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誰願顛沛流離

  老市委大院到處插著彩旗，很多帶著各種頭的挖掘機一字排開，氣勢非凡。這都是江小白要求的，場面有時候是很重要的。這種陣勢一出來，所有人都興奮。那些原本因為小道消息做好的打持久戰準備的「准釘子戶」們都已經開始張羅著搬家了。

  江小白帶著安全帽在工地轉了一圈，受到那些洋溢著笑臉對未來憧憬的人們影響，他也滿心歡喜。就連接到慕容曉冉電話時，對面都能感受得到他心情很好。

  「我已經在路上了，晚上到青山市。明天一早辦理手續，江總就可以出來，然後是不是應該給我結算尾款？」慕容曉冉坐在前往青山市的大客車上，摟著已經睡著的慕容傑，黛眉微蹙，顯得有些疲累。

  「沒問題。」江小白雙喜臨門，雖然感受到她有些異樣，但聲音不由自主的帶著一絲喜悅，「連小傑都有紅包。你小心開車，如果有什麼事，到了再說。」

  

  他還以為慕容曉冉跟上次一樣是開著車來的，怕打電話影響，就主動掛了電話。

  慕容曉冉嗯了一聲，等到江小白掛了電話，她才苦笑一下，摟緊了被電話吵得睫毛輕顫要醒的慕容傑。

  她的律師事務所要開不下去了。

  剛剛回國那時，她信心滿滿要成就一番事業，拿出所有的積蓄，開了這家律師事務所。就在她剛剛要大展拳腳的時候，家裡突遭變故。姐夫車禍離世，悲傷的姐姐在忍著悲傷生下遺腹子慕容傑還不到一周以後就留書自盡了。遺書上姐姐說對不起自她，可是實在受不了她姐夫離開的打擊，只能把孩子託付給她。

  那個從來沒見過面的姐夫家一開始對孩子不聞不問，不知道為什麼，在去年開始卻突然尋到自己說是要拿回孩子的撫養權。被拒絕以後就開始對她起訴，一折騰就是一年。

  她已經把孩子戶口落在自己名下，甚至做好的領養手續。作為一個二十出頭小姑娘，在別人異樣的眼光中獨立撫養一個孩子已經兩年，現在竟然有人要把他從自己身邊搶走，她哪會同意。

  雖然她自己就是律師，但是涉及到慕容傑的事稍顯複雜，這一年多下來折騰的慕容曉冉身心疲憊。律師事務所業務都沒有時間打理，連接官司都力不從心。自打她因為一次失誤，讓客戶蒙受了不該蒙受的損失以後，連找她打官司的都少了。

  現在律師事務所的房租都已經成了問題，甚至連慕容傑日常開銷都受到了影響。而這作為對方爭取撫養權的攻訐點，她都有點無力反駁。

  可以說江小白能找到她還是挺偶然的，剛回國的時候她曾經給自己做了個網頁。而江小白就憑著這個連結不知道怎麼就搜到了她。按照上面的聯繫方式，倆人進行了一次溝通，然後就談妥了價格。

  到青山市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下來，抱著醒過來又睡著的慕容傑，慕容曉冉背好背包，沿著車站通道走出來。看著不遠處閃著霓虹燈的小旅館招牌，猶豫了一下，還是朝著那走了過去。

  「喲，美女又來了？老規矩，單間三十，雙人間一位二十。孩子不占床不算。洗漱都在樓梯口的衛生間。洗漱用品自備。」還是那位足有她兩個粗細，膚色黝黑的中年婦女接待她。和上次她有些疑惑穿著檔次絕對不低的美女，怎麼會選擇自己這個明顯不入流的地方相比，這回熟稔德多。

  慕容曉冉咬著嘴唇點點頭，按照要求交了五十塊錢，三十元住宿二十押金。跟著老闆娘上了狹窄的樓梯。

  「衛生間門這兩天壞了，上廁所的時候裡面有繩自己拉著，不然別人闖進去可別怪我沒提前說。」扭著肥胖的身子，老闆娘打開一個靠左面的房間，隨手打開燈，「電視遙控器在床頭，水壺在床下，要打水別太晚，到時候水不開。」

  說著她把身子讓開，慕容曉冉看到還是那個只有三平米大小的房間，只擺了一張床，一個跟大頭電視同寬的電視櫃櫃門都壞掉了。雪白的床單上疊好的毯子已經不太能看出原來的顏色了。

