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靜好
2024-06-01 21:22:52
作者: 眼神正直的大妹子
御臨苑六角湖心亭內,隔著捲簾細看,黑漆長方桌上,擺了一應顏料,在不遠處的花團中,兩隻錦雞在地上行走,時而啄羽,時而提腳在草團中搜尋,王希孟細觀,趙佶從旁提點,二人落筆成畫,遠處小黃門領著張擇端穿過花圃怪石,到拱橋處才退下,張擇端遠遠瞧著,王希孟身著藍衫衣袍,在桌上全心作畫,趙佶目露欣賞,彈琴助興,自己倒是像個突兀的存在。
「張擇端拜見官家。」
琴停音斷,王希孟抬眸擱筆,出來相迎,既不顯得熟悉也不顯得生疏,面色不動,「見過張先生。」
趙佶收手,「許久未見你了,今日剛好我教教這個學生,讓你來品品,哦,我突然想起來,你應該當過他的夫子才是。」
「不敢當,如今王畫師已經是官家的弟子,且我教的都是些作畫的虛道理罷了,實在的還得官家教才好。」
趙佶指著他笑了笑,「無妨,我知道你們並不熟悉,不必避嫌至此。」
王希孟眼觀鼻鼻觀心,沉靜天然,張擇端站在下首,也不多看他一眼,趙佶對張迪抬了抬下巴,「去,將《山溪待渡圖》跟《萬壑松風圖》取來。」
「是。」
趙佶說罷,見張擇端在笑,不由道:「正道,你笑什麼?」
張擇端道:「我是笑官家偏心弟子,之前多少人想看這兩幅畫,卻怎麼也不肯拿出來,如今為了弟子成材,一切皆可。」
「你是不知道他,天資非凡,看過一眼,便能臨個七七八八,總有六七分神韻,但還差些火候,請你來,也就是講究個旁觀者清,幫他掌掌眼。」趙佶的寵溺溢於言表。
張擇端看著趙佶對王希孟的態度,心中差不多有了數,「官家客氣,能為官家的弟子指點二三,是正道的福氣。」
張迪很快就取了畫回來,令兩個小黃門展開,王希孟其實一直對這幅畫久仰之致,入目便覺彷徨、孤獨之感,不由想起當年娘剛離世時,自己跟著小風父子,在船上漂泊的日子,當即嘆道:「野渡無人舟自橫……」
趙佶含笑不語,張擇端道:「由近升遠,直達山巔,入眼處仿佛是一首樂章,高低起伏皆有韻律,難怪是開山之作。」
王希孟看的很專注,趙佶輕呷茶,含笑言之:「不錯,一副好畫,死板就沒有神韻,如此這般動靜皆宜,遠近張弛有度,水婉轉盤折,山川剛勁聳立,各有陰柔陽剛之美,相輔相成,清寒深湛之意撲面而來,宛如一首絕世號曲,可這作曲之人不過只是用了手上的幾支筆,勾染而成,希孟的畫,就是缺了這樣神。」
王希孟頗為受教,趙佶幾日裡接見朝臣,見張擇端與他細細詳談筆法,便自行先去小憩,只留了他們二人在六角亭中。
附近的小黃門都在遠處,張擇端抬筆道:「華文的事情,是你做的?」
王希孟看著畫卷,點頭,「先生可覺得我變了?」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會這麼做,只是沒料到,你會把人交給唐家的人,還用這麼幹脆的手段。」
「先生說過,羽翼豐滿,才可撼動敵人,希孟一直記著。」
張擇端筆鋒一滯澀,他如鯁在喉,那年那個懵懂清秀的少年,到底還是變得會開始算計人了,可這也是他讓他這麼做的,不知道是該誇他做得好,還是不顧自身榮寵做的不好。
「這種事可一不可二,華文咎由自取,他是以命償命,可你這雙手,是用來作畫的手。」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希孟不是會濫用職權的人,先生放心。」王希孟拿過張擇端的筆,延續著張擇端剛畫出來的那條線,畫了下去。
張擇端豎起身子,見旁人都離的挺遠,輕聲道:「你在官家身邊,時日尚短,華文的事,他現在不跟你計較,將來若你哪裡得罪他,他很有課題會想到這件事,所以,平日裡,你不要急著去規勸官家在朝堂上的事情,免得惹起他不滿,給蔡京童貫等人帶來可趁之機。」
王希孟鄭重道:「希孟明白,只是有時候見不到先生,也不能特地去找先生,站在天子近旁,跟我以前想的不大一樣。」
張擇端笑道:「傻孩子,高處不勝寒,你如今站在了紫宸殿上,跟咱們是有雲泥之別的,別想這些,好好陪著官家,適當提點幾句,童貫出使遼國,我估摸著時間,他就快回來了,屆時才是你真正要面對敵人的時候。」
王希孟想起那日與童貫近距離接觸,他看自己的那個眼神,不由心裡顫了顫,「童貫這些人,對官家好像很了解,可官家對他們也說不上喜歡,不知道為何,我總覺得,官家更親近我呢。」
「這有什麼奇怪的,你沒有兵權,沒有參與六部事宜,你只是一個畫師,一個只能仰仗著他的畫師,於情於理,他都會更加信任你,所以你引導著官家,脫離童貫他們,是可行的。」張擇端說罷,王希孟剛想再說,便見張迪身旁的小黃門果然奉茶,二人便不再言語,心照不宣的繼續作畫。
御臨苑,山水間內,胭脂正給王希孟畫好的畫整理起來,拿去裝裱,剛出去呢就見王希孟領著雲真和藤黃他們回來了,胭脂笑道:「小郎回來啦?我做了糕點,小郎用些麼?」
王希孟點頭,「是有些餓了,哦對了胭脂,上次我讓你托人幫我做的物件可做了?」
「做了的,我等會去拿給小郎。」
「好。」王希孟自行坐下用茶,胭脂將畫放好,便回了屋內找東西,硃砂進門瞧見,坐到了她對面問道:「胭脂,你覺不覺得奇怪呀?」
「奇怪什麼?」
「小郎是個男子,他要你做這麼多女子的東西做什麼。」
「而且時不時就會問我們,女子喜歡什麼,然後就讓我們去添置,他也不是不在意,每樣東西,都得自己檢查了,再收好,可箱籠子裡,我從來沒發現那些東西,小郎是不是送人了?」硃砂蹙眉道。