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禮

2024-06-02 04:23:09 作者: 我特別特別餓

  在很多大家族裡,私生子女是很難獲得重視的。

  多數情況下,這些私生子女會被贈予一筆扶養金,封口遠離家族所在地。

  而羅切斯爾德家族不同。

  這個外來的家族極其重視血脈,它不允許有著家族血脈的人流落在外。

  比如已經改名文玥的羅芸玥,就是在成年前被找回去的。

  之禮也是。

  他是旁系的私生子,在三四歲的時候就被找了回去,從小就在羅切斯爾德生活。

  這個家族對待血脈很是珍重,即使是私生子,也不會隨便虐待怠慢。

  但私生子和私生子的母親不同。

  花朵和孕育花朵的泥土,一個被放進花瓶,一個被掃進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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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幼的之禮是親眼看著上門要錢的母親被下人活活打死的。

  他懂的事情不多,卻窺見了很多。

  生身母親的貪婪醜陋,豪門下人的冷漠粗暴,一條人命的輕賤……

  之禮從小就覺得這裡的人活的很扭曲。

  你看,不把自己的同類當人,高高地俯視著,一如回溯到了千百年前的等級制度,華麗而冰冷。

  旁系裡之禮是最受重視的一個。

  他聰明,漂亮,學什麼都很快,既有藝術細胞,也熟稔往來人情。

  這樣的人適合培養成家主助手。

  老家主很喜歡他,經常讓比他大10歲的文淵親自教他課程。

  不過這樣的喜歡大概也不是真心,只是一種對於他精緻的外在的欣賞罷了。

  其他旁系子弟羨慕之禮,羨慕他能得到這樣的特殊。

  之禮總是微笑著面對一切,注視著這個莊園時眼神從來很溫柔,無論如何都沒有流過眼淚,像是從沒有煩心事一樣。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厭惡這個地方。

  書籍使人明智,而他喜歡讀書。

  他獨有一套不同於這個家族所有人的價值觀。

  之禮覺得這個家族的人都不健康,用著一雙悲憫的眼睛注視著這裡發生的一切,判定所有人病入膏肓。

  但是,

  他又何嘗是個健康的人?

  當周圍的人都這樣,一個不同的人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何況他不能出聲打破這一切。

  他的任何聲音都沒有用。

  一灘沉靜的水,內里往往藏著一觸即發的暴沸契機。

  這個契機出現在他的十二歲。

  那是商家的一場晚宴,彼時的之禮跟在文淵的身後,作為一個完美的花瓶供所有人觀賞。

  只有一個不喜歡他。

  那就是霍家的大小姐。

  她仇恨一切私生子。

  尤其是之禮這樣得到了很多直系血脈資源的私生子。

  在晚宴的洗手間,霍家大小姐的紅酒潑在了他的身上,緊接著像碰到什麼髒東西一樣走開了。

  之禮沒有生氣。

  他從來只覺得這群人扭曲又悲哀。

  「挺能忍。」

  那個倚在不遠處的少年抱著胳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之禮沖他禮貌地點了點頭。

  少年更稀奇了,還覺得好笑:「之禮是吧,我記住了。」

  彼時的商辭安只在商溪亭面前稍稍伏低,對於其他任何人都抱著一種玩物的輕蔑態度。

  這樣傲慢的人給了之禮一塊手帕。

  之禮目睹了這個叫商辭安的人在商家家主面前教訓下人,卻又在背後叮囑那個叫硯之的人留一份藥。

  這個人讓他感到驚奇。

  於是這場漫長的晚宴,之禮花了更多的時間去研究這個人。

  用層層的冰冷盔甲包裝自己,甚至學會了那些人的傲慢思維,卻在和他一樣在厭惡著這個群體。

  他在假裝被同化。

  或許是裝著裝著,也確實被同化了大半。

  之禮窺見了那點被保留下來的東西。

  在無人看到的角落,他們交換了聯繫方式。

  倘若他們沒有避開人群的目光,這只是兩個家族的私生子最普通不過的私交。

  而藏匿交集的默契,則賦予了這個行為其他的意味。

  在這之後,他幫商辭安做了一些小事。

  他們互為眼線。

  一般情況下,商家和羅切斯爾德之間沒有什麼利益糾紛,他們很少聯繫。

  直到那場末世的到來。

  之禮發覺文淵在籌劃一件極具野心的事情。

  這件事讓他感到膽戰心驚。

  文淵竟然這麼膽大……

  那天文淵讓他跟著一位叫陳婉的博士學習,在學習的過程中,他發現他們在跟蹤一些人。

  僅僅是發現,多年的偽裝讓之禮沒有任何舉動。

  最讓他愕然的是,商辭安竟然在這個時候找上了他。

  不,這個時候,商辭安已經改名叫了沈安。

  沈安問他,是否願意繼續幫他做事。

  事情未指明,但之禮大概知道是關於什麼。

  他沒有拒絕。

  之禮已經膩了這樣每日麻木的生活,況且如果他繼續幫文淵做完這個實驗,他恐怕也會被同化。

  他的價值觀認定文淵的行為是可怕的。

  華國接納了他們,他們卻在覬覦這個國家。

  之禮其實很喜歡華國。

  沈安並沒有在他身上花多少心思,只是像在鋪路一樣說:「如果有一天,有人潛入莊園,請你幫她一把。」

  這人洞察力極強,像是預料到了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並且在為這件事做一定的準備。

  之禮應下了。

  那一天很快就來了。

  他看到了小薇。

  他以前接觸那個叫小薇的女孩。

  她嗓子不好,所以之禮有一次順手送了她一盒潤喉糖。

  因而他一眼就認出來,那不是真正的小薇。

  姑且還是叫她小薇吧。

  第一次見她,她從昏暗的走廊踏進日光,極其高挑,短髮貼著耳側,戴著口罩露出來的眼睛眼型長,眼角很尖,眼尾上揚,膚色偏白,在日光下的身影讓人移不開目光。

  那一刻,之禮清晰地明白,她是健康的。

  她不同於這裡的任何一個人。

  他想拿起畫筆,將她留在畫布上。

  所幸小薇不想打草驚蛇,沒有拒絕他。

  之禮給她指了一條路。

  他看得出,小薇這個名字是假的,人設是假的,跟他的交流也是假的。

  但她身上那股健康的氣息是真的。

  之禮很久沒有看到這樣的人了。

  再後來,文淵籌謀的事情被一個叫林霧的女孩粉碎,從廢墟中爬出來的那一刻,天已經亮了。

  他看到了躺在睡袋裡熟睡的人。

  那是小薇,又不是。

  應該叫他蔣維生。

  之禮恍然,原來小薇是個男人。

  後知後覺的苦澀和悲哀將他整個壓的喘不過氣。

  不過他已經裝了這麼多年,再裝下去也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

  蔣維生後來跟他道了歉,表示很願意跟他當朋友。

  他能看出來蔣維生是那種喜歡交朋友的人。

  他們成了朋友。

  不是很好的朋友。

  大概蔣維生是能感覺到什麼的。

  畢竟那副畫一直掛在他房間裡。

  之禮見過蔣維生喜歡的那個女孩。

  她同樣很健康。

  美麗,開朗,非常自信和豁達。

  他看著他們在夕陽下打鬧散步,笑聲不斷地闖進他的景色。

  這樣就很好。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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