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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公館慘案終顯現

2024-06-01 22:42:40 作者: 焦阿斗

  從腰包里揪出一指菸葉塞進煙杆里,李鐵匠就著燈盞里的火舌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傅元君臉色微變,望著油燈怔怔出神。

  「你說的護小輩,是什麼意思?」程奕生開口問他。

  老者睨了他一眼,神情里頗為不屑。

  「你雖是外人,十幾年前的事到底是聽說過,洋人死在這裡,山下的人要遭罪,這一點你會不知道?」李鐵匠冷笑一聲:「殺千刀的洋鬼子。」

  「果然是這樣。」傅元君嘆一口氣,問出了心中所惑:「可是你為何要搶我的戒指?」

  「什麼戒指?」李鐵匠愣了兩秒,譏笑道:「反正我現在叫你們拿在手裡,什麼髒水都往我身上潑吧,老漢我無所謂。」

  「那晚用迷藥的......不是你?」

  李鐵匠眯著眼,「不是我做的事情我為啥要承認?」

  

  傅元君聞言暗自思忖。如此一來,當真有個人在暗處,時時盯著她的舉動了。

  在公館被人用蒙汗藥迷暈,搶她的戒指,家中奶球又遭人用相同的蒙汗藥迷倒塞進箱子。不僅有人密切關注著她的去向,而且是衝著她來的。

  那日搶戒指的蒙面人似乎沒什麼力氣,連昏昏沉沉的她都能將人踹開,因此她才會想要確認那人是不是年老力衰的李鐵匠。如果是,這兩件事或許只是個巧合,如若不是......難道她惹上了什麼仇家?

  在南京城的確因為斷案得罪了不少人,多數是兇犯家屬。可她思來想去,沒有找出一個能夠追到重慶,又能悄無聲息進去傅宅迷暈奶球的人。

  或者......他是衝著戒指來的。

  想到此,傅元君內心躁動不已。那枚戒指......屬於那個人。

  見傅元君呆怔半晌,一言不發,李鐵匠吐出一口煙,緩聲道:「殺洋人的罪,大至九族啊......」

  如今的局勢,自己人可以窩裡打殺,倭寇可以肆意殺掠,可若是反抗了,只剩死路一條。傳教士授人道義,受的保護更甚。戴斯公館裡發現了洋人屍體,即便與他們無關,官家也要從山下村子裡推出幾個替死鬼,堵了洋鬼子的槍口。

  只要沒有人發現,這件事就能一直瞞下去。若是被人發現了,就要為自己發現的秘密付出代價。

  「所以我們打開了暗道的門,你就找了人上來,想將罪名誣賴給我們?」傅元君質問道。

  前些日子只限於嚇唬他們,如今是想要了他們的命了。

  可惜,偏偏買下公館的人,不是籍籍無名之輩。

  誣陷不成,反被將了一軍。

  傅元君厲聲道:「那個慘死在一樓客廳里的高個男人,真是你殺的?」

  「你......」李鐵匠嘴唇微顫,聲音發抖,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在一樓,是個高個子的......」

  「有痕跡。」程奕生見著李鐵匠眼睛裡光芒閃現,手緩緩抬起,下意識將傅元君護在身後,將話攬了過去,他說:「他不是爛了嗎?地板上有痕跡,所有的血跡里,只有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型,不可能是那些身形嬌小的女孩子。」

  「是啊,」李鐵匠收回手,垂下頭來,瓮聲道:「是啊,她們都還那么小,最大的不過才十八歲,瘦瘦小小的,像是隨時會被風吹跑。」

  「這麼一群小孩子,他也下得去手,將她們抽筋剝皮,關在不見天日的地方。」再次抬頭,李鐵匠兩眼通紅,老淚縱橫,忽而又怪笑,指著那些油燈問他們:「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我從裝著爛肉的罐子裡倒出來的油!」

  「這是她們的油!」他情緒崩潰,又哭又笑,喃喃念著:「閨女......閨女......」

  此刻的李鐵匠就像一個垂死的野獸,雖無大的殺傷力,渾身的煞氣卻讓人膽寒。

  沈長水同程奕生一起將傅元君護在身後,站離李鐵匠稍遠,留出安全距離。

  李鐵匠陷在自我的悲慟中,嗚嗚咽咽哭了好一陣,忽而抬起頭,眼裡流露出茫然的神情。他擦乾眼淚,又開始抽起煙來,剛才發生的一切如同被吐出的煙,散了就沒了。

  傅元君皺著眉,眼前的老者前一秒還計劃著如何謀害他們,後一秒卻成了最可憐的人。

  她輕聲道:「你女兒......也在裡面?」

  聽見女兒二字,李鐵匠無神的眼裡漸漸有了色彩,他看著傅元君,點了點頭。

  「我不會報官。」傅元君說,「當年的事與我無關,我不會去報官,但是,當年事件的詳情,我要你說給我聽。」

  李鐵匠溝壑縱橫的臉上閃過一絲震驚,他很快回應道:「你說的是真的?警察局......不,租界不會......找我們麻煩?」

  「這件事,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公館裡死了個洋人?」傅元君情緒顯得有些激動,她道:「況且,洋人是人,我們就不是人了嗎?死了二十多個女孩,抵不過他一個洋人?」

  不知哪一句觸動了老者的心,他猶豫幾秒,換了菸葉,將當年的事一一訴來。

  「二十年前,那時候皇帝老兒才剛剛天下滾下來,那會兒山里來了一個富商,在南山半坡選了一塊地,要修房子。村里好多人都被招了工。那時候我年輕,也去了。」李鐵匠抽著煙杆,說道:「奇怪得很,那個富商只讓我們砌磚瓦,不讓我們碰地基。」

  「我們也沒懷疑,房子修好之後,富商就離開了,這房子沒人住,荒廢了好幾年。就這樣過了四年,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傅元君滿腹狐疑,為什麼是十六年前,巧合?

  沈長水明白她為何突然搭話,一手拉著她,一邊道:「沒事,你繼續說。」

  李鐵匠睨了這兩人一眼,望見他們牽著的手,又掃了一眼站在一旁臉色難看的程奕生。

  他繼續說道:「我記得是十六年前的元月,剛剛過完年。公館裡忽然來了個洋人,說是傳教士,要給這裡帶來......什麼東西。」

  「這麼大的房子,只有他一個人。他在村里招女工,待遇很不錯,去的人很多,周圍好幾個村的小姑娘都來了。

  可是時間一天天過去,只見著公館不停的招工,卻不見有任何人回來。

  我閨女那時才十六,我在城裡鐵匠鋪弄壞了手,連藥錢都沒有。她就偷偷報了名,去了公館做工。」

  李鐵匠抹了抹眼淚,沉浸在回憶中。

  「我聽說之後,心急如焚。叫上幾個從小長大的夥計,上山去想要把人要回來。這孩子早就訂了親,眼見著年滿十八,就要嫁過去,跑到只有男人的房子裡做工,我怕她在婆家落人口舌。

  可誰知,那次上山,我只見到了她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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