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月底，汴京又下了好幾場鵝毛大雪，往外一看，儘是白茫茫一片，宮人們掃雪的掃雪，時不時傳來有人滑倒的聲音，暖閣之中燒了地龍，熏的人手心發汗。

  王希孟又擦了一遍汗，見雲真捧著兩簇紅梅入殿，喜道：「今年這紅梅開的艷。」

  「是啊，不過紅白相間，看著喜人就好。」雲真將紅梅插在了書桌前的花瓶內，張迪就突然闖了進來，他渾身是雪，宛如像個雪中人，一進門就直打哆嗦，嘴裡哆哆嗦嗦地抱怨著，胭脂和硃砂迎上去替他將披風解下，張迪佝僂著腰身到火爐上一邊烤手一邊跺腳道：「哎呦，這天可比去年冷多了。」

  王希孟擱筆從書桌上起身笑道：「張內官吃口熱酒暖暖身子要緊。」說罷，提起爐子上一直溫著的酒，給張迪倒了一杯。

  張迪接過細聞，詫異道：「官家給你的貢酒，你就這麼隨意拿出來給我喝？也不心疼？」

  

  「酒不就是讓人喝的麼。」

  張迪挑眉，隨後大笑，「難怪官家喜歡你，你也多加幾件衣裳，官家說讓你陪著去畫院呢。」

  「前幾日不才剛去過麼？」王希孟納罕道，尤其是宮內臨近年關，事事都要帝後親自過目，哪裡還有這麼多閒暇功夫到處走。

  「我也不大清楚，昨晚好像聽官家說過幾句，好像是年節的時候，讓那些畫師們將元旦朝會一一畫出來。」

  「哦，那今日是要去選畫師？」王希孟點頭，這朝會可是大事，到時候萬國來朝慶賀，確實是要篩選好的畫師來記錄這一日，以供後人觀瞻。

  「差不離，你趕緊去加衣裳，官家等著你一道去呢，我剛從外頭回來便催著我來。」張迪朝手心呼氣，又搓了搓掌心，雲真跟藤黃聞言已經取了披風來替王希孟穿上，一行人剛到門口，掀開棉簾，沒成想趙佶笑盈盈站在門外，一雙眼睛波光瀲灩，於這雪光之中，綻放出奪目的光芒。

  「十一郎？」王希孟驚訝道。

  趙佶似笑非笑，他手裡提著一瓮水，拍了拍道：「我收了雪水，咱們埋起來，明年一道點茶喝。」

  王希孟低頭看著他的手紅紅的，許是被凍的，不由道：「就埋在後殿花園吧，反正咱們之前釀的酒也在那。」

  「啊，是那棵梅樹？」趙佶恍惚想起。

  「正是呢。」王希孟提過雪水，「這天上之水泡茶絕對清香甘甜。」

  「不止，我特地讓人采了梅心雪，想必這茶香中還有梅香。」趙佶愛風雅，王希孟也跟著他學了不少，二人如此投契，下人們看在眼裡也歡喜的很。

  童貫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

  王希孟與趙佶剛下台階，冷不丁就從底下冒出來兩個人，正是童貫與馬植，他下意識的將笑容收斂。

  「見過官家。」童貫上台階，行了禮。

  趙佶好些日子沒見他，還以為他去熙州了，所以頗為詫異道：「童卿還在？」

  童貫尷尬的點點頭，「幾日不見官家，官家這不是趕我走吧。」

  「哈哈哈，那自然不會，只是你突然來了，我好奇問問。」趙佶有種雅興突然被打斷的不悅感，所以說話也有些乾巴巴。

  童貫從伸手取出一捲軸來，呈到趙佶跟前，「其實臣最近得了一寶，特地來獻給官家。」

  「哦？是什麼寶貝值得你親自送來。」趙佶納悶說完，伸手取了過來，王希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表情，但見童貫有意對自己示好的笑容，他也順便行了一禮，「童太尉。」

  「王畫師不必多禮。」童貫親手扶起王希孟，二人退回原位，表面上倒也平和。

  「這？」趙佶卻捧著捲軸嘖嘖了起來，「王羲之的真跡？」

  「官家猜中了。」

  趙佶大笑，「好啊，好！來，快隨我進殿細看。」說罷，也不顧王希孟了，自己轉身回殿去，王希孟無奈將雪水交給藤黃，「去埋了吧。」

  藤黃領命去了，王希孟上了台階，意有所指道：「童太尉好大的本領啊，王羲之的真跡官家沒拿到手一直抱憾，如今算是成全了官家。」

  童貫聽得出他言語裡的諷刺，也道：「為官家分憂，是我們做臣子的分內之事，王畫師不是在說我做的不好吧？」

  「自然不會。」王希孟垂眸，不願意多看童貫一眼。

  「如此甚好。」童貫得意洋洋。

  「希孟，快來。」趙佶走了兩步，又回頭等王希孟，仿佛這裡這麼多人，他只想跟王希孟一起分享，視其他人為無物。

  王希孟快步走到趙佶跟前，二人並排而立，進入紫宸殿，全程沒有回頭看一眼童貫。

  「你看，這筆勢委婉含蓄，遒美健秀，希孟，你在書法上，還得多練練。」趙佶旁若無人與王希孟在一旁看，童貫和馬植自己進殿後，便杵在一旁。

  不知道過了多久，童貫只覺得自己手邊的這杯茶已經換了五盞，地上的金磚上有幾條縫都快數清楚了，趙佶才跟王希孟從屏風後頭出來，嘴裡依然道：「此帖甚好，我大宋若有此等人才就好了。」

  王希孟不語，他沒想到趙佶會感慨道這上面去，畢竟誰都知道，蔡京的書法，可算是一絕的。

  童貫乖覺，見狀立刻笑眯眯上前道：「官家喜歡此帖，便是那王羲之的福緣。」

  趙佶拿手點了點他，「你啊，這張嘴！」

  張迪見他出來，上前道：「官家可要傳午膳？」

  趙佶一看時辰，「確實不早了，肚子有些餓，傳吧。」回頭又見童貫眼巴巴杵在那，自己剛收了一份大禮，乾脆道：「童愛卿留下來用膳吧。」

  童貫喜道：「謝官家恩寵。」說罷，趙佶並未再看他一眼。

  紫宸殿內用膳，童貫並非是第一次，但有王希孟在，他反倒有種自己的位置被他人占據的嫉妒感，此時張迪安靜布菜，童貫一看菜色，心中不悅又納悶，「怎麼都是些清淡素菜？官家乃天子，為何吃如此粗鄙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