出口。

  只看著他對面的人兒緩緩的站起來，又朝他施了一禮。

  「承蒙謝郎厚愛，是阿妧無福消受。望君日後覓得佳婦，琴瑟和鳴。話已至此，阿妧也不適合再久留，就先退下了。」

  說罷，又施施然行了一禮，帶著身邊的侍女轉身出去了，沒有回頭。

  謝安看著她的背影，想要叫她等風雪停了再走，然而卻又覺得她大概也是不會聽的罷……這一猶豫間，人便走出了老遠。

  他收回目光，盯著眼前咕咚咕咚冒著熱氣的茶壺，只覺得心裡頭有些空空的。

  這時從他的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帶著濃濃的調侃，然而也有著掩飾不住的驚訝。

  「沒有想到，晉朝多少女郎的夢中人、謫仙謝安石，居然也有讓人嫌棄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