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哼，男人

  因為衣服單薄，顧長頤彎身上車，進入溫暖的環境，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穆承淮見狀，取下一旁的疊起的大毯子，遞給顧長頤。

  顧長頤接過來，攤開，作披肩將自己裹起來，縮在一邊，不說話。

  她沉默的時候不多，尤其是在穆承淮面前。

  平素里愛說愛笑的模樣消失無蹤，她安然的垂著眸子，盯著一處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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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承淮側頭，解開腰腹束帶，手臂撐著身體，稍微挪動了一下，離顧長頤坐的稍微近一點。

  他腰腹無力，又沒有支撐點，在車子裡挪動是很危險的，突然間，車子略略減速，他就不受控制的往前傾。

  「小心！」

  顧長頤反應很快，側身擁住他，手臂穿過他的身體兩側，牢牢護著他的腰背。

  穆承淮亦是下意識抬手，抱住顧長頤，護著她的後腦。

  「你做什麼！」

  顧長頤仰頭瞪他，「你自己又坐不穩，解開束帶做什麼！」

  穆承淮挑了挑眉，「你既不理會我，明知道我是個動不了的殘廢，又離我坐的這樣遠，我不解開束帶，怎麼挪過來？」

  他罕少會這樣提及自己的身體狀況，驚的顧長頤皺了皺眉。

  「那……」顧長頤抿了抿唇，「你既是總躲著我，又幹嘛要來接我，幹嘛挪過來？」

  還不等穆承淮回答，她就自顧自放開他，幫他擺好雙腿，扣好束帶。

  「你別擔心我，我不會有事的，不會發病，也不會做傷害自己的事情，我肯定會好好活著。」

  過去多年，在無數次的自我傷害中，顧長頤身邊的人都非常擔心她的情緒狀況，也因為照顧她，做過諸多忍讓。

  她都明白的。

  「你……」

  小姑娘這般平靜堅韌，倒是讓穆承淮有些不習慣。

  「怎麼……很驚訝？」

  顧長頤歪了歪頭，挑著唇角笑，「穆承淮，你還拿我當小孩子護著呢？」

  她側過身，饒有興致的挑眉，突然說起旁的事，語氣揶揄：「尹恆跟我說，你對他說過，對我只是自小護佑到大的親情，不摻和旁的，他如果想要追我，大可隨意。」

  「唯獨不能欺負我，不能辜負我。」

  這樣的話，聽起來委實像家中兄長的警告。

  「嗯。」

  男人大大方方的承認，「我是這麼跟他說過。」

  「所以我不明白的是——」

  顧長頤輕笑一聲，湊近前去，摳他衣服上的標誌，「你跟他說完這話的第二天，就開始躲著我，是……為著什麼呢？」

  氣氛逐漸詭異。

  穆承淮別過頭去，掩飾性的低咳著：「嗯……可能是巧合，我最近都比較忙，也不是故意躲著你。」

  小姑娘好像……在無形之中變了好多。

  從前這樣的時候，她做的最多的，就是以自傷為要挾，讓穆承淮出現。

  可這一回……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夜色沉寂，男人偏頭，望向車窗外面，可顧長頤稍稍仰頭，就能看的他耳根到頸側，一大片皮膚全部都是緋色的。

  顧長頤險些笑出聲來。

  哼……男人！

  單看著難搞，用些技巧，還是好辦的。

  她歡快的彎了眉眼，心滿意足的攤開掌心，望著上面摳下來的標誌，心裡頭計算著這人一年要被自己毀去多少頂級的定製外衣。

  這是顧長頤從小的習慣，靠近穆承淮的時候，總喜歡摳他衣服上的東西。

  掛飾別針標誌，更甚至亮晶晶的片片，沒有她不愛摳的。

  穆承淮再回過頭的時候，就發現又報廢了一件衣服。

  「你……」

  他按著突突亂跳的額角，低咳著嘆氣。

  這小姑娘到底是什麼毛病？

  到家的時候，外頭已經細細密密的落起了雨，穆承淮大概也知道近兩日腿疼到難捱的緣故，下車的時候不再堅持，讓明煬抱了進去。

  越是這樣的天氣，對他的身體來說，越是難捱。

  自腰後斷面往下，尖銳的疼痛驟起，幾乎是在一瞬間，穆承淮條件反射一樣的抬手按住膝頭，生怕自己痙攣之時傷著湊過來的顧長頤。

  「嘶……」

  他低低抽了口氣，冷汗慢慢沁出，「阿頤，去……換一身衣服，不要跟過來。」

  腰椎斷裂處的疼痛驟起，擾亂了穆承淮下半身的所有感官，他全然可以想像接下來所能夠出現的狼狽場景，殘存下來的理智反覆告訴他，讓小姑娘離開。

  前些年，顧長頤年紀還小，對這些事情自然懵懂，乖順又懂事的被喝退，不敢往前半步。

  再往後，縱使年歲長成，但顧長頤仍舊止步於房門之前，循著過往的舊例，給兩人維持了最後的體面。

  但這一回，顧長頤沒有動。

  她快步跟上二樓，看著明煬和兩個護工在擺弄穆承淮的身體，將他放在特護床上，吸上氧，戴好簡易的心臟檢測儀。

  「嗬嗬……」

  男人臉色鐵青，被這一波發作刺激的急喘起來，腔子裡激出濃厚的痰音。

  他的腿扭曲著攪在一起，在細微的抖動著，膝頭相碰之下，每一下，都是揪心的疼。

  這樣的日子，他已經過了十幾年。

  顧長頤站在門口，眼淚無知無覺的落下來。

  男人身子瘦削而單薄，陷在被褥里，顯得蒼白孱弱。

  「什麼天氣還敢往外跑！你們就任著他胡……」

  罵罵咧咧的聲音一路直上二樓，盛天予一抬頭，在目光撞見門口的顧長頤時，驀然消音，化作滿滿的詫異。

  她曾經……次次都是避開的。

  這仿佛都養成了習慣，她知道那個人發作起來的時候，會自動避的遠遠的，根本不靠近。

  這讓盛天予一直覺得，她根本不是真的喜歡穆承淮。

  只不過是迷戀於喜歡好看的皮囊和沉穩的性情，以及……久居高位的氣勢和手腕罷了。

  世人大都如此。

  誰都想要擁有穆承淮這樣近乎完美的男人，但並不是誰，都可以接受他的殘疾困頓。

  有錢人家，不論出現怎樣的疾病和殘疾，都不需要女主人照料，自有專業的醫生和護工，大家……所覬覦的，也正是由來於此。

  但穆承淮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