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不合格

  這可如何是好啊？鍾大師心裡暗自叫苦，他家子弟還要考太醫院，溫如實他不敢得罪。可是金老的姻親是江寧府的推官，掌管糧運，家田和訴訟等事項，權利極大。他家前段時間想擴大祖田規模，還往推官那送了銀子呢。事情還沒有辦成，如果此時得罪金老，只怕八成要黃。

  

  這兩人，一個事關他的現在，一個事關他子孫前程，掌了他的未來，真是得罪誰都不行啊。他心內天人交戰，額上冷汗蹭蹭，心跳又慌又亂，真恨不得立時昏過去。

  「鍾大師做事一直這般慢吞吞的，呵呵，你女婿的性子倒是同你頗為相近。」

  金老臉色緩和下來，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句，似是打趣。聽在鍾老耳中，卻仿若晴天霹靂。女婿！他怎麼忘了，女婿在江寧府任九品知事，那正七品的推官，可是他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啊！

  鍾老接觸到金大師森冷的眼神，嚇的渾身一顫。不管了，寧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溫如實這樣的正人君子，便是自己得罪他了。他也不會在考試中為難自己兒子，金老這樣的若是得罪，可就麻煩了。鍾老眼一閉，心一橫，拿過筆，顫抖著手在紙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叉，囁嚅著雙唇說道：「金老所言有理。」他說完，惶然的丟下筆，不敢抬頭去看溫如實的臉。

  「你們——你們——好啊，我今日真是親眼見了，什麼叫指鹿為馬！金弘義！你是要當咱們江寧府的趙高啊！」常老氣的吹鬍子瞪眼，拍著桌子在那跳腳，半點風度也不顧了。

  溫如實也有幾分動怒，只是他雖是太醫院的。其下的典藥局掌管天下製藥行業，這考試卻不歸他們管。朝中所有應試都由禮部管轄，他也伸不了那麼長的手。

  「金老，你此行甚是不妥。《千金方》並未言明桔梗如何炮製，花蕊可不可摘。你以此給這位姑娘定罪，真是——真是荒唐！」

  事已至此，金大師反而不怕溫如實了，反正得罪也得罪了，蘇桃的藥師橫豎是通不過了。不過他對上位者素來圓滑，不願將溫如實得罪狠了。當下他順著溫如實說了幾句，做出一副虛心受教的表情。

  「溫大人，老夫也是一時激憤。這位姑娘，你年紀尚輕，回去好好努力。明年再來考過，不可再耍這些歪門邪道。」

  金大師洋洋得意的對著蘇桃訓斥，末了撇一眼蘇桃的桌號，大聲宣布道：「三十六號——不合格！」

  「哈哈哈哈——」

  朱珠捂著嘴巴，笑的花枝亂顫，這個蘇姑娘簡直了。不行就不行，還上趕著博人眼球，丟人現眼的。

  「哈哈哈——這姑娘莫不是來開玩笑的？這般快的完成，這般快的不合格。」

  「所以說呢，年輕漂亮，會有幾分真本事了——」

  人群中各種鬨笑奚落聲傳來，蘇桃面無表情，低下頭冷笑一聲。她面色平靜，淡淡的看了金老一眼。然後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案桌，走到圓台中間，將其中一面懸掛的銅鼓敲響。

  「咚——」鼓聲震耳，蘇桃朗聲道：「裁判不公！寧安縣蘇某——申請複議！」

  這清朗的嗓音順著鼓聲穿過廣場，仿若安靜的湖面投進一顆巨石，層層漣漪波動，攪亂了安靜的人群。廣場中掀起軒然大波，眾人目露驚駭之色，片刻後，轟然的議論聲炸響。

  「我的天！我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真有人申請複議的！」

  「就是啊，我還一直以為那面大鼓是個擺設呢！」

  「這小姑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啊！這是要同這些品藥官魚死網破啊！」

  「娘哎，金老他們真是聲名掃地，便是複議不過，也鬧了好大個沒臉。後頭幾年是甭想當品藥官了！」

  議論聲中，金大師緊緊捏著拳頭，臉色漆黑如鍋底。額角青筋暴起，他惡狠狠的盯著蘇桃，區區鄉下丫頭，她怎麼敢，她怎麼敢啊！

  藥師考核中，若是考生感覺裁判不公，便可申請複議。只是這複議代價極大，那五名品藥官要被全數換下，另由典藥局選派五人過來考核。那考生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這考核難度升級，考的全是藥師裡頭最頂尖的藥丸，炮製出來半隻腳可踏入大師級別的那種。

  若是考核不過，這考生就要被剝奪五年的考試資格。若是考核過了，那錯判的品藥官，就要被剝奪大藥師資格，還被典藥局下行文申飭。文發一府，端的是遺臭萬年。

  此時鑼鼓一響，遠處禮部在旁巡查的官員滿臉興奮的沖了過來。禮部巡檢考試只是一個慣例，每年都只能幹坐椅子上發愣。沒想到啊，今天這日頭沒有白曬，竟真被他撞見了這等新鮮事，回部里真是可以議論個三天三夜。

  他衝到圓台上，按捺住一顆八卦的心，一絲不苟的登記下蘇桃的籍貫姓名，將那張考核的紙張也一併封存保管。視線飛快的掃了一眼，嘖嘖，金老三人和溫大人對著幹啊！溫大人端方君子，醫術高明，定然是不會弄錯的。那這姑娘看來是有真本事，膽子不小啊！喲，長的也如此貌美！

  他心中瞬間腦補出一場金大師為老不尊，妄圖老牛吃嫩草的戲碼。誰料嫩草竟是朵帶刺的野玫瑰，溫大人又如何憐香惜玉。腦中浮想聯翩，此處省略一萬字，他抬頭看看蘇桃，又看了眼溫如實，嘖，郎才女貌，真是好一出大戲啊。他情不自禁的點點頭，嗯，回到部里就按這個版本說。

  「蘇姑娘，你將這條子收好，待到我同典藥局那頭的人商議好，再通知你複試。約莫是十日後吧，過幾日你可去典藥局問問。」

  蘇桃點點頭，面色平靜的接過蓋了官印的紙條。

  「哈哈哈哈，小姑娘！好志氣啊！」

  常老樂的拍手大笑，今日真是開了眼界。金弘義這老小子可算踢到鐵板了，他仗著那姻親橫行霸道數年，還以為這江寧府的藥市都得跟他姓呢。

  金大師黑著臉，眼神淬毒，死死盯著蘇桃坦然離去的背影。這個小賤人！竟然敢這般下他的臉。不給她點苦頭吃，他就不姓金！

  回到家中一連摔了一桌子杯盞，才覺得心內那口惡氣舒坦了一點。就在此時，有僕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腿一軟跪在地上。

  「老爺，大事不好了，那柳秀才的娘子今日流血暴斃，此刻柳家亂成一團。柳家族人正商討著要拉著柳氏的屍體去保安堂討公道呢！這可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