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命大

  這人熊個子極大，遠看尚不覺得，湊近了看，它直立起來有八九尺高。那雙棕色的圓眼微微眯著，似是在思考自己還能不能再吃的下一個人。蘇桃手心滿滿的都是汗，同它緊張對峙一陣。那人熊立直身子，「嗷嗚」一聲，揮起蒲扇般的爪子試探著一掌拍了過來。

  蘇陳氏見此，直接眼一閉昏死過去。蘇桃心下發苦，只能運足力氣將她往旁邊一推，自己用力一躍，堪堪避開了這一掌。那人熊一擊不中，呆立在原地猶豫了片刻，正要蓄勢再上。

  忽然「轟隆」一聲巨響，李阿婆家的雞棚年久失修，被這大雨一澆，倒了下來。那人熊嚇得呆了一呆，竟轉頭就跑了。蘇桃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焦灼的盯著人熊離去的背影。過得好一陣子，見它真的走了，她才松下心神。剛剛全神以待，此時一放鬆，她只感覺自己滿身都是冷汗，混著雨水，冷意襲入四肢骨髓，激的她打了個寒顫。

  蘇桃從地上扶起蘇陳氏，此時也沒有心思去管李阿婆兩口子，大概率是凶多吉少了。她背著蘇陳氏，到家短短的一段路，仿佛走了很久都沒有盡頭。蘇杏兒聽見響動，開門出來，看見她們兩個的樣子嚇了一大跳。忙一路小跑著過來接過蘇陳氏，滿臉緊張的去看蘇桃。

  「姐，你們這是怎麼了？娘咋了？」

  蘇桃臉色蒼白的不像話，她深深吐出一口氣：「到家再說。」

  兩人扶著蘇陳氏躺到床上，又替她換上乾爽的衣服，將頭髮擦乾。蘇桃沐浴完，猛灌了一氣茶水，裹著一襲薄毯坐在床上，這才回過神來。

  「什麼？人——人——熊？就在咱家門口嗎？」

  蘇杏兒害怕的瞪大了眼睛，只感覺話都說不利索了。「姐，你可不要騙我啊，這雨這麼大，咱等會還得去接小北他們呢，那熊不會再回來吧？」

  蘇桃捧著茶杯，呼了口熱氣：「不會，它應當是吃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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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吃飽——你是說，它，它又吃人了？」

  蘇桃點點頭：「李阿婆兩人，應當是凶多吉少了，我沒來得及看。」

  「媽呀，這也太嚇人了吧，這以後還怎麼出門啊。」

  蘇杏兒捂著嘴巴，一臉呆滯的坐在床上，仿佛剛剛正面看見那熊的是她。兩人對視片刻，半晌無言。

  過了一會，蘇陳氏悠悠轉醒，她猛的坐直身子。轉頭看了一圈，見是在自己家中，兩個女兒都在一旁圍著她，這才將一顆心放回肚裡。她張了張口，眼淚傾瀉而出。

  「嗚嗚，桃兒啊，咱們咋回來的，可嚇死我了啊。我這輩子都沒有受過這樣的驚嚇，那是啥，是人熊吧？」

  蘇桃安慰了她一陣，蘇陳氏哭了一陣子，將情緒發泄出來才慢慢平靜下來。她呆坐一陣子，猛的起身下床，就要去接蘇小北。此時雨勢減小，母女三人穿戴好簑衣，先去村長家將事情說了，這才轉頭朝村口走去。

  等她們接上蘇小北和常樹回到村里時，李阿婆門口圍了一大圈人，正在議論紛紛。

  「媽呀太嚇人了，你瞧見了嗎？李大爺被咬的就剩半個身子。」

  「李阿婆都被啃光了，就剩一個腦袋，我真是後悔啊。我這眼睛咋那麼賤呢，非去看，今晚得做一宿的噩夢。」

  那人一邊說，一邊抽手輕拍了自己眼睛一下。

  「蘇桃娘倆運氣好啊，這熊剛吃飽，她們倒是命大。」

  大家七嘴八舌討論一陣，不知誰喊了一句，「蘇二嫂來了！」

  眾人轉過身，發現人群後面色複雜的蘇桃一家，紛紛激動的圍了上來。

  「蘇二嫂，你瞧見那熊長啥樣了嗎？說是有半個山頭那麼大？」

  「真是人熊嗎，該不會是其他怪物吧？」

  蘇陳氏同她們繪聲繪色描述起剛剛的經歷來，蘇桃轉頭揪著蘇小北幾人回家了。這人熊一日不除，村子裡就一日不得安生。自己剛請了小姑一家來替她種藥草，回頭出點什麼事情，可就太說不過去了。蘇桃皺著眉頭，想著怎麼才能將這野獸除去。

  第二日，縣裡就派了衙役來張貼公文，那衙役貼好榜文。還拿了一面鑼鼓敲響，挨家挨戶聽見了都跑去瞧熱鬧，衙役趁此念了榜文上的內容。原來官府發了個懸賞令，能獵殺人熊的，賞銀二十兩。此令一出，眾人激動不已，這下好了，附近十里八鄉有點本事的獵戶定然都會往這湊，可不用怕那人熊了。

  也不知是怕了這些成群結隊的獵戶，還是那日吃了頓大餐，這人熊果真好幾日不曾出來作怪。蘇桃趁此機會，領著小姑一家將那幾畝地收拾利索，又鋪下碳肥，只等著下個月播種了。

  忙碌的時光總是過的特別快，眨眼間就到了六月初九，蘇桃堪堪將川穹的幼苗播完，總算能鬆口氣。她伸了個懶腰，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一旁的蘇陳氏嫌棄的看她一眼：「就沒見過這般做新娘子的，明日都要成親了，今日還在地里忙著。瞧瞧你那一身怪味，還有個大閨女的樣子嗎？快去洗乾淨了。」

  蘇桃抬起胳膊嗅了嗅，果真是一身碳肥的酸臭味。她輕笑一聲，自己往日最是愛潔，現在才總算像個農女了，真好啊。她依言沐浴完，將巾帕裹在頭髮上吸水，一邊去翻箱籠。

  蘇陳氏抱著一堆紅色的錦被走進她房裡，看見蘇桃正拿著那塊紅蓋頭髮呆。

  「你這蓋頭繡的也太不精心了，好歹繡上兩隻鴛鴦啊。」

  「不過就用一日，費那麼多功夫做什麼。」

  蘇桃回過神來，將那蓋頭放在妝檯上鋪好，正要轉頭同蘇陳氏說話。不妨一滴水珠順著她脖頸滴落，她呆愣一下，抬起頭來。果不其然，蘇陳氏正眼淚汪汪的看著她，滿臉的不舍。

  「娘，你這是做什麼」蘇桃感到有點好笑，「我不過是嫁到後門去，抬腳幾步路的事情。」

  「你這沒心肝的丫頭，嫁的再近，那也是嫁人了。這人那，一輩子最自在的就是當姑娘的時候。嫁人以後，伺候丈夫，孝敬公婆，操持家裡，一日都沒的歇息。」

  蘇陳氏越說越心痛，一邊抹眼淚一邊拉著蘇桃的手，她手掌粗糙，滿是幹活留下的粗繭。蘇桃手指纖細白嫩，蘇陳氏摸著她光滑細膩的手背，眼淚一顆接一顆掉落。

  「桃兒，娘沒本事，你這樣的，真該投生個好人家。」

  「娘，說什麼呢。周念家沒有父母，我不用對付公婆，你就放心把。」

  蘇陳氏：……好像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