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人熊

  幾人商量一陣，蘇春仙幾口子果然是最合適的，就此議定，第二日就去隔壁村里同他們說這個事。誰料還未等蘇陳氏出門，大姑子蘇冬仙倒先來了。她滿面春光，那笑掛在臉上就沒停下來過。蘇陳氏被她笑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感覺身上都不自在起來。莫不是自己臉上沾了什麼灰，身上有哪裡不妥當？

  「大姐，你笑啥啊，怪滲人的。」

  蘇冬仙笑意一僵，飛了個白眼，這弟媳婦也太不會說話了。不過想到自家那個鋪子，她有情不自禁咧開嘴：「弟妹，你家那麼大的喜事，我替你們高興啊。那邊有回音了，日子就定在下個月初十，正經的黃道吉日呢！」

  說到喜事，蘇陳氏也鬆快起來，自己正準備去同大姐說呢，她竟先知道了。

  「可不是，初十那日子最好了，咱們村那小秀才翻了黃曆的。」

  這都說的什麼，蘇冬仙內心浮上一陣怪異感，不過老二媳婦說話向來沒個章法，她也不以為意。只四處在屋子裡轉了轉，拉著她叮囑到時候哪些地方要貼紅紙，要買幾掛炮仗放一下，別捨不得銀錢。朱老爺那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性格，需得成親那日一大早才肯送彩禮來。不過蘇家既然樂意，她也懶得再說這個事兒。

  兩人雞同鴨講半日，竟分外的和諧，蘇陳氏留她吃飯，蘇冬仙照舊不肯應。不過態度倒是極為客氣，又說初十那日她定然早早來幫忙，這才滿臉笑意的走了。蘇陳氏扶著門框看她離去的身影，內心不由得感嘆，自家這兩個姑子都是不錯的人。這遇上大事，就顯出一家人心齊來了。

  蘇桃和蘇陳氏到了樓街村，將種草藥的事情一說，蘇春仙面上露出猶豫不決的神情來。

  「二嫂，按理說你們做點事情，我是應當支持你們的。只是，家裡也不富裕，雖然才租了兩畝田，每日也忙個不停，沒有啥歇息的時候。」

  「哎呀，妹子，你想到哪裡去了啊。這不是白叫你們幹活的，咱們出工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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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人出什麼工錢，傳出去讓人笑話我和銀生呢。」

  「小姑，這一碼歸一碼，我們那是一個長久的活計，可不是幫一日兩日的。你和小姑父來，小娜就來我們家同我們一起吃飯，我給你們開一年十兩銀子的工錢。」

  「多少？」蘇春仙驚愕的瞪大眼睛，只感覺自己聽錯了。便是連蘇陳氏，都驚訝不已，暗自里掐著女兒的衣袖使力。現在鎮子裡跑堂的小二啊，大戶人家的丫鬟婢女，通常的月錢是六七百錢，一年能掙個七八兩，已經是頂頂了不起了。那都是有點見識的人才能幹的，像他們這樣在地里刨食的泥腿子，那些糧食打了賣了，便是自己一口不吃，也只能賺個三四兩的。他們兩個人加起來十兩銀子，這工錢開的可太高了。

  「桃兒，我們可不能占你這個便宜，你這樣，我就更不能去了。」

  「小姑，你聽我說，這個價錢很合理。你和姑父都是勤勞肯乾的，姑父力氣又大，一個能頂別人兩個。再加上小娜到時候也來我家，幫著做些活計。算起來你們一家三口，還是我們占便宜了呢。」

  「她一個小丫頭，給口飯吃也就是了，占啥便宜啊。桃丫頭，這樣真不行。」

  蘇春仙推辭半天，就是不肯接受，蘇桃勸半日，著急起來。「小姑，你是不是不肯幫我。那藥材很值錢，交給別人看管我實在放心不過。」她將那炮製藥材的事情一說，只說不能讓外人知曉。苦口婆心一陣，蘇春仙總算答應下來。剛好他們地里的秧苗也插完了，明日就可以來幫忙。

  搞定一樁心事，蘇桃總算能鬆了口氣。她和蘇陳氏正要回去，外頭一陣大風卷過，天上雲層翻卷，墨色漸濃，看著似是急雨將至。兩人在蘇春仙家等了片刻，那雨勢連綿，並不見小。蘇陳氏掛念著家裡的一堆活計，實在呆不住，只能借了蓑衣穿了，跟蘇桃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踩著泥濘回家。

  村間的路都是泥路，被雨一衝，那泥巴掛在腳上，一抬腳就似墜了個鉛塊，沉甸甸的拖著人。兩人互相拉著手，慢吞吞的朝村子裡挪去，幸好夏日炎熱，這雨滴在身上不覺冷，反有陣舒爽的涼意。好不容易進了村子，遠遠的瞧見了那片桃林。蘇桃看見一個人影站在李阿婆家門口，直著身子往裡看。那人也穿著一身蓑衣，隔著雨幕看不真切，只感覺身量甚高，個子很大。

  李阿婆家兩個兒子，一個去服兵役未歸，還有一個在鎮裡當跑堂，娶了個鎮裡的媳婦，並不常回來的。這人身量這般高，莫不是那個當兵的兒子回來了？

  蘇陳氏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提高音量喊道：「鋼子——鋼子——是你不？你咋不進去呢，你這一走就是三年，你爹娘每日念叨呢！」

  那人依舊呆立在雨中，並不回過身來。蘇陳氏心下怪異，正要湊近了去說話。冷不防的，蘇桃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死命的往後拽去。大雨瓢潑，冰冷的雨水澆在身上。蘇桃只感覺一顆心沉到了腳底，周身的寒意將她包裹。她目力好，現下的距離足以讓她瞧真切了。

  那人站在門口，身上穿的，並不是蓑衣，而是一身濃密的棕色皮毛！

  它聽見響動，緩緩的轉過身來，那臉型像狗一般，頭大嘴長，目露凶光，臉上毛髮密布。一張凸起的長嘴齜著，露出滿口尖利的牙齒。牙上掛著些碎肉塊，混著血水滴落，一股濃重的腥臭味撲面而來，熏的蘇桃差點閉過氣去。

  「啊——啊——」

  迎面撞上這怪物，蘇陳氏只感覺自己膽都要嚇破了。她四肢發軟，只管閉著眼睛放聲尖叫，雨聲潺潺，將她的叫聲扯的七零八落，掩蓋在雨幕中，並沒有什麼人聽見。蘇桃暗叫一聲糟糕，此時卻也只能牢牢護在蘇陳氏身前，半分不敢示弱的盯著眼前的人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