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重審

  「出來吧。」

  蘇桃尷尬的站起身，頂著滿頭的竹葉鑽了出來。

  「這位公子，我只是路過，不是有意窺視你們倆的。」

  站到面前，才發現這男子身量尚高。他年約二十出頭，眉目清遠，鼻樑高挺，分明是一副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模樣，背地裡行事卻如此陰詭，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給你三句話的機會」，這男子淡淡掃她一眼，「還有兩句。」

  蘇桃一愣，啥意思，只讓我說三句話？她眼珠轉了轉，走到那張花梨木小桌前，指著一碗未動過的酥酪問道：「這個我可以吃嗎？」

  男子一愣，似是沒有想到此時她竟有心情要吃的。一絲微妙的情緒閃過，不知為何，他點了點頭。蘇桃走到小桌前坐下，伸手拿過勺子，小口小口的吃起酥酪。她雖然肚子餓極，可是多年的規矩教養仍在，此時端坐在椅子上慢吞吞的吃酥酪，倒好似哪個來院裡遊玩的千金小姐一般。

  

  男子微皺著眉，看著眼前這個年輕貌美，衣著普通，舉止卻貴氣的少女，只感覺她渾身上下充滿了不和諧的怪異感。他冷眼打量著蘇桃，一時沒有出聲。

  兩人一個看，一個吃，院中安靜下來。

  「大人，剛剛外頭——」

  修竹縮著肩走到院中，想同大人稟告府里進了女賊，護衛遍尋不到。剛說了個開頭，就震驚的發現那個貌美的女賊正坐在大人旁邊吃著酥酪，大人安靜的在一旁看著她，一股奇怪的氣氛瀰漫在兩人之間。他頓時停了嘴，好險牙齒沒有咬到舌頭，腦中各種念頭瘋狂的冒出。

  大人是不是看上她了！我是不是打擾她們了！這麼多年大人除了錦瑟又對旁的女子動心了，我真替大人開心！啊——不對，這是個女賊啊，如何配的上大人！大人，你醒醒啊，不要被美色所誤！你這奸猾女賊，有什麼沖我來！放開我們大人！

  「何事！」

  陸雲景看著眼前這個皺眉咧嘴，瘋狂變臉的小廝，額角冒出一個十字。他不耐煩的敲了敲手中的摺扇，修竹回過神來，手指垂在身側，用力的捏住衣裳下擺來回搓了幾下。

  「那個，大人，程知府說晚宴設在望湖樓。」

  「知道了。」

  陸雲景揮了揮手，見修竹仍舊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眉峰微隆，斜睨一眼，聲音冷了下來。

  「還有事？」

  周圍氣壓瞬時一低，寒氣從腳底升起。「咕咚，」修竹緊張的咽下口水，乾巴巴的扯了個僵硬的笑容，「沒事了，呵呵，小人告退。」大人自己有武藝在身，又有暗衛隱在一旁，應當是不會有什麼事的吧。

  大人？蘇桃腦中念頭飛閃，這般年輕的大人，知府大人也設宴招待他，難道他就是那個剛上任的巡撫？眼角在他衣袍的腰帶處掃過，果真見到一塊雕著飛龍的暗色玉佩。蘇桃穩下心神，不緊不慢的用完酥酪，又灌下兩杯茶水，才感覺終於緩了過來。

  陸雲景眼尾一掃，見這女子正慢悠悠的掏出帕子擦嘴角。他冷哼一聲，「吃完了？可想好了說什麼。」

  「大人，宣和縣知縣勾結推官，屈打成招，草菅人命，求大人做主啊！」

  蘇桃臉色說變就變，她眨了眨眼，眼眶瞬間就紅了起來。她伸手假意一抹眼淚，順勢跪坐到地上，雙手緊緊抱住了陸雲景的小腿。

  陸雲景：……

  乍然被陌生人觸碰，一股暴虐的殺意湧上心頭。他冷冷的蹙起眉，自上而下打量蘇桃。那眼神森寒帶冰，漆黑的眼眸仿佛一汪深不見底的黑泉，泉下翻湧著無數滾動殘戾的惡念。

  「你不會是想打我吧？」對上他的視線，蘇桃嚇了一跳，訕訕的縮回手，還伸手將他下擺處的皺褶撫平。這抱大腿也是她從戲文里看來的，怎麼看著竟不大管用啊。

  陸雲景一愣，看著那雙小鹿般的杏眸，腦中閃過一張明媚嬌俏的臉。

  「你不會是想打我吧？打人的小孩沒人喜歡哦——」

  思緒翻滾，心臟驀然收緊，劇烈的窒痛傳來，陸雲景繃緊身體，壓下湧上喉頭的血意。他鬆開捏緊拳頭的右手，伸手捂住蘇桃的眼睛。冰冷入骨的嗓音傳來，仿佛氤氳了二月寒泉。

  「你該多謝你娘，給你生了雙好眼睛。」

  ？？啥意思，眉眼上冰涼的觸感一觸及離，蘇桃一臉懵逼的睜開眼睛。正看見那白衣男子收回袖擺，翩然離去的背影。他身影單薄，腳步虛浮，似乎還踉蹌了兩下。不知從哪裡跑出兩個黑衣男子，一左一右的扶起他，飛快的消失在轉角處。

  蘇桃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原地，過了片刻，一位清秀的小廝不情不願的走了過來。

  「姑娘，跟我走吧，大人已經讓府衙審理此案了。」

  ***

  這次的審案同之前比，就正規多了，柳家幾人、金大師都站在堂下，連鄭沐也被當做人證請來，站在一旁。門口還熙熙攘攘的擠滿了圍觀的百姓，隔著木欄熱烈的指手畫腳。

  柳老太上前遞過狀紙，眼珠子四處掃了周圍的人群一眼，便抹著眼淚哭訴起來。

  「這小姑娘幾次三番歪纏我兒子，見我兒夫妻恩愛。她竟生此毒計，要將我兒媳除去好給她騰位置。可憐我那乖秀娘，一屍兩命哎～」

  「呸！毒婦，不要臉啊！」

  「就是啊，看著挺漂亮的姑娘，心思這般齷齪。」

  「這女的長的妖嬈，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人群鼓譟起來，眾人議論紛紛，出口指責蘇桃。此時公開審理，柳娘子的家人也擠在人群中圍觀，他們一個個群情激奮，隔著木欄呼喊，要求知府嚴懲兇手，給他們家秀娘償命。

  柳秀才呆愣愣的站在公堂上，他面色慘白，雙眼無神，仿佛丟了魂魄一般。

  「柳文瀾！此事可屬實？你同這蘇桃是何時認識的？」

  柳秀才幹巴巴的張著嘴，將早就背好的供詞念出。一邊念，一邊有各色紛雜的念頭閃過。怎麼回事，竟是我在說話嗎？這個齷齪卑鄙的小人是誰，是我嗎，呵呵，竟然真的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