  「嗯，謝謝了。老闆娘，你這有泡麵嗎？孩子睡著了，不方便下樓……」慕容曉冉沒說什麼，畢竟現在她沒有挑的資格。上次她還開著車來，這回車都已經賣掉交房租了。

  「有，等下我給你送上來。」樓下老闆娘倒是兼職小商店，一些方便麵火腿香菸腸飲料什麼的倒是齊全。

  等老闆娘把兩盒泡麵送來，慕容曉冉關上門。慕容傑還在睡著，她把毛毯拿到一邊，用自己外套搭在孩子身上。脫下高跟鞋，在孩子身邊蜷著身子躺下。

  如果歲月靜好，誰願顛沛流離。

  父母早逝，她是靠著獎學金、勤工儉學和姐姐的資助才完成學業。誰想到還沒有等來幸福的生活，最親的姐姐就離開了。現在慕容傑是她在這個世界上血緣關係最近的人，她發誓要保護好的人。所以她沒有讓慕容傑叫自己小姨，而是直接扮演了他母親的角色。

  她不是沒想過有自己的愛情和婚姻，但那些追求者看到慕容傑叫自己媽媽的時候沒幾個不是變了眼神。

  當然即便是這樣，依然有人願意和她交往，但不經意間還是問起孩子怎麼安排的事。她無法接受一個不能接受慕容傑的人成為自己另一半，所以幾年下來依然單身。甚至已經做好單身一輩子的打算。

  同人不同命，慕容曉冉不知道為什麼想起江小白這個大男孩來，年紀比自己還小四五歲的樣子，可做事卻好像比自己還有成熟一點。家裡有生意打理，雖然他老爸遇到了挫折，但他依然沉著冷靜，打理的井井有條。

  而自己呢？如果不是父母留下的老宅，也許現在自己和小傑已經淪落街頭了吧？慕容曉冉閉上眼睛，順著比慕容傑那還要濃密且長度更長的睫毛滾落下幾滴晶瑩的淚珠。她覺得累了，累到一閉上眼就不願意再睜開。

  「媽媽，媽媽……」

  就在她隱約要睡著的時候，慕容傑醒過來，胖乎乎的小手在她光潔的臉頰上輕輕的撫摸著。

  「嗯，小傑，餓了嗎？」慕容曉冉睜開眼，看到慕容傑摟向自己，就在他臉蛋上親了一口。

  「也不是太餓。」慕容傑說完，肚子就傳來一陣咕嚕聲，然後小臉發紅，還解釋，「好像水喝多了……」

  「媽媽帶你出去吃好不好？」慕容曉冉雖然對外面小館子的衛生有些擔憂，可這時又不忍心孩子吃泡麵。

  「不要，我想吃泡麵。」慕容傑比一般孩子要早慧得多，他順著媽媽的眼神發現了方便麵。

  摟緊了孩子，慕容曉冉一陣心酸。她說要給孩子最好的生活，現在竟然連給孩子一頓好吃的都捉襟見肘。她覺得對不起已經到另一個世界的姐姐，對不起這個還沒出生就失去父親，剛出生沒多久就失去母親的孩子。自己給了她母愛，卻沒能給他母親的溫暖。

  跟著慕容傑一起吃過泡麵，看著他捧著自己肚子說吃的好飽，慕容曉冉才被他乖巧的樣子逗笑。

  帶他去衛生間回來，用毛巾給他擦過身子就讓他睡覺。可是路上他睡多了，眨著眼睛怎麼也睡不著，於是又給他講故事，從神筆馬良到金斧頭銀斧頭再到醜小鴨……

  慕容傑看著媽媽熟睡的樣子，爬起來給她把那件外套披好。雖然天氣很熱，但還是蹭進她懷裡，聞著媽媽身上讓人舒服的味道，閉上了眼睛。

  早上慕容曉冉醒來發現孩子已經醒了，只是他好像怕吵醒媽媽，眼睛直勾勾盯著她看，乖巧得讓人心疼。

  帶著孩子洗漱，這套業務現在她熟得不次於任何一個母親。收拾好東西去老闆娘那裡結帳，隨便找回押金。

  早點攤開的很早，尤其車站附近更是很多選擇。兩碗白粥加一疊小菜，母子倆每人一個肉包子，吃的很香。

  這回沒有車，孩子沒有地方放，慕容曉冉決定帶著。想來這次又不用出庭，只是辦手續，江小白應該不會有什麼意見。

  領著慕容傑的小手，搭乘公交車，在八點剛過一點就來到了紅旗建築公司的門口。而江小白就坐在台階上，顯然已經等了有段時間。在他身邊有一位中年女士，眉眼間能看得出江小白的影子，好像是他媽媽。

  「慕容律師。」江小白第一時間起身迎接，然後跟那位女士介紹，「媽，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大律師慕容曉冉，是為了我爸的事特意從省城過來的。」

  看著恬靜的胡馨月感激的神情，慕容曉冉連忙點頭打招呼，「阿姨好……」

  也不知道是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還是怎麼回事，慕容曉冉竟然自己都能感覺出聲音發顫，不過職業素養還是讓她收起情緒，接著慕容傑嘟囔的話一下子讓大家直接笑出了聲。

  「媽媽叫阿姨，我是不是得叫奶奶了？可是奶奶好年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