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童貫回來了

  十一月初，天氣逐寒，王希孟一大早就被雲真他們叫起來洗漱。

  「又不是大朝會，只是一個出使的臣子回來罷了，官家也如此看重。」雲真嘟囔道。

  「這可不能胡說，童貫手握兵權，不可輕視。」王希孟穿戴整齊後，便在紫宸殿等候趙佶，隨後二人先去福寧殿龍樨和聖堂焚香，他發現，趙佶每逢有大事，都會來這裡祈禱，想必也是很信神魔鬼怪之說。

  鄭瑜兒協同後宮諸妃給趙佶請安後，才一同去垂拱殿，等待童貫，王希孟雖跟在隊伍後頭，但遠遠望去，大慶殿外，車架、鹵簿、儀仗、約莫數萬人，氣勢浩大，殿前列了十把清涼傘，三師、三公、宰執、三省皆到，六部更不用說，王希孟不得進垂拱殿，只能回紫宸殿等著，一直到了晚上夜宴，才有小黃門來請，他是從大慶殿的後門而入，殿內只有一些在京的朝臣，趙佶特地給他留了個遠一些的座位，既不顯得太沒規矩，也不會亂了章法，無人注意也就是了。

  殿內樂聲不絕，王希孟也看不真切趙佶的面容，只好盯著眼前的吃食發愣。

  這是他第一次參加皇家宮廷宴會，光是果盤就有：繡花高飣一行八果壘、樂仙乾果子叉袋兒一行、縷金香藥一行等，光是第一盤上頭擺放了香圓、真柑、石榴、棖子、鵝梨、乳梨、榠楂、花木瓜等水果，別提其餘果盤，而那些達官顯貴也未必想動手去嘗一嘗，窮凶極奢到了極點。

  賞樂後，再切時果一盤，雕花蜜煎、砌香咸酸等等。

  就在王希孟等的有些不耐煩的時候，趙佶下首的一個官員站了起來，王希孟遠遠一看，只見此人頭戴進賢冠，紫色朝服，便知此人想必就是童貫了。

  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麼，趙佶哈哈一笑，眾位朝臣又開始敬第一杯酒，隨後便上菜，御宴正式開席。

  

  每飲一杯酒，宮人們就會奉上兩道新的菜色，足足飲夠十五杯，前菜才完畢，後又擺上勸酒果子、廚勸酒十味、對食十盞二十分。

  其一等太師、尚書僕射的菜色列在百官之上，二等參知政事也不一樣，王希孟粗略算來，光趙佶眼前的菜，就上了二百多道，種類之多，令人眼花繚亂。

  他這才知道，百姓們的錢，都去了哪裡，宗戚大臣奢靡成風，普通官員就會競相學習，說到底，也還是上位者沒做好的緣故，難怪涑水先生在《訓儉示康》中說，苟或不然，人爭非之，以為鄙吝。故不隨俗靡者，蓋鮮矣。嗟乎！風俗頹弊如是，居位者雖不能禁，忍助之乎！

  「官家，臣此次出使遼國，帶回來一個人，想引薦給官家。」童貫起身，此言一出，偌大的宮殿頓時安靜了下來。

  王希孟放下筷子，想聽他說什麼。

  趙佶挑眉：「哦？是何人啊？」

  「一個，能為我大宋帶來福氣的人。」童貫這個關子賣得好，不少朝臣都放下手中酒杯，議論紛紛起來。

  「官家可要見？」童貫再問道。

  趙佶放下玉酒杯，看了一眼鄭瑜兒，「此事還是暫緩吧，今日是為了慶賀你出使回來才辦的宴。」

  童貫笑容不減，「這是自然，官家如此厚愛臣，臣感激涕零，再敬官家一杯。」

  王希孟斂眸，將眼前的一杯酒喝盡，辛辣的口感入喉，他沉下臉，盯著童貫，他到底打什麼算盤，官家如此寵愛他，為何在朝臣面前不見他引薦的人，難道是怕言官議論？是了，官家最不喜歡別人管他。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犀利，隔著人群，童貫下意識凝望了過來，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童貫心裡一跳，這小子來者不善，他的眼神里有殺氣。

  王希孟直視童貫，毫不迴避，因為他堅信，他在官家心中，比童貫重要的多。

  童貫大概忘了他是誰，知道身旁的內官提點，他才收回目光，原來是王希孟那小子，他舉起酒杯，對王希孟遙遙相敬。

  王希孟扯了扯嘴角，也拿起被宮女們斟滿酒的酒杯，敬了他一杯。

  宮宴一般都會進行到深夜，王希孟喝了不少酒，早就有些暈乎乎了，等舞姬上場，其餘的大臣們也都三三兩兩開始聚在一塊說說話，不少人見王希孟在這裡，也上前來混個眼熟，搭上兩句話，無非就是阿諛奉承，王希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反而讓人覺得他深不可測，少年得志，更有人想把自己家未出閣的女兒許配給他，王希孟只好以不勝酒力的藉口出殿而來。

  夜風徐徐，王希孟剛出殿外，便感受到了涼意，吹到自己臉上的時候，他覺得神思清明不少，藤黃跟雲真跟了出來，將他的披風帶上。

  「小郎小心驚風。」

  「不妨事，剛喝了酒，這風吹來，也覺得舒服些。」王希孟回頭見藤黃欲言又止，頷首道：「你是否有話想說。」

  「小郎聰慧，什麼都躲不過您的眼睛，方才宴席上，小郎不應該這樣看著童貫才是。」

  王希孟蹙眉，剛欲說話，藤黃就道：「我知道我不如雲真，是此前一直跟著小郎的，人都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可藤黃跟了小郎，便是榮辱與共，絕不會有二心，請小郎聽我一言。」

  「你說吧。」王希孟細想這段時日，他的確沒有做出過背叛自己的事情，這才願意聽他說兩句。

  「小郎雖然得官家恩寵，可是手上無權，若童貫有心對付小郎，小郎百口莫辯，所以小郎可以在官家面前，悄悄說自己心中所想，卻不能正面跟童貫對著幹。」

  雲真詫異盯著藤黃，良久，他點頭道：「藤黃說的是，小郎，聽他的吧。」

  王希孟有些激動，「你這番話，我記下了。」

  藤黃行了一禮，「小郎明白我的苦心就好，官家也好，小郎也好，都是我該盡忠之人。」

  「好，我累了，咱們先回紫宸殿吧。」

  「噯。」

  王希孟漫步在大殿的廣場上，風將他的披風吹的獵獵作響，他心裡卻覺得，這繁華的宮城，其實像極了一個空殼，每個人都戴著面具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演久了，就怕自己也認不清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