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暴雨

  他們落腳之處，名喚溧水縣，縣中有條蜿蜒的溧江橫穿而過，因此得名。溧水縣地處寧安縣和隔壁縣城去往府城的必經之路，車馬川流，看著比寧安縣繁華許多。

  蘇桃幾人一進客棧，便有許多視線投來，店內一時連說話聲都小了許多。

  「鄭公子，真是對不住，近日去府城的人多，只有兩間上房了，您看這——」

  掌柜的露出一臉討好的笑意，面露為難之色，鄭子安他們經常來往府城，都住在他們這望江客棧。只是最近不知怎的，生意格外的好，實在騰不出空餘房間來了。

  鄭子安向來好說話的很，他不以為意的點點頭，轉頭朝蘇桃問到：

  「蘇姑娘，既如此，那只能委屈你和家姐同住一間了。」

  「不委屈不委屈。」鄭沐滿眼放光，將手挽著蘇桃，一臉意外之喜的模樣。她兩人一個英氣一個柔媚，店裡的客人紛紛朝她們看來。

  有一白眉老者正獨坐著喝茶，他猶豫片刻，終於忍不住抬頭說道：「這位公子，你若沒有要緊事，老夫勸你莫要再往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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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敢問老丈，何出此言？」

  「過了溧水，前頭可是西禮山，那山上——」

  「哦，這個啊～」

  鄭子安瞭然的點點頭，「那山上有個銅鑼寨，不過寨主倒還算好說話。不瞞老丈，咱們商行每年都交足了孝敬銀子的。」

  「這位公子還不知道吧！那寨主換人了！聽說孫銅鑼被砍死，自崖上丟下去，連屍首都沒有。銅鑼寨其他人都投了新當家了。」

  旁邊一個中年男子插話進來，眾人聞言，紛紛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哎，這等匪徒，你還指望他們講什麼道義良心嗎？」

  「今年也不知怎生回事，一下子不太平起來。隔壁的曲山線，好似來了一夥更猖狂的匪徒，直接占了山道。曲山那邊要進府城的人都往咱們這兒趕呢！這路本就難走，現在越發擁堵的厲害。」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抱怨起來，連掌柜的都搖著頭唉聲嘆氣。

  「官府也不管，聽說新來的巡撫還沒有到任，前任巡撫又已經進京了。現在一個爛攤子，遭殃的還是咱們老百姓。」

  那中年男子聞言，嗤笑一聲，將筷子擲下，拍著桌子道：

  「你們當鄭谷為什麼跑的這般快？廣寧邊境不穩，他怕打仗，在京中使了大力氣呢！告個病就急著逃了，這種狗官——」

  「兄弟慎言！喝酒喝酒……」

  蘇桃看了這中年人幾眼，此人面白無須，一副書生打扮，估計也是進府城趕考的秀才了。

  樓明達對這人頗有好感，起了結交的心思，他上去同他攀談一陣，不過片刻就把酒言歡起來。

  「柳兄，咱們人多，到時一齊結伴上路，諒那銅鑼寨也不敢把我們如何。」

  「這位公子言之有理！」

  店內坐著用餐的諸人紛紛上前搭話，現在出門在外，多一人就多一份力量。大家彼此道明來歷姓名，約好第二日一同出發。鄭沐見此，也放下心來。

  銅鑼寨規模不大，以往也只是向過路的客商要些買路財，並不真的搞出人命。聽說那孫銅鑼長袖善舞，同府城的幾位高官交好，官府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出兵去圍剿過。所以大家雖知道此處有匪窩，這麼多年下來，也不怎麼害怕。

  當下幾人各自進了房休息，鄭沐又拉著蘇桃，同她講了一大堆黃色廢料。蘇桃從初時的害羞，震驚，不可置信，再後來，就漸漸麻木了。

  她木著臉，看著鄭沐那張飽滿豐厚的紅唇在自己跟前張張合合，只感覺實在忍無可忍。蘇桃深吸口氣，起身走到窗邊朝外瞧去。

  窗外是一條數丈寬的大河，便是溧水了。江面遼闊，煙波蕩漾著山形樹影，同遠處低低的黑色雲沉連成一片。

  「好似要下雨了。」

  話音剛落，那厚重的雲層便似浸滿了濃墨的狼毫，大滴雨水落下，不過片刻，雨水就連綿成線。砸在浩渺的河面之上，漫起一層水霧。

  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傳來，蘇桃眺目望去，只見一名身形高壯的青衣男子自馬上翻身而下，他帶著一頂簑帽，看不清模樣。

  「掌柜的，將我的馬伺弄好了。」

  一把清朗冷冽的嗓音，又帶著幾絲沙啞，聽著倒甚是好聽，還依稀略有幾分耳熟。那人丟過一粒碎銀，小二忙不迭的接了，弓著身牽過馬，迎他入店裡。

  蘇桃凝眸想了片刻，越加探出身子朝外看去。許是感受到了樓上的視線，他抬起頭朝蘇桃這個方向看來，帽檐下，銀色面具閃過一角。

  蘇桃本能的縮回身子，轉過身背靠著窗柩。這年頭，竟還有人如此藏頭露尾，戴著面具出門的，也不知要去幹什麼。她心裡閃過幾分探究和好奇。

  鄭沐見她凝眉思索的模樣，也探著身子朝外看了一眼。

  「這男人身子不錯啊——」

  蘇桃：……

  蘇桃：「沐姐姐，我有些累了，我先去沐浴休息了。」

  蘇桃一溜煙的跑了，實在不能再接受鄭沐那些虎狼之詞的摧殘了。想到一路上都要和她擠一輛馬車，她長嘆一口氣，只感覺自己此行真是來錯了。

  瓢潑的大雨下了一整夜，睡到一半，蘇桃依稀聽見一陣巨響，她恍惚的睜開眼，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隔壁鄭沐睡的死沉，還輕輕打起了鼾，蘇桃凝神聽了片刻，除了雨滴砸在窗紙上發出的嘀嗒聲，並沒有其他聲響了。今日車馬勞頓，她翻了個身，又昏昏沉沉的進入夢鄉。

  翌日一早，喧譁聲自樓下傳來，蘇桃茫然的坐起身，見鄭沐已經穿好了衣裙，正在那裡梳頭。

  「沐姐姐，發生何事了？」

  「不清楚，我剛剛聽了一耳朵，好似是什麼橋塌了還是啥的，咱們快下去看看。」

  溧水浩渺，只有一座木橋連通對岸，那木橋年份已久，昨日被暴雨一衝，再加上水位蔓延，竟生生被暴漲的河水沖走了。

  蘇桃順著人群在岸上看了一陣，方才明白自己昨夜並沒有聽錯，那一陣巨響，估計就是木橋發出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